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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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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婆子常常会在云浮面前提起那些意外,明里暗里的贬低她,再宣扬云家人的好。
云浮面无表情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实则内心唾弃不已。
她从不认为云家养她长大是恩惠,只有傻乎乎的妹妹不知道前因后果,被她们蒙骗。
笑话!
如果没有大房插手,如今她父母健在,姐妹和气一团,用他云家来抚养!她爹爹的赚的银钱能养她们姐妹十辈子,她娘亲会十分细心把她们养大。
她阿妹心善,又不知道真相,上辈子被这零碎的“亲情”羁绊住,最后吃了大亏。
妹妹对云家的经历闭口不谈,她只能在只言片语里猜测。
可还是她轻率了。
只有真正经历这一切,才知道当时她妹妹的绝望。
她妹妹背上有道疤痕,她一直没问出来那疤是从哪来的,直到自己在山上采药的时候,云冬至要推她,好在她机灵,在云冬至动手前把人推下去了,后来云冬至背上多了一道和她妹妹同样的疤。
妹妹很瘦很瘦,她曾经以为是云家不给她吃饱饭,妹妹也是这样说的,她真实感受过,才知道吃不饱饭是到底是什么滋味。云家就连残羹剩饭都要和牛羊分食,在云家人的眼中,连牛羊都比孩子重要。
云浮根本不在乎,那时候她已经找到山上的洞口,有自己的粮食,那点手段对她根本没有用。
妹妹有哑疾,不能开口说话,姐妹俩为了交流,她学手语,妹妹去认字,两人靠着手势和纸笔交流。她也曾偷偷寻来名医,想给妹妹医治,可郎中说太晚了,这病是发烧引起的,若是当时去医馆,一定能治好。
云浮十四岁那年,终于知道这哑疾是怎么来的了,那天她淋了雨,后半夜高烧不退,没有人管她,云老太太骂她是赔钱货,云母装作没看见,半夜里给她扔来半个馒头。
云浮躺在枯草中,全身发烫,她觉得自己活不下来了,可隐隐约约中她看见了妹妹,和她一般大,穿着新衣服,在庭院里扬起裙摆,笑得很开心。
她这辈子活着是为了保护她妹妹,怎么能死在这里,死在这种人手里。
靠着这唯一的信念云浮从梦中惊醒,突然发现额头上有股凉意,很舒服。月光从窗口倾泻而出,借着微弱的光,云浮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个同样瘦小的孩子,拿着雪团盖在她额头。
云浮认识她,那是小棉,她娘几年前去世,父亲重新娶了一个女人,继母又生了个孩子,小棉的地位一落千丈,常常吃不饱穿不暖。
云浮看着她就想起上辈子的妹妹,为此时常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她。
小棉看见她醒了,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别说话,把怀里的东西摸出来塞到她嘴里,小声解释道,“这是我从家里偷来的,我看我妹妹病的时候后娘就给她吃这个。”
小棉陪了她一夜,熬过了这场病。
病好以后,云浮绝对为自己找一条别的出路,最起码也要填饱肚子。
小覃村背靠着山,山里有很多物产,村民常常会让孩子们上山去捡蘑菇,柴火还有各种野菜。
云浮志不在此,这些东西根本不能救急,她要的是能卖上价钱的东西。
趁着空闲的机会,云浮接二连三往山上跑,终于让她挖到了一株野山参。
没过多久,云婆子指派她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去镇上卖柴火。
“这些我都打听过了,这些一共能卖一吊铜钱,你要是敢偷钱,看我不打死你。”
去镇上啊,云浮突然有些期待,乖乖背着柴火跟着那些孩子们往镇上走。
小棉也在其中。
她们走了大半天才来到镇上,四散而去,卖自己带来的东西。柴火价格便宜,背了一路才换来一点钱,还不是她们的。
云浮找路人问到药铺的位置,就带着小棉直奔那里。
掌柜的看着她们两个,还以为是来讨山楂丸的,正打算去屋里拿两个,就看见云浮从怀里摸出来一根野人参看着他,“老伯,这个你们收吗?”
掌柜眼尖,一眼就认出这是根有年头的山参,赶紧把两个人往屋里带,“快进来。”
掌柜用五两银子买下了云浮手里的野山参,临了还送了她一包山楂丸。
小棉目瞪口呆,云浮礼貌谢过,又看了看屋内其他的药材,问道,“老伯,山参不常有,但山上肯定还有其他药材,能不能给我看一看,回头我们收拾好再来卖给你?”
就这样,云浮和小棉带了一小包的药材和五两银子走出了药铺。
小棉还没反应过来,云浮就已经把她带到了一间面馆,两个人默不作声吃下了一整碗面。
“云浮,你好厉害。”小棉喝完最后一口面汤,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想不想以后都吃得饱?那就去去山上捡药材,然后拿到这里换钱。”
小棉想也不想的点点头,她娘走了以后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好的饭了,云浮很厉害,她相信云浮。
“好。”
云浮把剩下的银子分了一半给小棉,她那一半银子拿给了苏润。也是村里的孩子,不过从小被送到镇上读书,很少回来。
云浮和他有些交情。
几天后,云浮的小山洞里多了不少吃食。
也从那天起,云浮和小棉一有空就在山上找草药,每每攒上一些,两个人就趁着卖柴火的时候去镇上卖掉。
山参和灵芝这类的东西并不常见,但普通的药材也能让她们攒些银钱。
慢慢有风声传了出来,村里那些过得不好的孩子都偷偷在山上找草药,但奇怪的是,这件事情,只有那些孩子们知道,村里人一点也不知情。
云浮知道后,灵机一动。她找了个机会把她们全部聚集在一起,十五个孩子,有男有女,看着云浮,不知所措。
“既然大家都摘草药换钱,那不如合作吧。一起摘草药,按照总量来卖,回来根据每人摘的数量分,这样我们能拿到更多的钱。”
云浮把目光投向其中一个女孩,“小丫,能不能把你哥哥喊过来。”这个孩子父母双亡,和哥哥相依为命,可光靠她哥哥每天不眠不休的干活也养不活她们兄妹。
叫小丫的女孩听见后点点头,随后往山外跑去,没过一会儿,一个年轻男子跟了过来,云浮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补充道,
“大树哥,能不能在你有空的时候帮我们把东西送到药铺里卖掉,每趟大家一人付你一个铜板。”
云大树起先并不在意,可送了一趟之后,很快答应下来。
为此,她们每个月竟然也多了一笔稳定的收入,所有孩子十分有默契,共同瞒住了这件事。
除了和大家一起摘草药,云浮发现,她总能在山上找到一些值钱的山参和灵芝。
这些东西她只能让苏润拿去换钱。
有了钱有了粮食,云浮的底气更足,在云家闹腾的更厉害。按照记忆中她妹妹的伤,给云家每个人都来了一遍。
十六年一晃而过。
这些年她和云婆子,一直是小打小闹,但现在不一样,她十六岁了,接她的人要来了。
她和云家,终于能有个了结。
云老太太养了几只鸡,每日能下个鸡蛋,运气好的时候能从鸡窝里摸两个出来,
这些鸡蛋被云老太太收到自己房里攒着,只给她儿子和孙子吃,其他人连鸡毛都捞不着。
云浮不仅吃不上鸡蛋,还要每天在田里挖蚯蚓和虫子给这些鸡吃。
眼看着鸡越喂越肥,存在云老太太那里的鸡蛋也越来越多,云家的两个小子每天早上一个鸡蛋,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云浮算着时间。
一天夜里,云老太太的房间没有关好门,夜里给黄鼠狼钻了进去,屋里的鸡蛋碎了一地,鸡笼里的几只鸡也被叼走,
院子里一片狼藉。
早上起来,云老太太看到这场面气的要死,拿着扫帚就要去打云浮,“扫把星,就是你,哎哟喂,我精心伺候的鸡啊……”
云浮默不作声,躲着她跑了出去,直奔村里最多话的那几户人家。
赵家婶子素来看不惯云家人,看见云浮泪眼汪汪从门前经过,赶紧跑了出去,拉住了怒气冲冲的云老太。
“你这老婆子,怎么又打云浮,看看孩子被你打得身上没一块好肉——”
“你给我松开!我管教自家人,要你说话,你个赔钱货给我滚过来!”
两人的嗓门都大,两相争执竟把不少人给引出来看热闹。
云浮一句话也没说,灵巧的躲过云老太的各种偷袭,顺道观察着眼前的状况,眼底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笑意。
人越多云老太太越发疯,但一点好处也没捞着,几番下来,倒是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你个臭丫头,还不给我滚过来!那么多鸡给狐狸嚯嚯了,你半夜是死了不成,一点也不知道拦着!”
十只鸡啊,想想她的心都疼,就这么被山上的野兽给咬死了!
众人听见云老太这样说,一个个都抽了口气,十只鸡都被咬死了!随后想想又不是自家的东西,也没什么可惜。
云家这些年好吃懒做,但日子却过得越来越红火,也不知道从哪发的财,有人上门打听却被云老太骂了出去,又加上云浮时常被打骂,旁人听得都于心不忍,引得村里人更加不待见云家,明里暗里的挤兑着。
这下听见云老太这样说,纷纷不满,抢着替云浮说话,有那善心的婶子,把云浮搂在怀里,带回家躲躲,看着孩子瘦弱的样子,终是不忍心,叹了一口气,从鸡窝里摸出来个鸡蛋,做了一碗鸡蛋茶递给她喝。
“你祖母老糊涂了,平时就是骂骂咧咧的,孩子别管,快把这个喝了,瞧你瘦的……”
云浮眼眶微红,连连摆手,“我不用喝的,婶子我喝些水就行了,”是真不用,她在山洞里每天都能吃个鸡蛋。
这陈婶子原来还有些舍不得那个鸡蛋,现在看云浮畏畏缩缩的样子,更心疼了,不由分说的把鸡蛋茶塞到云浮手里,“婶子家也养了鸡,一个鸡蛋没什么,明天还有,你小娃娃快些喝,不哭了。”
云浮推脱不了,这才抱起碗,慢慢喝了一口,袖子从手腕上滑落,胳膊上的伤痕自然而然的展示出来,她又白,看的更加触目惊心。
陈婶子一愣,这这这……云婆子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她偷偷瞅了眼云浮,那丫头正喝得香着呢。
“云浮啊,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云老太打得,这婆娘怎么那么狠!”
“啊!”云浮喝完最后一口,鸡蛋茶确实很她舒服,听见陈婶子的呼声,
眼睛里的狡黠一闪而过。
云浮赶紧把袖子拽下来,低头不看陈婶子,“是我祖母前几天不小心打到我身上了。”
“什么不小心!我看就是那老婆子故意的,什么事都推到你头上。”
多好看的姑娘,就这么给自家人打成这个样子,陈婶子气的说不出话,
她家的翠翠就是和云浮前后脚生下来的,翠翠随她爹,生的没云浮好看,天知道她有多羡慕云浮那长相!可有人还这么不珍惜。
“作孽啊作孽啊!看看这老婆子干的什么事!”陈婶子看云浮这样怯懦,屋外云老太的声音只大不小,心里一团火就这么蹿了起来,
“走!婶子带你去找那婆娘说道!这臭婆娘——”
陈婶子边说边拉着云浮往外走,她的动作有些猛,拉扯之间,“呲拉”一声,云浮的袖子被拽开,里面的絮飘的到处都是。
“哎呀!看我手重了,快快快,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棉絮飘到陈婶子的脸上,她顺手抓住一团,摸了摸,神色大变!
这哪是什么棉絮,分明是芦苇。
她下意识看向不知所措的云浮,心里一揪。
冬天本就严寒,再加上他们这里背靠覃山,比别的地方还要冷一点。村里人虽然买不起那厚实的皮袄,但咬咬牙,还是能买些棉花,家里的旧衣服拆拆补补,总能给每人穿上一件棉衣,不至于冻死。
她都给翠翠凑了件棉衣,云家过的日子比她家还要好不少,怎么都舍不得给云浮穿棉衣。
天杀的云婆子,再这样下去,这云浮不给她打死都要给她冻死。
“走走走,去找族长,今天婶子带你做主了!”陈婶子气势汹汹的拉着云浮往外走。
云老太看见云浮出来,更加嚣张,“臭丫头,你还敢出来,怎么不躲了啊!让你把我的鸡都祸害完了!”
说着拳头就要往云浮身上挥。
“你给我住手!这可是你亲孙女,不是你从外头捡来的!”陈婶子一声呵斥,拽住了她手上的扫帚,
向来强势的云老太听见这话,突然萎了起来,扫帚顺势被陈婶子抢走,狠狠往下一摔,“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你个臭婆娘胡说什么,这不是我孙女还是你的!小蹄子还不给我滚过来!”云婆子冷静下来,咒骂道。
“你也知道这是你亲孙女,瞧瞧,瞧瞧,你们也都看看,这就是云婆子对亲孙女的样子。”说着一把将云浮的袖子拉上来,
“这……”
众人深吸一口气,目瞪口呆。
“还有呢,你们看云浮身上穿的是什么!芦苇做的衣裳,这么冷的天,能暖和多少啊!”
“他三婶子,你家也有个孙女,你平时也是这么对自己孙女的?”陈婶子又指着人群里的婆子,开口问道。
“啊呸呸呸!你可别胡说,我家妮子我看护的可细致了,今年才做的新衣服,我骂都舍不得,还打这么重,别坏了我名声。”说着,对云老太的方向啐了一口。
云老太反应过来,脸憋的通红,跺着脚,
“关你们什么事!我教训自家人,我是她祖母,我今天就是把她打瘸了,那也和你们无关!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
云老太这番话引起了众怒,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祠堂。
一群人站在里面,为首的是云老太和方才被骂是狗的云三婶,云浮混在人堆里,看着她们斗嘴。
族长坐在上首,听完陈婶子的话,瞥了眼还在作威作福的云老太,又扫了眼人群,声音有些嘶哑却格外沉重,“被打的那个丫头呢?”
“在这呢,族长。”
陈婶子答了一声,把云浮推了出来,是她把族长喊过来的,她本来也看不惯云老太,趁着这次事大,偷偷让自家翠翠去请族长过来,收拾一顿云家。
“你是云浮?”族长摸着胡须,他年纪大了看不清人,眯着眼睛瞅了瞅。
就看出来是个瘦瘦高高的女娃娃,应该和他孙女差不多大,但没她家孙女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