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獭

5、特征

　　“好巧哦，班上是同桌，宿舍是同床。”杨略开着玩笑，昨天走的急，床上只铺了凉席和枕头，忘记带毯子了。不过宜城的九月依旧炎热，丝毫没有秋天的气息。

　　宿舍和教室一样大，唯一的不同是课桌被换成了上下铺。一间宿舍里少说也有二十来人左右，住宿条件算不上好，以至于杨略后来学到《包身工》时，总能回想起初一的宿舍。

　　“听她们说，宿舍是教室改造的。”吴简章慢条斯理地铺开夏凉被，“这边是学校新收购的校区，之前是幼儿园。”

　　“所以来不及建学生宿舍，让所有人在像教室一样的房间里凑合？”杨略发现墙壁有粉刷的白痕，但显然没用心，没掩盖住蓝色粉笔灰的痕迹。

　　“快十二点了，不要说话，宿管要来查寝了。”吴简章没有搭理杨略，开始换睡衣。

　　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让杨略有些慌张，“你不去厕所里换吗？”

　　“你还没去过厕所吗？”吴简章接着说，“一字排开的公开厕所，没有挡板。”

　　“所以去无论是去厕所换衣服，还是在宿舍换衣服，都会被看到。”吴简章语调平静，在她看来这并不算什么大事，“而且三到五楼都是女生宿舍，阿姨在楼道里看着，不会有男生上来。”

　　杨略一听她的描述就知道厕所是什么样了，和她讨厌体育馆厕所一模一样。彩票店附近只有两个厕所，一个是体育馆厕所，另一个是菜市场旁边挨着屠宰场的厕所。

　　屠宰场厕所总是有一股血腥味，室外的碎石地上常年有冲不干净的血迹。厕所是用红砖建起来的，没有抹任何装饰性涂料。在屠宰厂旁边的红砖房，与其说是厕所，不如说是分割肉类尸体的地方。

　　杨略极其抗拒屠宰场厕所，到了宁愿憋着也不愿去的程度。后来邓临就带她去体育馆厕所。光从外观上看，体育馆厕所显得没那么吓人，至少没有裸露的红色砖块与血迹，取而代之的是粗粝的水泥外墙和碎玻璃状的横条装饰。厕所门口还有贴着白色长方形瓷砖的水池，看上去比那边干净上不少。

　　可当杨略走进厕所里的时候，她意识到全天下的公共厕所都是一个样子。无论外观上有何种差别，内里都是一样的。一字排开的厕所，没有挡板，安静得只能听到水泵抽水和冲水的声音。白天还有从高处镂空的缝隙中透出的自然光，晚上只有一盏挂在门口的老旧灯泡。微弱的黄光过于黯淡，不足以照耀整个厕所，

　　所以杨略晚上都不会上厕所，夜晚的厕所像是恐怖故事的发生地，特别是邓临还故意讲了几个关于厕所的恐怖故事。

　　“有个人来上厕所，发现自己没带厕纸，然后听到有人问是要红厕纸还是绿厕纸……”邓临看到杨略捂着耳朵，还故意提高了说话的音量，最后逼得杨略不来上厕所了。

　　“你看看你，为什么要吓小孩。不上厕所憋坏了怎么办。”杨大行知道后教训了邓临几句，但杨略再也不敢一个人上公共厕所了。

　　“你要不要盖一点？”吴简章指了指自己的夏凉被，“虽然现在很热，但是电风扇吹着容易感冒。”

　　杨略的视线落在吴简章的大腿上，她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换上了白色的睡裙，绿色夏凉被塌在她身上，让人想起蓑叶包着的白米凉粽。

　　见杨略呆愣着半天没有回应，吴简章把伸出去的被子又卷了回来，“忘记你本来就感冒了，还是别盖了，传染给我不好。”

　　“没有……我刚才……”杨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无言，总不能直接说刚才在看别人的大腿吧，这话一说出口，吴简章怕是要直接告诉老师她耍流氓。

　　“嘘，宿管来了。”吴简章拽着杨略的手，躺倒在床上，贴着她的耳朵说：“宿管来的时候必须要躺在床上，不能做其他事情。”

　　呼吸之间的热风比秋老虎更难熬，杨略刻意拉开了距离，转过身小声地应了一句“知道了。”觉得有些生疏，等到宿管走了以后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没有回应，杨略猜测吴简章多半睡着了，可她睡不着。耳朵的热度还没有退却，老旧的电风扇应该很久没上机油了，转动的时候吹过了带着吱呀声音的风，让人感受不到凉爽，只剩心烦意乱。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整个人变得汗涔涔的，杨略开始嘲笑自己怎么越长大越倒退，只是看了一眼大腿而已，小时候没少掀别人裙子，那个时候都不脸红心跳，现在又在装什么乖巧。

　　杨略是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剪的短发，剪完头发后经常被人误认为是小男生，班里的女生都不怎么跟她玩，她自己也不在意。幼儿园的时候被孤立惯了，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玩。

　　因为父母不肯给她买流行的玩具和杂志，在一众炫耀玩具的小孩中她显得格格不入。女生玩编花篮游戏也不肯带上她，她自己在旁边一个人蹦蹦跳跳然后没站稳，跪倒在花坛里，双腿膝盖直接磕秃了皮，流血不止的时候还要被其他人嫌弃好脏好吓人。

　　那时还没盘下彩票店，杨大行和邓临都忙着上班，杨略每次都是幼儿园里最晚被接走的小孩。老师因为她总是要晚点下班，自然有些怨气，说了她几句。结果上厕所回来就发现杨略不见了，但是又没看到她父母来接，老师着急忙慌地联系杨略父母，甚至还报了警，在幼儿园附近都找遍了，都没看到杨略的身影。

　　哭的撕心裂肺的杨大行和邓临回到家时，看到杨略坐在家门口的石板上，还在问什么时候吃饭。一问才得知杨略被老师说了几句后气得直接跟来接小孩的邻居叔叔走了，接着就是这些事。

　　这件事之后杨略被当成全幼儿园的反面教材，在幼儿园大会上被园长提到：“有些小朋友没有任何防范陌生人的意识，主要是家庭教育的缺失……”只字不提幼儿园的过错，仿佛是杨略打晕了看守老师自己一个人跑回家似的。

　　从那以后幼儿园老师看到杨略都如临大敌，连同学间都在传，“那个就是不听老师话的小孩。”

　　渐渐地，同班同学都不和杨略玩了，她表面上不在意，但是心里还是有点烦闷，所以她下课的时候都坐在厕所的花坛旁边，这里人少，不会被人打扰。上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她正要回班里，却听到有人哭泣，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厕所门口擦眼泪。

　　“你哭什么？”比起回去上课，杨略觉得这件事更有意思。

　　“爸爸……给我买的新玩具……车轮超人……被丢到男厕所里了。”小女孩抽泣着，讲话都有些哽咽。

　　杨略听完直接冲进男厕所里，在小便池里看到了被掰成一节又一节的玩具，伸手捞起来后用水冲洗了一下，组装好后递给那个女孩。

　　“好像有只手臂被冲进厕所里了，找不到了。”杨略盯着独臂的车轮超人，“别再搞丢了，看上去挺贵的，搞丢了你会挨打吧。”

　　“谢谢……”惊讶掩盖了悲伤的情绪，小女孩接过后，“你好勇敢，我都不敢进去……”

　　“反正都没人看到……”杨略看到有老师正朝她们走来，多半是听到她的哭声，急急忙忙地离开了，不然又要被老师骂一顿，说不定还会以为是我欺负别人。

　　杨略走得急，连身后那个小女孩问她叫什么名字都没注意，也不知道人家是几班的，后来再也没见过。

　　杨略想着以前的事，在床上翻了个面，却发现和吴简章打了个照面。

　　她睡觉的时候头发散开来，高温让贴近脖颈的头发有些濡湿，让杨略联想到了洗完澡后吹得半干的头发。

　　不能一直盯着别人看……杨略刚要转身，吴简章却先她一步。睡得乱七八糟的被子没有完全裹住她的身体，使得腰部的裸露出一大片皮肤，杨略眼尖，瞥到她腰间有一粒黑痣。

　　长在这种地方，经常被裤腰带摩擦的话会不会癌变啊……杨略想起在杂志上看到的乱七八糟的小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