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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深冬的白日很短,宁合直到天色暗淡才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灶台处弄些吃的填饱肚子。

      他很早就醒了,可从清晨开始他就在神游,心里总恍恍惚惚地发酸,但是又没有眼泪可以流,只好一直撑着下巴看着那只田螺。

      火光灼得人眼睛疼,很快把他飘忽的心思拉回正轨,常年累月的相同一套流程,做完了也是心无波澜,甚至连这碗热粥,也没让腹中空空的他感到什么特别满足的滋味。

      “小合!我来给你送东西了。”

      宁合手里的木勺子便停了下来,心里一下变得很静。
      是姐姐的声音。

      “小合,你是不是冻傻了?”宁杳见宁合的神情在见到她之后总呆呆的,心里浮上一丝不解。

      “给你带了碳火还有两斤牛肉,你留着用。”

      宁杳不是一个人来的,胡霁没来,后面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健妇,瞧着面生,把肩上的两箩筐东西放下之后就走了。

      宁杳在厅堂里默默地转了一圈,忽然想起来宁合可能变成这般模样的原因,蹙眉颇为迟疑地开口问道。
      “那个女人呢?”

      “她……走了呀。”宁合坐在餐桌旁的长凳上,脊背有些低,他提起兴致扫了一眼箩筐里的东西,除了碳火还有布和一些米。

      姐姐以前都是临近除夕才送东西来,为什么这次早了一个月?

      宁杳瞧见他面上的疑惑,眉目柔和地坦然道。
      “胡霁有了,这些日子我都要陪他。”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宁合欢欣了一阵子又忽然变得十分惆怅。

      他就要多一个侄子侄女了,虽然这侄女跟他没什么关系。
      但是姐姐估计以后更不可能来这里了。
      她来这里干嘛呢?她有自己的家。

      宁合感觉到自己现在冷得头昏脑涨,他吸了吸鼻子,控制不住地眼前模糊一片。

      “走了啊?走了也好,碰到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还是离她远点。”
      宁杳莫名心里松快了些,毕竟若宁合所托非人,那她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母父?
      照宁合这样的情况,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养他一辈子的打算。

      宁合想说什么,又觉得很无力,只能把头低得更低,尽力避开她的目光。

      “看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宁杳站也站累了,她挑了张靠椅坐下来,很自然地瞥见一旁的小竹筐里放着一个没有做完的红色荷包,上面的针脚很粗很乱,像是赶工出来的,不是他平日里的手艺。

      她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望着低头不语的宁合朗声道。
      “我也会替你物色看有没有合适的女郎,还是要知根知底的才行。”
      “姻缘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好。”宁合勉强应和道。
      他正要拿袖子擦擦眼睛周围的泪水,倏地想起之前芷溟替他擦过一次眼泪。

      手上的动作又慢了下来,姐姐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大门没合拢,堪堪留下一条缝,那冷风呼呼地吹了进来,灌得他脑仁生疼。

      他看着箩筐里用桑皮纸包了一半的血红的刺目的牛肉,并未觉得多开心。心酸又暗暗期待地想——不知道她吃到牛肉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

      芷溟记不清自己究竟躺了多少日子,她原以为自己长久地不进食最后真的会饿死在此处。
      可是没有。

      她能飞到高空,却离不开那层屏障,时常和那些呆滞的鱼相视许久,直到它们因为尴尬而游往其他的地方。

      此地非常安静,正好她也不是喜热闹的性子,就这么凑合地待着。
      心血来潮的时候她也会找找看有没有洞口可以出去,但凡能听到外界声音更清晰的地方她都会试试。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不仅不知道当前发生了什么,也不了解螭族本身——她被母亲保护得太好。

      一道墨绿色的混沌身影从眼皮子底下掠过,在如绿云般的水草丛里身姿半隐半显。

      芷溟从来没有觉得这颜色这么刺目,她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看着。

      一张黄绢符咒轻飘飘地穿透了无形的屏障,像是墨入水,消解成一丝一丝,丝又散成粉,晕出金黄的光,光点散落的时候,这地方的障眼法也在一点一点被擦除。

      这地方原本的样子像是一口黑黝黝的深井。

      “云衫!”
      芷溟甫一喊出这个名字,热泪就不受控制了,她的身子开始倒转,重新入水。

      “小主子,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跟着我走就好。”
      云衫想回头朝她笑一下,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伤,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往前游去。

      芷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困住她的洞窟,手里的动作比想法更快,一束明艳的业火带着怒意疾驰,往那处去。

      到底是水火不相容,橘红色的火焰靠近了洞口也很快消弭,留下一串细细的气泡。

      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使出火诀已经是易如反掌。

      “云衫,我母亲呢?”
      芷溟没花多大功夫就追上了云衫,与她并肩而行。
      这路很奇怪,不是通往浅草潭的路,也不是神殿的方向。

      “河神大人她,她——”
      云衫感觉此刻自己说出的每一字,都像是一根骨针插入命脉那般疼。
      “她去了曜日堂,后面我就不清楚了……”

      芷溟登时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厉声反驳道。
      “可是曜日堂已经被埋了!”

      “你看不到吗?那些碎片。”

      她见云衫沉默不语地加速往前游,凑近了想再逼问几句,却在熟悉的脸上瞥见几道纵横交错的长长黑线一般的疤痕。

      “你一定看见了,是吗?”
      芷溟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显而易见的哀求。

      云衫回头直视着她,芷溟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那般骇人又似曾相识的红色。

      曾经这红色让她做了多少天的噩梦,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哽咽着开口回道。
      “大人去了曜日堂下,那里有一片火海……”

      芷溟感觉自己喉咙不知被谁紧紧扼住了,她失去了力气,也失去了方向,控制不住地歪斜身躯撞上一旁的漆黑柱石,扬起一阵泥沙。

      “小主子!”
      云衫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句,赶忙过去扶起她,芷溟的头被磕破了,周围血雾缭绕。

      “她来了,你快走。”
      芷溟的心好似能够感应到那人就在不远处,她奋力推开云衫,可云衫又眼泪汪汪地游过来拉紧了她的手。
      “要走一起走。”

      “我不允许。”
      芷溟的声音寒若坚冰,她用尽全力使出了转移诀,水波振荡,挣扎哭喊的云衫在她的视线里飞速地渐行渐远,远得只剩下了一个黑点。

      那道目光越来越近了。

      这一回,她想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从她手里逃脱。

      芷溟咬牙往石头阵疾驰,头上的伤口正汩汩地涌着血,水流像蚂蟥一样在伤口处肆意穿行,她的头尖锐撕裂般地疼起来。

      一柄古铜色的短箭畅行无阻地刺向她,另一柄也紧接着刺向了那个越来越近的黑色鬼魅。

      果然,进了夜叉鬼的领地,寂念再强大,到底是会受到掣肘。

      石头阵像个迷宫,她小时候无意中来过,只在外围绕路一圈就跑了,那个时候自己还瞧见了角落里的螭族头骨。

      她回去之后后怕了好一阵。

      她也开始懂了为什么明明夜叉鬼比她们的个头要小得多,所有的族员却被母亲叮嘱过几百次不得招惹。

      芷溟忍痛蜷缩在青石下面,用力捂住伤口,眼前只有一片浑浊的水波。

      耳边似有短箭万束齐发,伴随着金石碰撞的声音,整个江底世界都开始地动山摇。
      有急促的谈话声响起,近在咫尺。

      “这条螭一定得死,她毁了我们至少半个药园。”

      “剥皮,腌肉,下酒,堆肥。”

      “等我回去禀明族长,看怎么才能抓到她。”

      “她可不好对付嘞,是她们里面最不好对付的一个。”

      “再不好对付也是畜生一个。”

      这话很是刺耳,芷溟又是恼火,又是不解——她们怎么会如此自然地敌视螭族。

      等到烟消云散,世界归于静谧的蓝绿色,那谈话声也渐远。

      她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出去,突然一柄钢叉突兀划过眼前,冰冷的凹槽死死将她的脖颈钉在了石头墙壁上。

      原来这石头阵上有许多洞孔,专是为了捕杀螭族而凿出。

      “又抓到一条,这下子总算能对王交差了。”

      芷溟冷静地看着那个夜叉鬼,从前她都只是远观,还没有这么近地看过她们的模样。

      她们长得太像陆地上的人族了,甚至连着装也很像,唯一不同的是皮肤泛着一种凄惨的绿光。

      芷溟趁她瞪大了眼睛得意洋洋地盯着自己的时候,冷不丁抬手施法托起一块石头,往她后脑勺奋力砸去。

      “嘭”地一声,夜叉鬼被破了头,迸出的血液却是黑的。
      这血流出的时候还伴随着一股腥臭腐烂的刺鼻味道。

      芷溟看着她倒下去,双手拼命去掰动钢叉,却发觉无论怎么掰它都纹丝不动,卡得紧紧的。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打开它,或许她只能等来另一个夜叉鬼来把它打开。

      夜叉鬼之间好像有特别的感应和联络,不远处又出现了一胖一瘦两个,这两个穿着的衣服明显破烂很多,皮肤上的绿光也更渗人。

      芷溟看着她们手里拿着的厚厚铁板,不清楚她们是要干什么,手上的动作没停,唯恐砸向她们的石头迟了一步。

      可那些石头碰到她们,似是碰到什么阻碍一般弹了回去,无方向地散落四处,把水搅浑。

      “王猜得没错,这只真的会点法术。”

      “要不然那只又怎么会大费周章地追她呢?”

      芷溟冷冷地看着她们似乎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慢悠悠将钢板架设到自己的脖子上卡好,又轻而易举地把钢叉取下来了。

      她的手是自由的,但是一触碰到夜叉鬼的身躯周围就像是被粗针胡乱戳着。
      因为太过震惊,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想要用蛮力掰断脖颈上的桎梏。

      “你也算死得其所了,最近药园缺肥料,王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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