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择偶指南》诗晴Memoirs

8、富二代们的恋爱，远看是珍珠，近看是泡沫

　　8.1
　　任乐在帝都有一帮二代狐朋狗友，每个周末都要聚会。他追到知萦的第一个周末，就迫不及待地带知萦去炫耀，自己苦心追了多年的学姐终于成了自己的女朋友。
　　知萦当天打扮了一番。她泡图书馆这几个月，我都差点忘了，她原来是这么美的。当时已经是帝都的数九寒冬，她光腿穿了一件白色修身蕾丝连衣裙，披着一件浴袍款的驼色羊绒大衣，系着焦糖色的LV羊绒围巾，背了一个深蓝色丝绒面的Gucci酒神包。除了因为脚伤没穿高跟鞋，所以穿了双MB的银灰色钻扣平底鞋。
　　这幅打扮是她秋冬季节的经典造型之一，用她的话说，以她的25岁为中位数，上下15岁的男人都吃这套。的确如此，她这番造型即使当年在时尚之都伦敦也是入流的，出入各种场合可进可退：把腰间的大衣带子系起来，围巾整齐地压在脖颈处的大衣翻领内，就是标准得体的优雅正室范儿；室内脱掉大衣，一袭修身裙衬托得腰身柔媚，灯光下鞋子上的钻扣闪烁夺目，立刻就成为全场的目光聚焦点；在恰当的时候肩上披上围巾，但要露出精致的锁骨，更添几分慵懒的风情。进可攻退可守，这也是知萦行走江湖的不变准则，并且总是运用自如，拿捏得当。
　　但是，当任乐带她走进帝都最火的夜店里最大的KTV包间，逐一向朋友介绍知萦的时候，她平生第一次，听到魔镜在说：你远远不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女孩，都是马路上根本见不到的极品。任乐最好的朋友，A，家里在澳洲做葡萄酒生意，去年大学毕业今年就准备结婚了。A的女朋友是艺术学院学服装设计的，一米七几的模特身材，一头短发像极了年轻时的高圆圆。要知道敢剪短发的女生，这颜值得多能打。而且学艺术的女生气质确实与众不同，皮相骨相都透着高级美。
　　B是任乐的高中同学，据说家庭条件一般但是绝对帅哥一个，人称三里屯古天乐，上来就叫嫂子好，情商也不是一般人。B的女朋友更加洋气，本科在美国读了几年，大波浪的栗色卷发配法式刘海，紧身的闪亮辣妹短裙，身材骄人，妆容欧美，一看就是留学圈里的夜店小公主。
　　C是任乐的发小，家里在东北做房地产生意，在嘈杂的音乐中说了半天知萦也没听明白对方读的是什么野鸡学校，只记得他女朋友精心修整过的像芭比娃娃一样精致的脸，欧式大双眼皮，拔地而起的高鼻梁，带微笑弧度的丰唇，饱满的苹果肌，弧度恰到好处的下巴，整个是个超A版的Angelababy。
　　D是任乐来帝都后圈子里混熟的官二代，他们都只叫他的英文名，因为中文姓氏容易显山露水。D女朋友是天生丽质型的美女，肤白如雪，黑发如瀑，眉眼间跟天仙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乖巧的温柔，有港片里林青霞和王祖贤的风韵。
　　在这些女朋友里，知萦的颜值也就是平均值而已。
　　知萦并不为自己达到了平均的颜值而感到侥幸，而为自己不再艳压群芳而自卑。她没有想到，习惯了因美貌而被多年众星捧月的她，原来也只是任乐圈子里的平均颜值水平而已。刚在一起的时候，知萦问过任乐，是不是因为看上她的长相，任乐当时就矢口否认，说好看的女孩多了，他只是觉得她高贵。知萦当时还不以为然，觉得任乐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以貌取人罢了。现在想起来，任乐竟然还挺诚实。

　　8.2
　　但是她的高贵，在这个初来乍到的富二代圈里，并无法成为她立足的资本。经济状况本身的差距，逐渐让知音自惭形秽。知萦说在伦敦的时候，大家也是经常聚会的。但是国内这帮富二代的做派，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样的一次聚会开销从来都是五位数起步，一晚烧掉六位数也是常事。一行人宵夜去吃海鲜，门口水箱里老板用来充门面做展览的那只最大的澳洲龙虾，半小时后就变成他们桌上的一盘刺身，服务员端着巨大的餐盘上来上菜，巨大的龙虾头引得其他宾客纷纷侧目，直到看到这盘珍馐落在了这桌年轻的富二代桌上。
　　有人过生日时，知萦见过七层的巨型翻糖生日蛋糕，蛋糕店派了四个送货师傅才合力把蛋糕盒抬进了夜店的豪华包间，放在桌子上比人还高。夜店的服务生哪个不是见过世面的，还是偷偷拿出手机拍了照。
　　任乐是这个小团体里的灵魂人物，更是呼朋唤友逢节必过，连跟知萦在一起的第一百天都要庆祝，跟孩子过百日宴似的。百日宴的地点选在了两人一吻定情的汽车电影院，任少爷重金包了场，当天只允许他们的车辆进入。当晚工作人员在门口，一边向其他客人解释今晚被包场了，一边核验车牌号对任乐朋友的车放行引路。其实都不用核验车牌号，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凡是二十出头的帅哥美女，开着至少在百万以上的豪车来的，就是他们的人了。散场的时候这些豪车鱼贯而出，路人都以为这里刚刚在搞活动办车展。

　　8.3
　　出席过几次这样的聚会之后，知萦发现自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这些女孩能够在每次聚会都从头到脚换一身大牌行头，不像她，能拿得出手的行头其实每一季度也仅有一两套，还是留学时在打折季走断了腿才精挑细选的。她所谓隆重打扮，在这些女孩眼里只是日常。
　　A女朋友才23岁，本科毕业后就没读研也没工作，一年多都在筹办这场盛大的婚礼，每次都跟女孩们分享备婚经验——挑婚纱一定要带钻的，Vera Wang家的婚纱，10万块钱以下的连钻都不带，婚礼台上灯光都打不出效果来。婚礼舞台是她请艺术圈里的话剧布景导演设计的，光布景就花了50万，T台铺了上千朵保加利亚白玫瑰，模仿《摘金奇缘》里的盛世婚礼。知萦想起去年父母家里的老房子重新装修都没舍得花这么多钱，叶父叶母嫌全木地板太贵铺了复合地板，冬天来暖气的时候地胶味道特别大，她劝了几次也没舍得重新铺木地板。
　　B女朋友是梵克雅宝的资深爱好者，每次出场会根据裙子的颜色配同色系的全套手链+耳钉+项链+戒指。穿Dior的大红裙时戴全套的红玉髓，穿miumiu的白色公主裙时戴全套的白贝母，穿Valentino的黑色蕾丝套裙时戴全套的黑玛瑙。总之全身上下永远十几朵四叶草，价值十几万，让人一眼就知道她到底多幸运。
　　C女朋友的鞋包永远都是当季最热款，知萦每次见到她，都感觉是奢侈品店里的橱窗模特成精了，变成活人向她走来。常常是知萦刚看她穿戴了什么新鲜款，几周后才在穿搭博主和代购圈看到，价格也啧啧惊人。更惊人的是，她的奢侈品鞋包仿佛都是一次性的，知萦从没有见过她身上穿过重复的东西。
　　最开始，她以为D女朋友和她是最相近的，看起来也出身清白家教良好的乖乖女，虽然不明白ABC女朋友对D女朋友总有一种望尘莫及的羡慕。直到有一天知萦在D女朋友纤细的手腕上，第一次看到了戴在真人手上的那只价值百万的极品手表，情人桥。

　　8.4
　　几次聚会之后，任乐也看出了知萦隐隐的窘迫，于是开始借机送知萦各种奢侈品。知萦心生不快，自尊心受挫，两人开始有所摩擦。在任乐看来，送自己的女朋友贵重礼物是天经地义的，多少女孩当年都是缠着他逛商场，再说这点小钱只是他每月零花钱的零头，把女朋友打扮得养尊处优美若天仙，才显示自己有多牛逼。但知萦向来自力更生，只接受情感上的爱恋，不接受物质上的馈赠，她自认为作为一个有知识有能力的当代女性，最瞧不起那些靠男人养着的女生，寄人篱下总归是低人一等。
　　于是知萦工作落定之后，去了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兼职带课赚些零花钱。她不愿意让父母知道自己因为二代男朋友而产生的经济上的窘迫，所以甚至没有告诉在英语培训机构当校长的表姐，就自己投简历去了一家广告贴满大学校园的英语培训机构。
　　对于知萦这种留学归来的托福高分选手，机构开的课时费还不错，一小时课时费200。只是一次课连上5小时，中间只有40分钟的课间餐时间在教师休息室吃个外卖。知萦当年也是可以在伦敦踩高跟鞋逛街的人，但是5个小时站下来基本也累瘫。不过带课收入还不错，一个月入账一两万，取决于带课量多少，对和任乐日常生活的开销也有所补贴。
　　但是任乐对此大为不悦，因为带课的时间大大减少了知萦陪他玩乐的时间，而且有时候朋友的局还没结束，知萦就说要回去备课，他只得提前离场送知萦回家。圈子里的朋友都大为不解，有任乐这样的富帅男朋友，知萦怎么还需要去工作，更不解任乐一向是霸道总裁风，怎么会允许女朋友为所欲为。其实任乐知道知萦的脾气，只能顺着她。

　　8.5
　　其实知萦已经开始对这种局产生厌倦，只是找了借口提前离场而已。在知萦眼里，这个圈子里的人的光鲜艳丽仅仅是皮囊，除此之外再无所长。物质世界的极大丰富之下，更能凸显出精神世界的贫瘠。
　　任乐朋友的德州局，知萦总是轻轻松松就能几乎赢遍全场，那些有钱无脑的二代和有胸无脑的女朋友们刮目相看。知萦打心底是瞧不上这帮人的，牌技极差还疯狂下注，她其实在想，她这点三脚猫功夫无非是当年谢余亲手所赐而已，如果谢余亲自下场，从这帮嗜赌成性的二代们身上赚百八十万不跟玩儿似的。但是她知道谢余不会来，他更加瞧不上这帮挥霍无度的蛀虫。
　　只有一次原本以为是励志局，因为任乐一个朋友说考完托福要庆祝一下，在国贸顶楼的酒吧包场开香槟大宴宾客。结果一问分数，80多，知萦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教的那些学生，考出来80分她都嫌丢人。对方还追着问知萦当年考多少分申请的出国，知萦说115，全场人就傻掉了，跟信徒见到了活佛本人似的。知萦还没说，自己三科满分，除了口语，因为当年的北方小城，英语老师连英音和美音都分不清，音标的读法基本参照汉语拼音。而这个分数，在自己的同学圈里只是一个中上等水平而已，在谢余面前更是不值一提，他高中毕业时就是托福雅思满分了。
　　知萦想，如果谢余知道了她现在的男朋友是一个不学无术只会泡妞的二代，大概只会一言不发地看她一眼，那个眼神里该有多少不屑和失望。

　　8.6
　　由富二代们空虚的大脑和骄纵的性格所引导的感情生活只会是不堪。因为当一个人的自我不够完善时，也无力去经营一段好的感情。好的感情有两种，一种是杨绛与钱钟书，王小波与李银河，这些爱情的乐趣建立在双方的修养和精神契合之上；另一种是杨澜与吴征，潘石屹与张欣，这种爱情的强大源于双方的现实追求和互相扶持。而富二代们的恋爱，既没有精神的纽带，也没有现实的支撑，更像是用精神的枷锁去捆绑物欲的膨胀。远看是珍珠，近看是泡沫。
　　A和女朋友看起来最稳定，已经领了结婚证在筹备盛世婚礼，而且是十年恋爱长跑修成正果，外人都惊羡不已，富二代还有如此深情。但婚礼前A和女孩们在一起办单身party，喝醉了之后大哭，说自己这么多年不知道帮A处理了多少搞别人女朋友和搞大别人肚子的烂事，每次A跟别的女生搞一腿，最终都哭着喊着求她出面摆平，然后送包送首饰求复合。她这10年长跑，跑到最后自己也是心力交瘁，但是又无法抽身而退。人人都说，你男朋友又有钱又专一，这种优质富二代上哪找？她既然已经没有退路，只能强颜欢笑。她说她本科毕业之后本想自己做服装品牌，但A父母急着抱孙子，只想让他们尽快结婚。A答应她结婚生了孩子之后就投资她创业，这是她现在最大的梦想。
　　B女朋友是女孩们里过得最潇洒的一个，原因也简单，富二代是她，而不是B。B女朋友比知萦还大两岁，也就是说比B大四岁。她两年前回国就在三里屯soho买了套300多平的大平层，360度全景采光，为了晚上在三里屯喝完酒走路就能上楼回家睡觉。B女朋友的豪宅装修得确实漂亮，高奢极简风，上杂志封面都不为过。毕竟装修了两年，装修费花了300万，连钉子都是进口的。客厅放着一架古典钢琴，知萦看了羡慕不已，问B喜欢弹哪个流派，B女朋友说自己不会谈琴，摆着装饰玩而已。B也不工作，做全职男朋友，陪逛陪玩陪吃饭，当司机当保镖当家丁。B女朋友性格剽悍，自己开辆路虎揽胜，有了B之后也不开车了，下车购物上车睡觉，最大的好处是晚上去远的地方蹦迪都不用叫代驾了。聚会的时候从来都是B女朋友喝得飞起，但B不喝酒，因为要代驾。何止代驾，B女朋友喜欢喝得大醉，所以B连卸妆都会，每次回家帮醉得不省人事的女朋友换衣服卸妆敷面膜，第二天早上还要给她做早餐。于是圈子里送给B一个戏谑的外号，叫X奴。
　　C常年在东北继承家业，一个月也就最多一两次能来帝都。小网红是C来帝都夜店认识的。为了养住小网红，C给女朋友在京郊的知名二奶小区租了一套LOFT，配了一辆小跑车，养了一条阿拉斯加，每个月几万的零花钱。其实房子、车、狗甚至女朋友都是他来帝都找朋友玩的配套设施。C私下跟哥们吹逼时说，这女朋友养得不亏，相当于雇了个管家，能帮他打理房子、洗车和遛狗，更何况女朋友还能睡。C女朋友本来就是做网红卖面膜，没什么正经事，常年就在房子里组局打牌，等着C来一个月一两次的临幸。直到后来有一次在C女朋友的房子里聚会， C和女朋友突然就摔桌子吵起来了，看样子马上就要动手，一众朋友赶紧拦下。后来C和女朋友在卫生间里关门大吵，男生怒吼女生尖叫，乒乓乓乓的声音感觉至少摔了二十瓶海蓝之谜，其余人自觉离场。自那之后，C和女朋友就突然分手了，再没出现过。听说小网红因为C常年不在，认识了新的干爹，那天晚上被C发现了，当晚逐出家门。
　　D女朋友是这个圈子里跟知萦关系最好的。有一回两人私下聊天互道苦水，D女朋友说，她跟他在一起三年了，仍然觉得自己只是D的备胎，D头上的天线一直在搜索并接收各种女生的讯息，随时可能离她而去。知萦问，你这么漂亮，选择范围多得是，为什么一定要跟D在一起呢？D女朋友说，知萦，你学历好能力强，还想着靠自己打拼天下。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D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选择了。我上学的时候有个对我很好的男朋友，但是家庭和我一样普通，结果呢？毕业两人都找不到工作。D是我表伯父介绍的，家庭背景过硬，D才追了我两周就给我安排进了国企，我爸妈都千恩万谢。于是我就跟前任分手了。我早想明白了，跟谁在一起不是过？跟穷小子过也是过，跟富二代过也是过，穷也未必就不出轨，富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不跟D在一起，难道让我爸妈求爷爷告奶奶给我找工作，再砸锅卖铁给我买房子吗？漂亮就这么点好处，在结婚这事上，我得现实点，让漂亮变现，落袋为安。我现在过得不能说不好。当年跟穷男朋友在一起，不断地有富帅追我，他只能大吵大闹，他也心累我也心累。现在跟D在一起，别人都不敢骚扰我，他也安心我也省心。D送我这只表也是这个目的，戴名表的女人，哪个背后没有个厉害的爸爸或者老公？但凡有眼力见儿的，都不敢再多看你几眼。不像以前跟穷男朋友出门，别人盯着我看，他只能跟人吵架。这事我想你也有体会吧。当你从玛莎拉蒂上下来，那些开一汽大众的还敢跟你搭讪吗？你骑自行车逛街试试，骑电动车的都敢跟你要电话号码。
　　不过，当年知萦看不上的ABCD这些狗血的生活，最终在任乐和她身上都上演了。都说看一个人身边的五个朋友，就知道这个人什么样。经历了这遭之后，知萦才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