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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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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喻晗还是个在剧组跑龙套的小糊咖,结婚后就更糊了,因为贺平秋的偏执,他的自由事业都受到了限制。
而他连一丝反抗的想法都升不起来,他欠贺平秋的,欠两条命。
第一条命是他的母亲。
母亲重病的治疗、还有后期到死都要持续的血透费用压得家里喘不过气,他爹就是个大废物,而他是个大废物生下的小废物,凭着年轻的一腔热血,头脑发热地浪费好几年在实现梦想上,银行卡里最多只有四位数。
随后贺平秋出了钱,救了他母亲的命。
第二条命是他自己,那年遇到了一场车祸,贺平秋牢牢把他护住了,代价是左腿截肢,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或靠义肢过完下半生。
但喻晗没想到贺平秋的下半生这么短,结束得这么猝不及防。
喻晗照信上说得做了。
众人一次来到墓碑前进行最后的道别,没人知道墓里埋葬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罐子,里面没有骨灰,主人的灵魂早就随着骨灰随风洒进江里,漂向五湖四海。
这些年迫于恩情,喻晗从未真正拒绝过贺平秋什么。
即便当初被犯病的贺平秋当狗一样锁在家里,愤慨惊惶之余也没做任何多余的事。
他甚至可以拿到手机,却没有报警。
贺平秋大概笃定了他不会报警,才这么有恃无恐,毫不在意。
喻晗穿着那套崭新的靛蓝色西装,安静地看着这些人一一鞠躬,再一一离去,众人与他对上目光时,总是能得到一束无懈可击的微笑。
好像才不到两天,他就彻底走出了丈夫的死亡,又或许从未因丈夫的死而伤心过——否则何至于在葬礼上穿得这么鲜明夺目,与他人代表哀悼的黑色礼服格格不入。
至亲至疏夫妻。
但能出现在这里的多是公众人物,比前两天到家里表示节哀的人更多,无论他们心思再怎么活络,也只会压在心底。
贺平秋生前没有隐瞒过已婚的事,但几乎无人见过他伴侣的真实样貌。
如今死了,估计要不到三天贺平秋‘遗孀’的身份就会暴露在大众面前,包括他伴侣心狠绝情、一点伤心姿态都没有的事实。
人都要走光了。
那个叫苏羊的男孩依旧站在远处,眼里含着泪水,时不时愤然地看喻晗一眼,看起来好不真心。
一个看起来与贺平秋有点交情的演员走到喻晗面前,叹了口气:“这样也挺好……他估计也不想你太压抑。”
哦,看来是没什么交情。
了解贺平秋的人都不会这么说,他寄出那封信,要喻晗把骨灰洒进江里,穿上这套靛蓝色的西装参加葬礼,无非就是不想让喻晗好过。
就算死了,他也要喻晗后半生都活在自己的阴影里。
喻晗如他所愿。
最后只剩下苏羊和喻晗两个人。
也许是不爱贺平秋,喻晗并不讨厌苏羊,他就是奇怪,苏羊喜欢上贺平秋什么了?阴郁的气质、精致但刻薄的外表,还是他在床上一副不把人c死就不罢休的狠劲儿?
苏羊要是知道贺平秋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会恐惧大骂变态直接报警,还是会更亢奋的喜欢?
这会儿倒是下雨了。
雨不大,淅淅沥沥,形成薄薄的雨幕。
喻晗和‘年轻版的自己’各执一方,谁都没动,谁都没说话。
和容貌四五分相似的苏羊一对比,他确实老了,估计是这些年被贺平秋气得。
他看着苏羊,如同看着当初的自己,又忍不住想——贺平秋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呢?
刚毕业的他满腔理想,但却被生活打磨得怯懦圆滑,不愿与圈里的污浊同流合污,却又不敢奋起抗争,只好默默做个透明人,靠跑龙套赚点生活费,不再斩头露角。
贺平秋就是在那时候注意到了他,不得不说,贺平秋是一个合格的猎手。
喻晗大学的时候被一个同性恋骚扰过,无数次申明自己是直男都没用,最后还是报警才解决,因此他对同有种本能的排斥。
贺平秋最初没表现出来,更没有任何过界的行为,态度很平淡。
喻晗就喜欢这种有分寸的相处,没有恩惠往来,就不会多想,产生压力。
但后来……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等喻晗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何况他还欠了贺平秋两条命。
却因为欠的两条命,导致他们之间的事情更复杂了,根本理不清。
也是从车祸开始,贺平秋对他越来越偏执,占有欲无处不在,朋友说,贺平秋这是原形毕露。
但他倒不这么觉得,失去一条腿以及喻晗迫于恩情才同自己结婚这两件事,才是导致贺平秋走向变态的根源。
“下雨了,还不走?”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苏羊咬住嘴唇,显得有些倔强,“我没你那么绝情。”
“差不多得了。”喻晗看了眼墓碑,“世上器大活好的玩意儿那么多,别太拘于他一个。”
“他怎么会喜……怎么会跟你这么粗俗的人结婚!?”
“他就喜欢粗俗的,你跟他耳鬓厮磨的那些日夜难道没有了解?”喻晗开始往外走。
“我当然知道!”苏羊不自觉跟上,用高声掩盖自己的底气不足,“他才不喜欢粗俗,他对我很温柔,会跟我说情话,会在弄疼我后道歉,亲吻我的眼睛。”
喻晗忍不住笑了。
苏羊听到声音,恼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喻晗回答。
就是觉得陷入爱情之人的滤镜效应真可怕。
想象力也是超群。
气急败坏的苏羊拿伞砸他,顶着雨头也不回地跑了。
“……”喻晗捡起伞,走到墓园外只看到苏羊上了专车的背影。
他看看伞,毫不介怀地撑开,避免成为落汤鸡。
突然下雨以及墓园位置的偏僻导致根本打不到车,他只能叫杨知来接。
“不好意思老板,久等了。”
“没事。”喻晗从后座看向后视镜,“别叫我——”
他突然停顿。
杨知不由追问:“您说。”
“算了,先送我回家。”喻晗冷不丁道,“你明天开始休假吧。”
杨知一愣,随后有些慌张地试探询问:“您是要解雇我妈?”
喻晗说:“带薪休假,不是解雇你,只是未来这段时间我大概不怎么出门,等有需要了再找你。”
“你孩子不是高三了?回去多陪陪老婆跟孩子,她又工作又带孩子很辛苦。”
“哎,您说的是。”杨知不仅是司机,更像是贺平秋的24小时助理,要求随叫随到,薪水不错,但几乎没有私人时间。
除非那段时间贺平秋没拍戏……在家里拉着喻晗厮混。
喻晗说完那段话就闭上眼睛,头靠着门,开着窗,任由雨水落在眼皮,脸上、唇角,冰冰凉凉。
杨知看向后视镜……他有点摸不清喻先生对老板的死到底在不在意。
作为司机,他是见识过老板对喻先生的执着与疯狂的。
于是连他都觉得,老板就算死也应该会拖着喻先生一起。
可如今老板已经化成灰,而喻先生还好好活着,健健康康,好手好脚。
“你知道他患癌的事?”车后座传来声音。
“……知道的。”杨知偷看了眼后视镜里闭目养神的喻晗,斟酌道,“老板去医院检查那天是我开的车。”
喻晗点点头,许久后文:“他疼吗?”
“……我不知道。”
应该是疼的,喻晗家里以前有个亲戚就是肝癌走的,到了晚期那种痛苦根本无法忍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夜不能寐。
好在贺平秋比较果断,刚开始疼就了结了自己。
疼死贺平秋才好。
“他有没有叮嘱你不要告诉我他得癌症的事?”
“没有。”杨知诚实道,“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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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插入锁孔,大门应声而开,刚换好鞋的喻晗看见一尘不染的家顿了好久。
他差点以为贺平秋的死只是自己的脑补,仿佛下一秒贺平秋就会从书房方向走出来,阴郁道:“到家了还站在门口不进来,就这么不想见我?”
或者是“你再继续外面乱跑我就关你一辈子!”
“喻先生,您回来啦?”家里的阿姨正拎着一袋厨余垃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喻晗回神:“……您怎么在这,不是给您放假了?”
大概十天前,贺平秋突然给阿姨放假了,喻晗不明原因,还以为他又要解雇别人,还帮忙说了些好话。
不过贺平秋不喜欢他说别人的好话,当时还担心会不会帮倒忙。
郑阿姨叹息道:“出这么大事,我能不来吗?晚饭我都做好了,您直接吃就行。”
这个阿姨平时话多,不过人精明,看得出贺平秋不喜欢话多的,在他面前都闭嘴不言,只跟喻晗唠嗑,还专门逮贺平秋看不见的时候。
她卫生搞得很干净,是贺平秋赶走的第十一个阿姨后唯一一个稳定了四年的。
她刚来的时候,被囚禁在卧室里的喻晗也刚获得自由。
柔软的拖鞋让站了一天的腿脚得到了放松,喻晗一眼看到了餐厅桌上热腾腾的三菜一汤,一个人吃实在有些丰盛。
地毯上的污渍已经消失了,碎玻璃都已经拾起,凌乱的家具都按部就班地归位,叫人格外地看不顺眼。
除了供桌上的遗照之外,已经看不出这个家进行过一场乱糟糟的悼念会。
按理说悼念应该去殡仪馆,但喻晗就是故意选在了家里。
贺平秋是个秩序感很重的人,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特定的事一定要以特定的姿势,出门前一定执着地要一个喻晗的拥抱。
以及不喜欢无关的人进入家门。
若看到这两天家里乱糟糟的样子,估计得气疯。
只能说,不愧是能让贺平秋安分四年的阿姨。
喻晗目光一滞,问:“……沙发上的信封呢?”
郑阿姨啊了声:“我看那个已经拆开了,就扔掉了。”
“扔哪了?”
喻晗自认语气不算严厉,但郑阿姨还是肉眼可见地慌了下:“和其它垃圾一起扔到地下室的大垃圾桶了……”
喻晗好像只是问问,并没有下一步行动:“您明天继续休假吧。”
郑阿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只能小心试探:“那个信封重要吗?我可以去找回来,地下室的垃圾桶明天早上物业才会清理。”
“不重要。”
“哦。”郑阿姨抓抓围裙,“那个,次卧好像锁了,我进不去……”
“次卧不用打扫。”
“哦,好。”
她的雇主好像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不仅胃口大开地解决了桌上的三菜一汤,还很有雅致地坐在沙发上看了场电影。
洗完碗的阿姨走进昏暗的客厅,放低声音道:“喻先生,我走了。”
贺平秋从不欢迎别人留宿,阿姨自然也不是住家阿姨,贺平秋在别处给她租了房子。
光怪陆离的电影画面映射在喻晗的脸上,他出神了会儿,突然偏眸看向阿姨,把问过司机的问题又问了遍:“您知道他患癌的事吗?”
即便只用“他”指代,司机和阿姨也能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贺平秋。
“知道的。”阿姨说,“那天在书房打扫卫生不小心看到了,随后贺先生就给我放了假。”
“他有让你不要告诉我吗?”
“……什么?”郑阿姨没明白。
“不要告诉我他得癌症的事。”
“没有。”郑阿姨确信道,“贺先生没有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