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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剑阁喜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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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剑阁的规矩真是学到家了,将来宾还分为三六九等。最高等客人的请柬上绣着凤凰,可以信步整个倚剑阁;略低些的绣着孔雀,须臾苑之前就必须止步;中等的绣着花草,只能在太极剑坪附近活动;剩下什么都没绣的,基本上就是请他来这里住住、吃吃饭,压根就没打算让他离开客房五百米。
苏幕遮拿着的那个,恰巧是绣着凤凰的,她好不容易守株待兔在人堆里发现了包子,就使劲儿将她往后|庭拽,过了太极剑坪人已经少了一大半,这才容两个人喘一口气。
包子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捶打着自己的小腿:“要搁往常,我定以为有人要攻打蜀山了。这哪里是成亲啊,这叫做成精!”
苏幕遮笑着拍了拍她:“我在这里还有熟人呢,我去找找看,看他还认不认识我。”
“这人堆里找人不累死?”包子指了指前面,“那里有个引路弟子,先问问他。”
苏幕遮走上前:“请问你知道桓悦在哪件厢房吗?”
那个弟子正站得笔直,一听苏幕遮的话踉跄了一下,表情十分诡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急忙摇摇头。
“你不知道?就是那个群英会夺冠的那个桓悦啊。”
弟子又连忙摇摇头。
包子偏头看他:“你这引路弟子怎么当的,这么没有职业素养。”
那人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的几句急忙转身走开。
苏幕遮一阵纳闷:“这怎么回事儿?”
包子道:“反正前面还有引路的,他不知道别人肯定知道。”
于是两人继续往前走,可奇了怪了,一连问了七八个弟子,竟然不是摇头就是默不作声,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包子一拍手:“我知道了!”
“怎么了?”
“估计他干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大家都很忌讳提他。”
苏幕遮回想起当年桓悦为了她吃不上饭扇了管家两大耳刮,干些什么离经叛道的事儿倒也正常。
包子忽然惊呼道:“小幕你看!”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景色已经豁然变了风貌,那股子气势磅礴的劲儿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江南女子的温婉。
这里的人已经少之又少,想必是到了须臾苑。须臾苑有一面相当大的湖,是苏幕遮上次来没有见过的,入口处立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让石后的景色不那么真切。
包子傻愣愣的碰了碰苏幕遮:“太湖石!太湖石啊!这么大一块石头从太湖打捞起来再运到这里,那得花多少银子。”
路边的丫鬟笑道:“未来姑爷有的是钱,这点不算什么。二位姑娘若是有兴趣,小兰可以带二位转转,这须臾苑里可有很多是世上难见的珍品。”
“小兰姑娘这可知道倚剑阁里一个叫桓悦的弟子?当年夺得了群英会的头魁。”
“当然,全天下不知道他的没有几个吧。”
“可刚才我问那边的引路弟子……”
小兰笑道:“那些弟子古板的要命,生怕和桓悦扯上关系,要我看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喜欢谁了就和谁在一起,这是人之常情嘛。”
“发生了什么事?”
小兰略有惊异:“姑娘你不知道他武功平平,为何群英会能得头魁吗?”
“为什么?”
“因为第二名洛池根本就没出手,活生生的被他一剑刺进心脏。”
包子十分错愕:“怎、怎么会这样?被点穴了?”
“好像是自愿的。”
“……”
三人一阵沉默。
忽然包子说:“这让我想起了另外两个人,相传也是一个刺了另一个。”
“不要胡说!”小兰急道,“江湖上什么假话都有!我们姑爷好好的,我就没见过他提什么苏幕遮的,江湖上都是以讹传讹!”
包子看了眼苏幕遮:“从没提起?”
“从没提起!姑爷和小姐是天作之合,整日郎情妾意,又怎会提起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忘恩负义的男人……”包子气鼓鼓的拉起苏幕遮就走,“小幕你不用担心,我还没见过哪个男人能比离默好的!我们不难过,我们一点也不难过。”
苏幕遮笑道:“包子,我很好,这样恩怨分明,不会再有太多纠缠。”
“哼!臭男人!慕容言欢就是个臭男人!我包紫凉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没担当的臭男人!”
“哪个丫头在那儿乱嚷嚷呢?皮痒痒了?……片、片雪?”
一声略显突兀的名字传入耳中,苏幕遮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聿秋?聿秋!”前跑了几步,却又停在了那。
聿秋没发现苏幕遮的不对劲,急忙走过来,拉住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惊喜道:“你……你还活着!”
苏幕遮淡淡一笑:“还有事情未了,当然要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聿秋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这就回去告诉少爷,他、他一定……”
“他知道的,我们见过了。”
聿秋忽然停下来,眉毛纠缠在一起:“你们见过了?怎么可能?”
“见过很久了,该说的话也都说清楚了。”
“不是……”
“聿秋,金步摇帮我差人拿来了吗,这几位公子说……”话说了一半停住了,接着是一声惊叫,“……你”
师琪花容失色的捧着心,一把雪白的蒲扇跌落在地上。她娇滴滴的朝后挪了两步,抿起嘴温柔的笑了笑:“苏姑娘,近来可好?”
山中夏迟,荷花还一片一片的开着,水面上生起袅袅水雾,夹杂着随师琪四处飘散的花瓣,师琪仿佛画中人似的立在那里。
荷香飘渺,连同师琪清丽的笑容隐约消失在水雾烟波中。
“哇——”包子拽了拽苏幕遮,“这个姐姐你认识?好漂亮啊。”
苏幕遮看了眼师琪身边成批的公子哥,点了点头:“多谢师姑娘关心。”
师琪缓缓弯腰拾起扇子,那一俯身半露□□的模样惹得身边的几个男子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她轻轻摇了摇扇子,低头微微行礼道:“吓着各位公子了,小女听家父说,能进这园子的都是王公贵戚、掌门宫主,没想到碧月阁的前阁主也是,所以吓了跳,望公子们见谅。”
那些公子哥飞快的扫了眼苏幕遮,有的甚至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师琪姑娘不必在意,想必是混进来的吧,逐出去也就罢了。只是明日就要成亲,今日却让这种人进园子,姑娘受惊了才是。”
“才不是呢,苏姑娘肯定知道倚剑阁不是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也知道不守规矩会很麻烦的,所以……苏姐姐一定有请帖的,聿秋你拿过来让这些公子看看,别让他们说我徇私坏了规矩。”
包子被师琪这一通话说得目瞪口呆,顿时由刚才的崇拜表情变得咬牙切齿:“姑娘,您不会好好说话吗?非要绕来绕去得才舒服?丫的我们就没请帖你还能把我们捏死不是?”
聿秋清清嗓子,悄声说:“你快走吧,这里我顶着。”
苏幕遮捏捏聿秋的袖子也朝前缓行一步,掏出那个绣着凤凰的卷轴,同样甜甜的笑道:“多谢师姑娘帮忙。”
师琪笑着接过卷轴,看着看着脸慢慢沉了下来:“你怎么会有这个?”
“或许师掌门特别眷顾我们碧月阁……”
“噗哈哈哈——”包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师琪脸色很难看,那股九天玄女的感觉也无影无踪:“你不要诋毁家父的名声!”
苏幕遮耸耸肩:“姑娘多心了。”
师琪铁青着脸,恶狠狠的瞪了身后几个公子一眼,行了个礼:“这园子风大,苏姑娘还是到别处转转吧,小女整日操办婚事身体不好,恕在下不奉陪了。”
师琪头也不回的走了,衣袖一摆,又是一阵花香扑鼻,不知怎么的,苏幕遮突然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包子拿眼斜她:“你好厉害,想吐就能吐出来,我刚才难受死了,半天都只是在心里作呕。”
苏幕遮拍拍胸脯:“可能也是连夜赶路累的了。聿秋,你忙吧,我们不打扰了。刚才谢谢你。”
“……片雪阁主,我们少爷……唉……他要是真见了你还能天天这样?”
包子道:“天天怎么样了?乐不思蜀?”
聿秋摇摇头,急匆匆的走了。
“喂!喂喂!……”包子喊了几声停下来,“倚剑阁的人怎么个个神经兮兮的,丫的我要是有离默的功夫,早看他们不顺眼铲平了他们。”
苏幕遮深吸一口气:“包子,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
须臾苑很大很大,苏幕遮沿着湖面慢慢的踱步,愈往后面走视野愈开阔,直到荒凉的满眼芳草凄凄,菱花哀落。
苏幕遮神情恍惚,走了好久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有蹲坐着个女弟子。她双手扶着脚腕,可怜兮兮的啜泣着,苏幕遮正想去看看她怎么了,却发现她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有些不耐烦,来回走来走去,末了凶神恶煞的朝那女弟子吼道:“又没扭断,哭什么哭,吵死了!”
那个女弟子擦着眼泪哽咽道:“志林你别走好不好……你别走……我只是希望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你要死啊!这可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如果我手刃了他,师父一定会对我刮目想看的!”
“志林……志林……如果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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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时节,石湖烟水,万花压枝重。
那条路遍布花草碎石,曲曲折折的要走好久好久,眼见着就到山谷出口,苏幕遮又急又气,诶哟一声抓住前面少年的袖子:“脚崴了,不走了。”
少年回过头,指了指路边的大石头,明澈的桃花眼逐渐弯成了月牙形:“那我们休息休息再走。”
苏幕遮一颠一颠的跳过去,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说完又哎哟哎哟惨叫了几声。
“真崴着了?”
“那还能有假啊,啊啊啊,你别碰,好痛。”
少年皱着眉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脚腕:“哪里痛?”
“嗷!痛!”
“这里?”
“痛!好痛!都痛!”
少年慌了手脚:“一片都不能碰,可能是骨折了,我带你回去找师傅。”说着一手搂着脖子一手揽起大腿连忙抱起她。
少年手忙脚乱,额角鼻尖都沁出细细的汗滴,苏幕遮一时间忘记了做戏,像是找到乐子般捂嘴偷笑起来。
少年这才发现不对劲,有些生气的将她放回地上,转过身就走。
“喂,开个玩笑而已嘛,你那么生气干什么。”
少年匆匆的走着,头也不回,颀长的身影一会儿便消失在山谷的出口。
苏幕遮呆呆的看着空旷的山路,寂寥的山谷,忽然觉得一切都十分渺小。她环膝蹲在地上难过极了。
慕容一出山谷最少也要半年,这次他真的生气了,说不定半年之后也不回来了。
苏幕遮越想越难过,一个人呜呜的哭起来。
继而熟悉的声音想起来,带着一贯的娇惯:“我才走了一时半刻你就哭成这样,下次等我回来岂不是山谷都要被你淹了?”
苏幕遮擦擦眼泪:“你怎么回来了?”
慕容看着他,眼神柔和,嘴角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刚才以为你真的崴了脚,你不知道我有多紧张。”
苏幕遮低着头:“我知道,可我不喜欢看你的背影,不喜欢你离开的样子。”
慕容摸摸她的头:“时机差不多了,等我拿到一件东西后,我便回来接你。”
“你可以带着我一起拿啊!”
慕容摇头,笑得苦涩:“江湖纷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太单纯了。”
“可我不笨啊,再说还有你呢,我们强强联手,慕幕双侠,还有什么问题难得倒我们的?”
慕容微微摇了摇头,笑着指了指身旁的石头:“你还记不记得这石头的名字?”
“师父气的破名字,我怎么会记得。”
“它叫‘咫尺千山’,虽远距千山,却视若咫尺。幕遮,你在山谷里,我在山谷外,我们一直只隔着一块石头的距离。能把我们分开的,也只有一块石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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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真好笑。一块石头的距离,当年真是单纯,什么鬼话都相信!”苏幕遮晃了晃脑袋,使劲驱散这些不适时冒出来的回忆。
笑声张狂单薄,在空旷的山野里回声阵阵,更加凄凉萧瑟。
不远处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朝这边望了望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苏幕遮按按脑袋,觉得自己浑身的不舒服。
也许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点贪婪还有一点点不死到临头不罢休的固执,总渴望人生如初见,总渴望一切物事都亘古不变,一切感情都长长久久。
朝廷要联合武林灭掉离火教,以一个王子的婚姻作为契约。那如果有一□□廷发现王子非但没发挥作用,反倒被武林中人杀了呢?
苏幕遮轻蔑的笑了笑。
罢了,也该曲终人散,也该了结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