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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禁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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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五条家的孩子,你需要做到两点。”
“一,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做这个身份应该做的事情。”
“我的身份?”
“也就是说,你要知道自己是个「六眼」。”
“「六眼」是什么?”
“……”礼仪老师脸色很差,戒尺在手里捏紧了。
“你是不是没有听昨天的课?”
“……”
我又挨了手板。
出了些气,礼仪老师继续解释道:
“「六眼」,是五条家数百年出一例的特殊天赋……不过这一代是特例,出了我们本家里一出生就拥有「六眼」的悟少爷,还有你这个半路出家的。”
她掰着我的眼皮,凑近又仔细看了看,半晌才说道:
“你这个「六眼」,究竟能不能使用「无下限术式」呢?”
我眨了一下眼睛,问她:“「无下限术式」是什么?”
“阿基里斯‘永远追不到乌龟的悖论’……啊,忘了你没有文化课。”
她顿住,简单地说道:“就是类似于——你能够无限地靠近我,但不可能触碰到我。”
“你的术式是什么,尤娜?”
“我不知道,”我有些迷茫地看着她,“我有术式吗?”
“……”
半路出家的「六眼」,半路觉醒的「咒力」,她该怎么教这个后天变成咒术师预备役的异类啊。
礼仪老师用力甩了下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有什么用呢?
我拍了拍衣角,坐在了池塘边,双脚浸了进去,这片沁人心脾的凉意让我舒适地眯了眯眼。
微风吹过,看不出品种的鲤鱼在里面游移,身姿灵动地徘徊在我的脚边。
我是骗她的。
觉醒「六眼」后的我能一眼看穿他们的术式,当然也能知道自己的术式。
在爆发咒力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么了。
鱼儿的身姿亲昵地拂过我的脚背,柔软的淡红色胸鳍若有似无地划过我的皮肤,我蜷缩起脚趾,被痒意逗得露出一个笑容。
我才不要给他们做事呢,莫名其妙就给我强制带到了这里来,傻子才会去听话。
风铃声叮叮当当地响着,时光转了又转,他们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似乎放弃了一般,他们开始教我些简单的算数和国文。
毛笔字很难写,很烦,明明能看出是什么字就好,偏偏需要写出「风骨」来。
礼仪很烦,某次上课上到中途,礼仪老师被叫去谈话了,这个女人回来后变得沉默寡言,再也不说些会让我心里别扭的话语了。
一板一眼地让我坐得优雅,站得端庄,快乐时要捂嘴小声地笑,难过时也要掩面小声哭泣。
不能大步奔跑,不能头发随意散落,要如一株花一般,安静又充满香气。
让人感到舒适。
我问她:“老师,你怎么不再叫我收敛情绪了?”
她脸上挂着有些牵强的笑容,攥着戒尺的手再也没有惩戒我任何不当的言论或者行为。
“你是「五条家的小姐」,是不需要做到这些只有弱者才需要在意的事情。”
“那我又为什么要像一朵花一样?”
“因为……你是「五条家的大小姐」。”
“老师……我明明在质疑你,为什么不再像之前那样严厉地打我了?”
“……之前是我逾越了,”她沉默后,干脆利落地将从来都随身携带的戒尺打在了自己的手上,力度比揍我的时候狠多了,仿佛在发泄着什么似的,近乎自虐一般,她的手心被戒尺一下接一下地打出了些血渍。
这把染了血的戒尺,再也没能出现在我眼前。
我的礼仪课很快换了一个人过来教导,是个男人,面容俊美,面上挂着虚假的笑容,行为举止中带着讨好。
“您好,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礼仪老师了。”
“之前那个……”我迟疑了下,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于是只好道:“我以前那个礼仪老师呢?”
“您的国文学习得真好呢,”他极为夸张地露出了个惊讶的神色,说道:“居然会运用这么多词汇,真是了不起。”
“……”
不是,这人有病吧。
我哽塞住,这是我第一次被夸赞这方面,按理来说我应该高兴……但我现在完全是一副“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的敷衍表情。
没办法,自从觉醒了这个「六眼」,对方撒谎的痕迹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是傻瓜吗?
被我在心底这么质疑的新·礼仪老师,没有撑过这节课就再度换人了。
最新版礼仪老师是个地中海老男人,他笑容和煦,有着大肚子。
“您好,您就是尤娜小姐吧?”
“……”
我该说什么,你人都到这了,应该不至于不知道教导目标长什么样吧?
他不介意我的一脸冷漠,也没有多做言语,坐下来就开始了课程教导。
他是我经历过最为古板的礼仪老师。
比起第一任礼仪老师还要严谨,如果我不学好这些贵族应该有的行为举止,他会一遍遍地重复课程,像念经一样念。
即便我发脾气,他也绝不出现第二个反应,永远都是那副温和样子。
他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六眼」告诉我,他可能不是一个正常人类。
于是我顿了下,在这种如同精神污染般如出一辙的温和笑容与话语中,妥协了。
我完成了课程内容,他没有说什么道别语,只是站起身,仿佛每一次结束课程一样,走出了门,就这么结束了这项教导任务。
***
我迎来了人生中第一个宴会。
这里觥筹交错,没有人能够看到一点出格的举动,大家熟练地互相攀谈着,这方面的话术学习进度为零的我保持沉默,坐在宴会正中心当一个摆件。
虽然我一副贵族小姐高不可攀的姿态,但他们非常热情。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被「六眼」反馈给我,他们的野心,欲望,所有所有不被人窥见的最深沉一面……尽数展现在我眼前。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他们的表情那么的友善,为什么我会这么觉得他们呢?
是我感觉错了吗?他们好像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
就连五条家大部分接触到的人,「六眼」也一直告诉我他们讨厌我。
但没有人做出什么讨厌我的举动来,不是吗?
没有像是那座小宅子里一样的责骂,忽视,这里每一个人都极为在乎我的动向。
虽然面上摆着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关注焦点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一有什么动静,他们都会知道。
已经比那个小宅子里的下人们好的太多太多了……是我的「六眼」在欺骗我吗?
我开始不确定起来。
一个月两个月就罢了,一年,两年,三年……
我开始想:我的「六眼」是半路觉醒的,除了差错也很正常吧?
可能是我的这部分功能出了差错,他们明明这么好,从来不欺负我,这怎么会是坏人呢?
“尤娜小姐,您是尊贵的「五条家的小姐」,您需要享受最为美好的一切。”
“那些廉价的T恤太过失礼了,根本配不上您的身份。”
“您理应享有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包括鲜花,漂亮的衣服,动听的音乐。”
“所以,接下来,我们来学习乐器吧。”
“……好的。”
谎言,谎言,谎言,还是谎言……为什么「六眼」告诉我他们在撒谎呢?
那些如同面具一样戴在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真实,做出的行为没有一点威胁到我的举动,为什么六眼会告诉我,他们的表情全是伪装的呢?
可是,就算我没有丝毫的觉醒能力的“反应”,他们也没有丝毫的嫌弃表情,也没有对我有过什么不好吧?
那些曾经的温柔是真实的吧?
我仿佛整个人都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感官在告诉我,他们是那么的美好,快把你的能力告诉他们,这才能让这份温暖长长久久地围绕在我的身边。
另一半感官在拼命阻止我开口,在疯狂警告我:一但说出,会发生非常糟糕的事情。
……虽然我的大脑并不能思考出会怎么完蛋,但就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很微妙。
我纠结了很久很久,但好像也没有多久……
三年了,我选择了相信他们,想要把这份能力说出口。
我难得地揪住了贴身服侍我的下人,是一个比我大了几岁的少女,她的脸庞圆润,双眼总是喜欢趁我不注意时偷看我,我远远地看到过她跟别的下人讲话,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一颗红苹果,十分鲜活。
“……”我忘记她的名字了,总之我叫了她一声,然后她转过头,有些迟疑也有些讶异地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跟下人们搭话。
她站在我面前,我仰头注视着她的双眼,她应当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双眼闪烁了一下。
我的「六眼」又在作祟了,我不理它传达过来的信息,对她露出了个生疏又别扭的笑容。
她很惊讶,瞳孔紧缩,下意识抿起双唇。
我给自己在心里打足了气,尽量平静地对她说道:
“我觉醒了能力……”
“尤娜小姐!”
她着急地一下子打断我,声音有些尖锐,说实在的,这足足地吓了我一跳。
三四年了,我从没见过周围的人会对我有过这么明显的“失礼”。
她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脸色苍白,“我突然想起来,您今日的教习老师临时决定要提前来教导你,我…我这就去带他过来。”
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没有等我回答,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是极为明显的“不尊重”行为。
我从没有听过我的教习老师会临时突击给我上课过,离奇的是,她真的很快就带了我其中一个的老师过来,给我开展了教学课程。
这一切都像是早已安排好了的,让我来不及反应,这名红苹果少女就从我面前消失了。
她也从我的世界里离开,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