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见面（二） ...
-
自病毒暴发后，在星际联盟总医院内，每半个小时就会有2到3个人离开这个世界。
人类，在这里显得极为渺小和脆弱。
白色的墙壁和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人感到一种压抑的绝望。陈时深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医院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只想一直往前走，就这样不停地走。
走着走着，他的身后倏地传来一声叫喊：“小时？”
陈时深回过头，看见和他一样?穿着保护服的乔伊站在几步之遥处。
“乔伊姐。”陈时深走到乔伊跟前，和她打了声招呼问：“你怎么在这里？”
“来陪我妈。”乔伊故作轻松答：“医生说，我妈就这个把月的事情了，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多陪陪她。挺好的，至少我能陪她走完这段路。”
这句话说者也许无意，可听者却走了心。乔源生命的最后一程，乔家人都不在身旁，甚至有小半年未见过了。
半年的未见，最后等来的却是一场噩耗，那种遗憾该有多痛苦啊！
陈时深垂下视线，哑着嗓音道：“对不起。”
听到陈时深的道歉，乔伊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让他出现了误解。她轻轻地拍了拍陈时深的胳膊，略带几分歉意说：“小时，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那是小源自己的选择，我想他应该很开心最后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你不要再自责了。”
“行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聊点别的吧！”乔伊直接转开话题问：“你是来这边工作的吗？”
陈时深点点头答：“嗯。”
“那你现在有时间吗？”乔伊追问：“方便的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我妈？我妈挺想你的，她要是能见到你，肯定可以开心好久。”
“而且，还有件事我也想拜托你一下。”
前面的问题，陈时深不知该如何回答。但后面的话，他顺势接道：“乔伊姐，你不用和我客气，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一定帮你。”
这话让乔伊露出感激的神色：“谢谢你，小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的，现在是特殊时期，秋霖因为工作要奔波在一线，我进出医院都不是很方便，再加上家里还有个小孩，我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可是要我把我妈一个人留在医院，我又真的很不放心。你看，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每天抽一点点时间去看看我妈，只要一点点时间，让我知道她没什么大碍就可以了，你看行吗？”
透过保护面罩，陈时深望着乔伊憔悴的面容，心底泛起的内疚与自责越发浓烈。假如乔源还活着，乔伊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辛苦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一边挂念母亲，一边忧心女儿。
“我……”陈时深张了张口，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乔伊懂他的为难，因此顺着先前的话退一步问：“没事，小时，你也不用现在急着回答我。你看，你现在要是方便，能不能先陪我去看看我妈？”
事已至此，陈时深知道自己已无法拒绝，况且他也该去见一见乔源的母亲了，逃避永远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于是他点了头同意。
乔伊松口气地笑了笑，她带着陈时深上到二十七楼，那里是医院为了保护其他病人，特意划分出来的安全区，所以他们在进去前，再次受到一遍又一遍筛查。
走进洁白明媚的长廊，陈时深有种回到正常世界的错觉。同属于这栋大楼，下面是炼狱，这里是人间。
陈时深跟着乔伊走到乔母所在的病房门前，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乔伊便抬手敲了下门，里面传出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说：“进来。”
乔伊推开门，陈时深站在门口看清那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五年不见，乔母完全不似记忆中的模样。
陈时深记忆里的乔母温柔优雅，她会坐在窗前，为他冲一杯果茶，与他聊有关乔源的种种。可眼前的乔母穿着松垮的病号服，面呈老相和疲惫地坐在病床上，与曾经完全是判若两人。
“妈，你看谁来了？”乔伊的声音同时惊醒屋内和屋外的人。
乔母缓缓地抬起头，在看清是陈时深的一瞬，她老泪纵横道：“小时，是小时吗？”
陈时深快步走进病房，站在病床前哽咽答：“阿姨，是我。”
隔壁床的阿姨和乔母因在同一间病房共处了几日，之间生出几分交情。她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地疑惑问：“妹子，这是谁啊？”
乔母擦了下眼泪，握住陈时深垂在身侧的右手答：“这啊，是我儿子。”
这一声“儿子”让陈时深的心颤了颤，他没想到乔母会这样介绍他，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是继续叫“阿姨”，还是僭越地叫声“妈”了。
邻床的阿姨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陈时深的那一句“阿姨”，可她这位大妹子又这样介绍，使她更加疑惑。不过她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于是顺着乔母话说：“那你这儿子很不错啊，一表人才的，有没有对象啊？”
陈时深已经很久没有被长辈这样提问了，毕竟他身边的大多数长辈都知道他的情况，所以他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乔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替他回答：“谢谢大姐的夸赞，不过你可别打我这儿子主意，我还想他多陪我几年呢。”
“行吧行吧！”邻床阿姨道：“儿子回来了，该是你享福的时候了。”
乔母轻抚着陈时深的手，嘴里跟着喃喃道：“是啊，我儿子回来了。”
陈时深眼眶不禁一红，呜咽地喊了声：“妈。”
曾几何时，他也有那么个机会能光明正大叫乔母一声“妈”。可天不遂人愿，在距离最后一步时，他失去了永远的资格。
当时那一战，乔源许诺他说，如若能平安归来，定和他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好了，妈，”乔伊吸了吸鼻子，打断这种氛围说：“小时来了这么久，快让他坐坐吧！”
乔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拽着陈时深坐下：“是我太激动了，疏忽了，小时你快坐，快坐，不好意思了。”
陈时深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答：“没事的，阿姨。”
这一称谓让乔母的手僵在半空中，但随即她就明白，他们之间，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乔母收回手，用自家长辈关心小辈的口吻问：“小时啊，你这些年还好吧？”
“还可以。”陈时深答完，从乔伊递来的果盘里拿起苹果和水果刀反问：“阿姨，您吃水果吗？我帮您削个苹果吧！”
乔母看着陈时深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思绪不禁飘向初见陈时深的那个午后。她其实是个不爱吃苹果的人，也是个不愿意接受儿子喜欢男人的人，可他的儿子太爱这个人，成天在他耳边夸这个人有多好，自己错过了会有多遗憾后悔，好似天上有地上无一般，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人，同意见陈时深一面。
在见面的那一天，陈时深还未到来之前，她无比紧张，类似见儿媳妇的那种紧张。她儿子在出门前，发现她的紧张，就对她说：“妈，你放心，小时是个很好的人，你不用紧张。你待会要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我就让小时给你削个苹果，他削苹果可漂亮了，你接下他的苹果，顺便夸一夸他，就知道他有多好了。”
“而且，他永远不会对喜欢吃他削的苹果的人生气。”
这句话如昨日记忆一般回荡在乔母耳边，只是她不知的是，在陈时深见她之前，也经历过很长时间的紧张。
对于见家长这件事，是24岁的陈时深从未想过的事情，因此他很紧张，紧张到即使是抵达了乔源家楼下，他依旧想放弃。
幸好，他有乔源，乔源对他说：“小时，你别怕，我妈很好，也特别好哄。你要是害怕，就给她削个苹果，她最喜欢苹果了，吃到苹果她就不会对任何人生气了。”
于是在俩人初见时，陈时深对乔母说：“阿姨，我给您削个苹果吧！”
此刻的乔母如同当初的乔母一样，点点头答：“好啊！”
虽然这是当初乔源为了缓和两人间的气氛特意去找的借口，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借口很好，还直接成为乔母与陈时深日后相处中的一个契机。
陈时深削苹果的确如同乔源口中那样，削得又快又漂亮。一分钟后，他将一个干净的苹果递到乔母面前：“阿姨，削好了。”
乔母道句“谢谢”后，像接宝物似的接过苹果。她将苹果放入嘴中，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眼眶瞬间湿润。
“小时，对不起，是阿姨对不住你。”乔母按着陈时深拿刀的手，开始向他忏悔：“当年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那样对你，我当时……当时真的是失智了，小源那么喜欢你，他要是知道我这样对你，该有多恨我啊。”
“小时，真的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虽然乔母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担心自己百年之后，会在下面被乔源责怪，可陈时深只能选择原谅，况且这些年，他也从未生气过，他只是害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乔母。
毕竟乔源是真的为他而死。
他反握住乔母的手说：“阿姨，没事，都过去了，我不怪您，阿源也不会怪您的。”
“是吗？”乔母有些局促地望着陈时深，和他确认道：“小源真的不会怪我吗？”
“不会的。”陈时深拍了拍她的手已是安抚，“阿源他一直很想你们，也最爱你们了，他不会怪您的，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乔母拍拍胸脯，“我啊！也很想他，一直想着，我想知道我的小源变成什么样了，也想知道他好不好，我感觉……感觉我都快忘记他了……”
直到这一刻，陈时深才感知乔母真的病得很严重。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乔母诉说自己对儿子的思念，有时她会分不清过去与现实，有时她又会想起陈时深在旁边，和他稍稍聊两句，但话题基本上是围绕着乔源。
就这样，陈时深陪了大概一个小时，乔母因体力不支，被乔伊哄得睡下。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见面（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