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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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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仪公主与陆家三郎青梅竹马是人尽皆知的事,最近二人经常走在一起,又正值婚配的年纪,惹得众人议论纷纷。不过这事有人欢喜有人忧。
“若陆昭当真迎娶妙仪,朝中保持中立的陆将军怕是要偏成太子党了!陆霆执掌北衙禁军,谢檀弈随时都能用陆霆发动政变。四哥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
“好了,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谢承铎捏了捏鼻梁,示意谢绍舟坐下。
见来回踱步的谢绍舟终于消停,谢承铎才从身后的书架抽出一卷轴画,“我近来得到一卷美人图,一个人欣赏也是无趣,才邀你来共赏。”
听到“美人图”三字,方才紧张的气氛缓和不少。谢绍舟迟疑地接过轴画,慢慢拉开,那画中的女子便由下至上全部暴露在视野中。
愿本是眯着眼欣赏,可等看清那画中女子容貌后,半眯的眼瞬间瞪大如铜铃。
“这不是……妙仪吗?”他震惊地望向谢承铎。
他确实好色成性,齐王府关着环肥燕瘦的各种美人,可也没混蛋到打自己妹妹主意。四哥亦非臆想妹妹的无耻之徒,那四哥今日给他这卷美人轴画究竟有何深意?
“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谁。”
闻言,谢绍舟再定睛看去。
这女子一袭素衣,发髻上之簪一翠绿玉钗,拿着团扇坐在花树下。美人身形丰满,素色衣裳合身地贴在皮肤上,光是看画像都能令画外人邪念乍动。美人五官美艳,一看倾城,再看倾国,仿佛是那话本里才会出现的,祸国殃民的妖精。
此等美艳的女子本该受万人追捧宠爱,可画中的她却眉尖若蹙,一副幽怨哀愁的模样,看上去似是画像前刚哭过。楚楚娇弱,不禁惹人爱怜。
看着画像,谢绍舟眉头不禁皱起来。
妙仪毕竟刚及笄,而画中女子看上去已有双十年岁,是以妙仪定然比不上画中女子丰满。而且,他很难想象妙仪会做出这种苦大仇深的表情。
想到这里,谢绍舟嘴角抽了抽。
那死丫头跋扈,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眉梢上扬,每次碰到他都拿鼻孔看人,实在是个泼妇!他虽然比妙仪大四岁,但两人若起争执,妙仪会直接冲上来跟他干架。说来气愤,十一岁时他被七岁的妙仪薅过头发,痛得要死,因此结下梁子。
不过是说了句——“你成天跟着行缜,狗皮膏药似的,行缜嘴上不说,心里肯定烦你烦得要死。”
至于薅人头发吗?
如此看来,虽然画中美人跟妙仪有九分相似,但应该不是同一人。
“这不是妙仪。”谢绍舟肯定道。
“对喽。”谢承铎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顺势拍了拍掌,“再把贴在画上纸撕下来看看字和印章。”
谢绍舟照做,待看清字和印章后,一时震惊得连舌头都捋不直,“沈、沈美人是谁?”
“父皇三千嫔妃,后宫都快塞不下了,你不认识这位也正常。我也是问过母亲才知晓一二。”
沈美人出身低微,是被花鸟使带进宫的民间女子。她的画像令皇帝一眼相中,当即便封了美人,令其侍寝。
不料侍寝七天后沈美人便呕吐不止,御医把脉后才知道她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皇帝虽对贞洁并不看重,但怀孕入宫依旧令他感到耻辱,当场勃然大怒,下令将带沈美人入宫的花鸟使斩首。
至于沈美人,那双似喜非喜的剪水眸终究令皇帝心软,她因此逃过一劫。皇家富贵,多养一个孩子也不是养不起。杀了花鸟使后,皇帝怒气消减大半,对沈美人腹中那个孩子也不甚在意了。
起初皇帝还常常去看沈美人,可等怀孕五个月开始显怀后,皇帝见沈美人腰粗了不少,便开始兴致缺缺。他对美人要求极高,光脸好看不行,还得腰细腿长。沈美人怀孕五个月没法侍奉,宫里又不缺美人,皇帝很快移情别恋。直到沈美人生产完他都未曾去看望过。
因为沈美人诞下名死婴,皇帝嫌晦气。
周皇后跟沈美人同一天生产,周皇后诞下的是一位健康的公主,皇帝后来给这位公主赐封号为“妙仪”。
此时,谢绍舟看着画像中的沈美人陷入沉思。
像,真的太像了。
“也就是说,妙仪是沈美人带进宫的野种。她不是周皇后和父亲的孩子。”
谢承铎点点头,“十有八/九。”
谢绍舟朗声笑道:“谢檀弈对他那个妹妹不是很上心吗?若知道妹妹是个鸠占鹊巢的野种,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而且公主身份若是存疑,父亲对她亦不会如往日般好,陆家更会顾忌此事。”谢承铎补充道,“三日后中秋晚宴,咱们给太子送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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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飒飒,圆月高悬。
今夜中秋皇室设家宴,都是皇亲国戚,无外臣。
皇帝和王贵妃坐在最高处。虽然没有皇后封号,但王贵妃如今在宫中的待遇也与皇后无甚不同。
宴会中央设舞台,供乐伎献舞,也供皇子公主为皇帝贵妃献礼。
地面铺着波斯进贡的大红地毯,地毯上团花锦簇,光脚的胡姬戴着铃铛足环踩在鼓面上起舞,屋檐下烛火在装饰着松石玛瑙的宫灯中摇晃。雍容华贵。
中央的舞台一直向外延伸,直到太液池的白玉雕花围栏处才停止。太液池中央立一个巨大的嫦娥抱兔花灯,周围则是各式鱼灯。
太液池周围人头攒动,忙碌地上菜接客,落座的贵客觥筹交错,处处灯火辉煌,似要将这黑夜点燃成白日。
一只鲤鱼跃出湖面再一头扎进水中,咕咚咕咚。这时有宦官尖着嗓子高声喊:“太子、妙仪公主到——”
落座贵客纷纷扭头看去。
青年郎君着缟羽襕袍,袍上印墨竹,玉冠高束,肩披羽白狐裘,眉目平静肃穆,似有观音相。
待走近些,众人看到太子身后的公主。
小娘子梳百合髻,发髻中央插金镶宝凤钿头钗。上身着靛青垂领褙子,露出鹅黄内衬,下身是深浅交错的绛橘色十四破裙,裙面印缠枝葡萄型宝相花。细长白皙的天鹅颈上戴珍珠红绿水晶璎珞圈。
与太子的沉稳不同,公主显得格外活泼,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她本就生得明艳,再被这装扮一称,更是让在座身穿华服锦衣的诸位黯然失色。然而站在衣着含蓄清雅的太子身旁,却显得无比契合,相辅相成。
众人起身朝太子行礼。
齐王谢绍舟举杯冲谢静姝笑道:“妙仪妹妹也不小了,还成天跟在兄长身后形影不离。兄妹间如此亲密,你日后的夫君难免吃味呀。”
听到这话谢静姝也没表现出恼怒的样子,只是微微一笑道:“弈哥哥面若观音,说不定是天上谪仙,受神佛庇佑。我常伴弈哥哥身旁,神佛便能看见我,日后去庙中求桃花也能赏我朵开得又大又漂亮的。”
她停顿片刻,狡黠的目光落在谢绍舟上下扫视一周,为难道:“妙仪其实也想常伴舟哥哥左右,奈何没找到机会。舟哥哥少年老成,目露凶光,活像贴在门上的张飞。以后我若是被邪祟上身,一定会赖在舟哥哥身边不走。”
众人皆知,齐王爱吃不爱动,是个胖子,身上毛发还旺盛,所以显得比谢承铎还成熟。除了肤色较白外,没有哪一点是不像张飞的。
连王贵妃都愁,她也算个妖娆美人,皇帝龙章凤姿亦是不差,大儿子更是俊美,小儿子幼时也算可爱,怎么长大后反而长成这个粗犷的样子?明明也没让他出去领兵打过仗。
接着,谢静姝又朝皇帝笑道:“只是在父皇的治理下,大周万国来朝,海清河晏,邪祟根本不敢来我朝疆域作乱。百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所以也用不着贴门神辟邪啦。舟哥哥也不用因我叨扰而受累。”
这番话一出,齐王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但碍于皇帝脸面,众人只敢交头接耳,在私底偷笑。
谢檀弈又接着致辞行礼道:“开国之初,父皇身先士卒,驰骋疆场,令四方蛮夷胆寒。在位期间虚怀纳谏,大兴水利,行利国利民之策,实乃百姓之福。方才妙仪口中的神佛其实是圣上您。不光行缜受圣上庇佑,天下万民皆受圣上庇护,圣上才是天命之人。若非有父皇引路,行缜做不出如今的成绩。日后还得刻苦修习,才能勉强望其项背。”
兄妹二人一唱一和,这番话出来,龙心大悦。
高座上的皇帝看着这个曾经优秀到令他胆寒的儿子此刻正敛眉顺目地臣服在他身旁,便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权力正在慢慢被架空的危机。心里那压抑已久的帝王骄傲便如雨后的太阳,刺破厚重的乌云,洋洋洒洒地照向大地。
他红光满面地朗声笑道:“近来太子辅国有方,赏!妙仪公主得朕心意,也赏!”
皇帝的笑声让现场气氛瞬间高涨,众人纷纷站起来,举着酒杯诉说赞美之词。
兄妹二人挨着落座后,昭阳公主看向谢静姝,“十一妹,你看看我的面相,什么时候到我跟前来聚聚呀?”
谢静姝羞道:“长姐已得五个麟儿,膝下儿女双全,实乃多子多福之相。妙仪日后新婚,定是要来找长姐沾沾福分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只觉生育五个孩子身体辛苦,对昭阳公主的心疼要远远大于多子的羡慕。但这话只要能逗长姐开心,那便算没有说错。
昭阳公主果然心情大好,周围人也源源不断地问:“妙仪妹妹怎么不帮我看看?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呀!”
谢静姝这辈子都没想到,她这小嘴居然这么能夸人!后来实在招架不住众人的热情,只能把皇兄拉过来分担。
只不过太子观音之相,虽芝兰玉树,但也过于清冷了些,远没有妙仪讨喜。是以之后来讨吉利的人也少了许多。
此情此景,再也无人注意角落里咬牙切齿却要在皇帝面前堆出满脸笑意的齐王了。
谢绍舟只得压着心里的愤懑问夔王,“那卷轴画什么时候送上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妙仪公主和太子惊慌失措的样子。
“慌什么?”谢承铎冷笑道:“日后再如此冒失,当心丟了性命。”
那卷轴画,今夜一定会呈上来,也不知向来稳重的太子这回还能否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