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天》孤**柔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次日，陈昭绾心念那“奇怪之事”，寻思着上街转转，或能得些消息来。
　　他本是小孩儿心性，见路边吃食不少，糖人糕点俱是灵动可爱，竟各买了些，边走边吃。若是平日里，他却也不经常买这些物事，正是林源和慕容温故还未起来，此时仍在客栈，他才放心大吃，若被这两人见了，少不得要嘲弄一番。
　　途经一家米行，陈昭绾一见那硕大无比之头，乐了，这不正是那先前在寺中之人！
　　此人一颗头奇大，甚是好认，陈昭绾上前去便拍下他肩，那人一惊回头，他便说道：“这位大哥，前日里在下与你有一面之缘，可还记得？”
　　那人正是李大头，见是那寺中所遇少年，忙道：“哟，是您啊，您这般人物便是十年不见，再见时我也能认出来！”
　　陈昭绾笑道：“你先前不正要与我说那事情吗？那日的和尚好不麻烦，我正是不愿听他佛法连篇的话，如今他不在了，你可得将这事好好说给我听听。”
　　李大头惊恐地道：“公子不知，那和尚正是空明寺的普觉大师，此人据说是很与那些江湖中人有来往的，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平日里我们城里人也对他甚是尊崇，这番话可万万不能让他知晓了，否则定是要惹祸！”

　　陈昭绾不屑道：“哼，出家人本应是慈悲为怀，他让你们如此惧怕，谈何‘尊崇’？你也不必在意我这般说法，我自管我行止。你不愿得罪他，便挑些你能说的说了吧，不能说的我也不会相逼。”
　　李大头多年生意人，何等眼力，立时便看出这公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忙闭了店铺，将他请进屋来，竟是连生意也不做了。
　　只见那李大头奉上茶水，自饮了一口。
　　见那茶叶浮上，便指着对陈昭绾道：“公子可知这茶叶为何上浮？”
　　陈昭绾思量下，便道：“……乃是其下有水，自是上浮。”
　　李大头苦笑道：“正是如此，空明寺信徒众多，且个个笃信。便是我这般铜臭之人，只信手中扒犁，脚下黄土，也须得给他三分颜色，更何况是笃信之人。正可谓这杯中之水，直托那茶叶而上，须知也非我等本意。”
　　陈昭绾本觉此人只是个山野小民，未成想竟也说出这番话来，不由正色，道：“先生此言甚是，乃是在下无知菲薄了。”
　　李大头急得忙道：“当不得！当不得的！哪里是什么先生了，只是多活了几年，知道的自然也是多些，公子一看便非常人可比，叫我作先生，真正要折煞我了。”

　　如此一来，李大头便将这城中之事如实以告，竟是未有丝毫隐瞒。
　　原来这城里本是风调雨顺，和泰安康，一片繁荣之景，远不是现在这般略显萧条。
　　这番变故，却是在约四月前一个烟雨蒙蒙的日子里发生的。
　　当日里正是雨势颇大，街上无人时，李大头正在家中米行闲来无事。
　　对门的胭脂铺却是开着，他对那胭脂铺里的王老板属意已久，正是日久生情，那王老板也算得上江南美人，有几分小家碧玉之色，正是这一带的胭脂西施，正想着既无事，便去坐坐，与那人闲聊，也是乐趣无穷。
　　李大头心中愉悦，忙去收拾了东西，只待去往寻芳。
　　便在这大雨中，竟隐约来了两个人，离得甚远，看不清样子，两人头戴斗笠，浑身罩着蓑衣，正是层层叠叠，其中一人右手持一物，待离得近了，方看清，那正是把法杖。

　　李大头心中一跳，只觉有处甚怪，却说不出是何处，只是这生意人的直觉，有时却是不可小看的，便忙要进屋去，只是已不及。
　　那两人竟是在雨中奔行着，甚是快速，转眼即至米行门前。
　　李大头见此时再进屋，便有些不甚自然，只得站在门檐下。
　　只见那右手持杖之人见前面有人，便上前两步，两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可知这城里有一处空明寺，不知却要如何去得？”
　　原来是个大和尚，李大头打量了那人一眼，那斗笠遮得严实，看不清那和尚长相，蓑衣上不断有水珠落下，旁边一人与他相同打扮，该也是个和尚。
　　他先前还以为是什么江湖人士，一看竟是出家人，悬着的心顿时便放下了，也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道：“这位大师，那空明寺便在城西，此去若是行得快些，一炷香时候便能到了，这天不甚好，恐是一会儿将有暴雨降下，大师便须快些去了才是。”
　　那和尚又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小僧这便告辞了。”
　　说完，两人便朝着城西去了。
　　李大头自觉做了件善事，应是会得佛祖庇佑的，拿起身旁烟袋锅，抽了两口，笑着看着两人在雨中奔行而去。

　　看着看着，他手中烟袋锅忽的“咚”一下落在地上，直溅起一片水花。
　　却是李大头忽然惊觉。是了！先前总是百般觉着不对，原来却是在此处！
　　只见那两人奔行如此迅速，脚下竟连一丝水花也未溅起！
　　这一番，直教那李大头吓得，一头冷汗便下来了，这哪是人能做的事啊，合该是成了妖物了吧？！
　　只听一声闷雷响起，李大头浑身一哆嗦，再不敢去看那两人的方向，直直进了店中，心中默念，今日之事从未发生，乃是他李大头睡糊涂了才有这般荒唐之事。
　　只是天不遂人愿，李大头的这番臆想终是没了去处。
　　只因那对门胭脂铺的王老板数日后与他说，那空明寺里新来了两位大师，佛法宣讲得甚好，很是得人心。
　　李大头一听，心中便有了眉目，直苦笑，原来那两人却是真来过的，且在那空明寺地位不低，想到那日的情景，他不由又是心中一跳。此时他已明白，那两个，该是武艺极高强的人物，只是如此一来，却是更加不妙。

　　若是妖物，自可请高人收了去，只是这江湖中的事，却是没个定论了。这小小的一座城，竟突然来了两座大佛，虽不知为了何事，却真正是不妙至极。
　　只能说李大头这数十年当真没白活，一双火眼金睛给他练得奇准无比。便在十数日之后，城里便有了怪事。
　　先是城东李三娘家的孩子丢了，那李三娘原是并不在意，小孩子不知野到哪里去玩了，几日后兴许便会回来，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遂也不报官，只等那孩子。
　　可是这一等，便是五六日。
　　那孩子竟还不回来，此时李三娘真正有些急了，百般托人询问，实在无法之下，报了那城中府衙。
　　李大头平日里素与城中人都有些来往，关系甚密，这关头，自是去劝说那李三娘不要着急上火，许是孩子迷了路也未可知。

　　其实这话，便连他自己也觉着没甚因由，这城里的孩子，又有哪个不是在附近从小玩到大的，就算是出了城，又怎会迷路到找不回来？
　　这数日里不见，只怕是凶多吉少。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李三娘说，天下父母心，若叫她知晓了，不知该多痛心了，且他家就这一根独苗，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唉……
　　李大头却不知为何，想到那日前去往空明寺的两人，只觉此事竟是与他们有些关联，忙一甩头，将这没来由的想法给抛到脑后。如今却不是想那些个杂事的时候，李三娘家的孩子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应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又是数日后，那孩子给找着了，只是却不幸应了李大头的猜想。
　　府衙里的差役在一条河里，找到了那具小小的尸身，全身浮肿，想是已在河中浸泡了多日了，李三娘当场便哭得昏了过去。众人看了那尸身，均是心中震惊。
　　只因那尸身除了浮肿外，竟还是一片青紫！这青紫遍布全身，连头脸都不放过，直连面目都不可辨，若不是李三娘识得那孩子背后胎记，只怕是谁都认不出来。
　　这等惨案，在这小城中，可说是闻所未闻，一时府衙中也是众人皆惊，立时便有衙役奉命捉拿凶手，只是那凶手杀了这孩子，早已是多日，竟一时连线索也无。
　　初始时却是人人警醒，只觉这凶手尚在一日，这城中便不得安宁，只是在这之后，一连过了数十日，再无这般境况发生，众人便也对这事情，渐渐地淡了。
　　只那李三娘遭逢巨震，仍是疯疯癫癫，整日里唤她那孩子名姓。
　　本以为这事情到了这儿便结了，可真正是妖孽作祟，不可以常理断，竟在一月前，又发现了与那李三娘家的孩子死时，一般模样的尸身！

　　这回却是裁缝铺里的杨掌柜的遭了这巨变，杨掌柜的平日里待人甚是和气，他一死，竟是众人皆悲。
　　再想到那李三娘家的孩子，都不由地有些毛骨悚然，莫不是这城里竟来了妖孽？！这般连连为害世间，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李大头细想来，这般事情真是从未有过，便是自那普觉大师两人来了之后，才会接二连三的死了人，这一月来，竟是人心惶惶。众人皆想到，这妖孽害人毫无依据可循，任你是谁，只要教他碰上了，便要成了那青紫色的尸身，当真可怖。却不知这妖孽还在否，若是还在，那下一人又会不会是自己？
　　这般一想，不由地都去那空明寺叩首拜佛，只求一家老小平安。

　　李大头说到这儿，叹口气道：“众人只道是妖孽作乱，我看却是不然。这世间真正哪里有妖物了？便是前日里，我去了那空明寺中叩拜，也是猪油蒙心，试问若那两人才是……”
　　他顿了顿，未说完全，陈昭绾自也是心中明了，他至今仍对那两人有些疑虑。
　　只听李大头接着道：“唉……若真是那两人所为，我这可不正是拜了那正主儿？当真要被他们笑掉大牙了……只可怜那孩子和杨掌柜的，无辜丧命，真正是老天不开眼！我们这些人，既不在皇城根下，又无良田万顷，更谈不上鱼米之乡，素来命薄啊！”

　　陈昭绾见他一脸悲色，一时不忍，说道：“若是真乃人为，这般惨事，定是要叫他偿命的！天下间若是连死了人都无人来管，真正要叫人心寒了！”
　　李大头摇头道：“这事情着实透着古怪，我李大头不敢说什么不敬的话，却也知晓，那两人定是脱不了干系！”
　　陈昭绾沉吟一会儿，便道：“实不相瞒，在下来此，正是也与这事情有些关联的，若是日后查明这惨案是何人所为，定会将那人千刀万剐，以偿这无辜之人性命。”
　　到了这般地步，要再不知这事乃是江湖人所为，陈昭绾也枉了习练这一身功夫。
　　言罢，他忽然劈掌按向身边茶几。
　　他这一掌乃是出自“无花折花手”，内劲阴毒无比，顿时直将那茶几劈得粉碎！

　　李大头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陈昭绾却道：“我适才这一掌，乃是以内劲而发，直透这茶几。”
　　他顿了顿，伸手拿起其中一片碎屑，道：“……便如这木材般，人身也是自有七经八脉，若是被人以掌力震碎，自是如这茶几一般。”
　　那边李大头已稍明白了过来，说道：“公子是说，那两人便是如这茶几般，被人以掌力打死了的？”
　　陈昭绾点头道：“你先前说，这两人死时，乃是浑身青紫一片？”
　　李大头猛点着那颗大头，道：“确实如此，乃是我亲眼所见，半点不假。”
　　陈昭绾道：“若是如此，便极有可能是用了与我这掌法相似的功夫。这一掌若是打在人身上，且是个并不会武之人，定是要将其内脏血脉震得粉碎，待到过些时日，自是全身淤血难消，如此一来，便成了你们所见的浑身青紫之色。”
　　李大头听得一愣一愣的，说道：“那……那这凶手……”
　　陈昭绾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心里却想，只怕还真与那和尚有些关联，只不知那和尚修炼的是何等功夫，这事情若不对招，却是无可知了，只要能与之对上一掌，到底事实如何，立刻便有了分晓。
　　他想到这里，起身别过李大头，往客栈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