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展昭番外 彼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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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灯灭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谁是家属，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大家刚刚落下去心又悬了起来。
“病人第2节腰椎受到外力冲击，造成骨折，碎片损伤了脊髓内神经，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目前可以确定他腰部以下肢体失去知觉，丧失对外界刺激的反应……”
“你是说他……？”
“你的心情我可理解，现在做为家属你们首先要坚强面对这个现实，毕竟瘫痪带来的生活不能自理等问题是病人早晚要面对的，有你们的鼓励和支持，病人才能渡过这一关……”
病床上的人昏迷着，英俊的眉眼平静的舒展着，安然的就好像他只是睡着了，各种各样的管子、仪器却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们，他刚从鬼门关回来，却又要面对这样的现实。
王老哆嗦着手轻轻抚摸着他裹着绷带的腰腹，目光不忍心下移，却依旧看到了那两条修长的腿毫无生机地摆在那里，从此也只能摆在那里了，泪水喷涌而出，转身扶着床拦，努力压抑着。
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能和那样的词联系起来？
麻醉作用消失后，疼痛显然没有放过他，两条英挺的眉几乎拧成一个，干裂的嘴唇因为一次次用力咬紧牙关裂开一道道口子，看得出即便是在昏睡中，他依旧隐忍着，没让一声呻吟溢出来，只是身体间或一次轻微的战栗让人了然是什么样的痛苦一点点的吞噬着他虚弱的身体，却又止步在他非常的意志之前。
眼前是无数的幻影交错，迷蒙在一片白雾里，终于有个陌生惊喜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小展，你醒了！”
醒了？我睡了么？这是什么地方？身体，好重……
“小展？”马汉高兴地忘记叫医生，一遍遍的叫着他。
白雾终于散去，眼前一切白的晃眼，不由得又闭上眼，努力张开嘴：“这是哪里？”
“医院，小展，你记得我么？我是包支的司机，马汉！”马汉指着自己的脸，问：“记得么？我们见过！”
马汉？努力空白的脑袋里扯出一张憨厚的脸，微微提了下唇角：“见过……”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在医院？他好像是开车来着？然后，雷郁都说了什么……雷郁都！？
提起精神，问：“雷郁都呢？”
马汉笑容僵了一瞬，小心翼翼的说：“管那么多，你先安心养伤……”
养伤？脑袋里又开始混沌，为什么要养伤？雷郁都说了什么，然后，车好像失控了……
“我，怎么了？”迷茫的问出口，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很重，扯得自己一个劲儿往下落，哪里不对？
“那个，你做手术来着，麻醉还没过去！”马汉慌乱的撒着谎。
麻醉么？原来是这样……抗不过身下黑洞的吸引，又沉沉睡过去，只是麻醉了……
所有人都忐忑的看着他，看着那双沉静的眸子瞬间失却所有的希冀归于滞留不动的无望里，谁也不知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虚弱的声音低低的传过来，听的人心疼。
“小展，你……”包拯的话被王老用手势堵住，王老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张罗着众人出了病房。
一扇门，保留着细细的一道缝隙，隔绝了两个空间的沉寂。
下肢瘫痪？开什么玩笑？他才多大？腿怎么就不能动了？手掐上大腿，明明用力了，明明腿还在那里，怎么就感觉不到？
握住病床侧面的栏杆，用尽所有力气，却也只是上身略微抬了抬，该死！曲起胳膊撑在体侧，最终也只能是徒劳无功，腰部没有任何感觉，根本用不上力气，身上的那些管管线线却碍事的纠绊着仍在努力着的手臂。
绝望冲破沉静，仿佛火山蓄势待发，想要扯下手臂上输液的针头，却又因为刚才的努力，只是无力的抬了抬手。
该死！该死！突来的愤怒激起最后的力气，一把扯下身上那些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于是滴滴乱响充斥了病房，扯掉针头握在手里没来得及松开，依旧努力尝试着起来，他不信！
他还这么年轻，还有理想没实现，还有任务没完成，还有那么多事都没做，就这么完了？
他不信！！
最后的努力沉寂在力气消失殆尽里，后背的疼痛蔓延到脖颈，蔓延到指尖，后背明明觉得疼，为什么下半身就好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的痛感？
那还是自己的么？
为什么坐都坐不起来？
他该怎么办？
就这么动不了了，他以后该怎么办？
“谢谢。”低沉温雅的声音让他整个人格外的安静平和。
小护士瞬间红了脸，连声不用谢都没来得及说就匆匆离去。王老调侃着：“看来以后要护士长亲自出马了。”
换来的依旧是一个温和清淡的微笑，一如那天他们推开病房门看到一屋凌乱后，他转过脸来，从默然中悄悄绽开的那抹温存，原本该是他们安慰他的，他却赧然的笑着说：“对不起，我把这里弄乱了。”
这个孩子，总是心太重，又不忍让别人分担。
看着他染了些红晕的耳朵，王老的调侃算是有了成果。他一直是个坚强、能够担当的孩子，所以王老一直相信那天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于是他也竭力让自己淡定的对待他的变化。
他变得更加安静，习惯看着窗外的蓝天发呆，一怔就是几个小时，虽然也像以前那样和王老你一言我一语的插科打诨，却又有种小心回避的感觉萦绕。
那个阳光青春的小昭再也回不来了吧。
躺了那么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坐”起来，让他小小的兴奋了一下，不小心就有点得意忘形，手一松开头顶的拉环，就不由自主地向后张倒，他不知道，他的腰没有知觉，没有外力扶持他是坐不住的。
马汉及时伸手拖住他后背，尴尬的不知道是放他躺下还是扶他坐起，憋红了一张脸，眼巴巴地看着他。
轻轻垂眸，掩去其中的酸涩，抬起眼，微笑着道谢：“小马哥，谢了，我躺下就好。”
马汉诺诺的放他躺好，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脸上那么风轻云淡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要流泪。
他转过脸，看着窗外的天空，默默的发呆。
他相信自己是在慢慢恢复的，从自己能够勉强坐起来那天起，他告诉自己要对未来有希望。
再怎么辛苦，他也坚持锻炼腰腹的力量，既然这里已经有感觉了，就不要浪费，与之同来的是总在不期然中造访的痉挛，咬着牙忍着，忍得某些瞬间他有些微的想要放弃，又在下一秒把牙关咬紧，之前已经吃了那么多苦，这么放弃太亏了。
以前简单的动作，现在做起来要耗费几百倍的精力，这没有关系，只要努力，总会有收获的。
转到康复中心，白锦堂很诧异他居然只有一个人，无良师兄居然也放心让他一个人带着行李坐着出租车到这个怎么说还有些偏远的康复中心。
他不是个普通的人。
白锦堂更诧异从受伤手术到现在短短的时间，他居然已经能够坐起来，并且看起来把轮椅玩得不错。
他是个活泼开朗的人。
事实证明，白锦堂看人有时候是会走眼的，比如他，白锦堂看着他那温吞的笑容，觉得相较于活泼开朗，温文尔雅可能更适合他。
对于自己提出的请一个专业护理人员的建议，他只是歪着脑袋勾着耐看的笑容，温吞的解释：“我觉得我可以照顾自己。”
事实证明，逞强是和笑容好看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
白锦堂是个极体贴的医生，心理上很体贴，所以他也就放任自己看着起初一个周他把日子过得混乱难堪，找了个像自己一样体贴的护士，选择最恰当的时机给他收拾烂摊子，他温和的道谢，尽量避免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于是短短的两个周，白锦堂偶尔能听见他屋里传出来的口哨声，愉快，得意。
他的速度似乎也仅仅保持到了坐起来，在康复中心，他是最努力的病人，从来没有懈怠，但收效甚微。白锦堂经常会对着他的复健计划发呆，每个接触过他的人都会问自己：那个青年还有希望站起来么？
白锦堂很为难这个问题，有时候看着他把两条没有知觉的腿搬来搬去，再看着他继续在复健室挥汗如雨，白锦堂就羡慕那些问自己问题的人，他们不用对着这一大堆几乎没有变化的数据苦恼。
几个老家伙下棋，他倒是喜欢凑这个热闹，跃跃欲试的表情传染了那些老家伙，结果，总是败多胜少，白锦堂手抄在口袋里倚着门口看他败得时候风轻云淡，胜的时候云淡风轻，不由得摇头，不能让他和老家伙们一起混，会把他不得不禁锢在轮椅里的活力消磨没有的。
“表演？”他瞪圆了眼睛疑惑的看着白锦堂和他身边一群漂亮年轻的小护士们：“让我表演什么？”
“你擅长什么？”白锦堂觉得他的性格简直可爱到了极点，比自家那个混世魔王真是不知可爱了多少倍。
有些腼腆的垂了垂眸，沉默了半晌，诺诺的问：“唱歌算不算？”
“就唱歌了，以后每个周末的联欢，你都要负责出一个节目！”白锦堂手一挥，小护士们叽叽喳喳兴奋地围着护士长，看着护士长在类似病历卡的东西上写下“展昭：唱歌”，像极一群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
“啊？”眼睛又瞪得圆圆的，半晌，无奈的勾了唇微笑，唱就唱吧，擅长的那么多东西似乎只有唱歌不用腿吧。
白芸生第一次见到那个长得帅帅的、笑起来暖暖的大哥哥是在康复中心第一次周末联欢会上。彼时，白芸生正抱着一个大苹果啃得不亦乐乎，几乎整个小脸都能埋进那个硕大的苹果里。
休闲娱乐室的中心空出一个圆来，他带着点羞赧坚决不肯把轮椅再往中心移动一点，一个小护士出其不意把他推到中心，在周围人的哄笑声里，他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耳朵，说：“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白芸生抱着苹果抬起头，就看到灯光下的大哥哥，歪着脑袋琢磨了半天，觉得这个大哥哥应该很好玩，他的概念里长得好看的人都很好玩，包括他家那个最最漂亮的二叔。
一首不知名的歌，淡淡的悠长的在他有点低沉的音线里晕开了生命里的匆匆过往，春来秋往，花开花落，那吟唱仿佛催生了每个人心里一种莫名的牵挂，舍不下，或许疲惫，却依旧向前。
白锦堂看着眉眼含笑的他，心里叹息，他应该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吧，这样的人，这样的境遇，何其残忍。
夜晚的静谧让人有说不出的压抑。
一手撑着轮椅扶手，一手撑着床沿，把自己移到床上，两条长腿无力的斜那里，一只脚还担在轮椅上，看着这个诡异的造型，明亮的眸子暗了暗，默然呆坐了半晌，动手搬动着毫无知觉的腿，让两条腿自然地垂在床边，吸了口气，手扶着旁边的床头柜，用力，要站起来！
几乎完全靠着手臂的力量撑起身体，本能的他想调整一下身体的方向，让撑着床头柜的手臂更舒服一些，然而发出去的指令没有得到执行，他依旧别扭的“站”着，压抑着的浮躁瞬间涌上来，突兀的，他便想这两条只能当摆设的腿留着又有什么用？
手臂力气用尽，没有了支撑，身体便歪倒下去。
头用力抵着地面，痉挛一波波挑战着他的忍耐极限，手徒劳的按压着抽动的腿，没用没用没用的，身体瘫软在冰凉的地面上，木然的等待着痉挛自行离去，疲惫的撑起上身坐起来，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是么？
他开始不喜欢夜晚，讨厌病房，厌恶至极那张病床，只要不是必须要躺在那里的时候，他宁可忍受着腰背的酸痛、僵硬一天天地坐在轮椅上。在别人叫他时，他依旧习惯性的想要站起，又一次次的叹息，他却告诉自己不能忘记这两条腿该有的功能，哪怕明知道收获的只能是失望。
空暇的时间，他喜欢在花园的一角看着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的明媚，目光追逐着阳光中游走着的微尘，静静地，什么也不想，抛却所有的烦恼，去看一只迷路的蚂蚁没头没脑的原地转圈，恶作剧的伸长手臂摘片翠绿的叶子挡在勤劳爬树的蚂蚁队伍中间，偶尔良心发现带点点心沫沫弥补自己的罪过，似乎一辈子的闲适都在他平静温和的笑容里慢慢被享受着。
或许，这样，真的能忘记那些事情呢？
作者有话说
第115章 展昭番外 彼时（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