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悬疑）古典侦探学》尉迟香

8、全人女星死亡事件 08

　　一天的奔波换来的不是一夜甜梦，而是漫漫长夜的失眠。周无行躺在床上，睁着眼，想着努斯、哈伦斯、霍德尔，最后又回到希露的笑脸上。到底谁才是真凶？他既有点急躁，又有点愧疚。

　　既然睡不着，他索性起来，穿戴上衣服，出了酒店门。当他准备下电梯时，旁边挪过来一个人，周无行扭头，无奈问：“你在我房间装了监控吗？”

　　易渊一身肃杀黑衣，直白地说：“我只是听到你的房门响了。”

　　“你这么无聊，晚上不睡觉听别人房门？”

　　“总得留意你是不是把我给卖了。”

　　“卖了你能得几个钱？作为全人，你毫无男性的魅力。”

　　“我的魅力在于你的衬托。”

　　电梯来了，两人走进去。

　　周无行：“你进步了，哥们，懂得开玩笑的乐趣了。”

　　易渊双手插兜：“我是认真的。”

　　“一点也不好笑。你如果准备和我一起行动，就应该学会附和我的幽默。”

　　易渊低下头，盯着他的脸，评价：“你现在脸上没有半点幽默的痕迹，我看到的只有忧愁。”

　　“你要去哪里？”易渊回归正经态度。

　　周无行下到车库那层，问：“你的车呢？”

　　易渊召唤他的坐骑，车子平稳停在面前，他率先上车，又问一次：“去哪里？”

　　周无行指路：“去图灵大学。”

　　易渊脚底用力，车子从上方井口飞出去。

　　图灵大学位于阿尔法唯一的山峰下，这座硐山沐浴在圣月之下，泛着老旧的铁锈暗红，缝隙中生长着一种特殊的锯齿状蕨草。

　　图灵大学的钟塔也染上暗红，仿佛一个红衣老太婆低着头，默泣往日辉煌褪去，如今衰老冷寂。

　　这里很安静，白日也没多少学生，晚上几乎像座死城。荆棘缠着矮墙，形成可有可无的围墙，周无行和易渊随便一翻便越过去了。

　　周无行熟稔地在楼宇间穿梭，易渊跟着他不发一言，这似乎已成为二人的默契。

　　直到步行至一座白墙小楼房前，周无行才停下来，绕过楼前的花圃，在丁香藤蔓下穿过，站在一扇刷漆的木门前，抬手扣了扣。

　　里边响起一道女声：“是无行吗？”

　　“是我。”

　　“进来吧。”

　　推开门，周无行和易渊踏入屋内。屋内的灯光开的很足，一排排立体玻璃箱工业化地排布在两边，箱内是微缩的植物园，有丰富的地表泥沙，也有精密的天气模拟系统。智能助手在整个屋内忙碌地运行，观察每个箱内的实时数据。

　　易渊失望的神态充分说明了第一次到访者的心理落差。

　　一个女人从里间走出来，周无行向她伸出手，他们紧紧握住。

　　周无行向易渊介绍：“这是木棠，图灵大学的生物学教授，我母亲的学生。”

　　易渊朝她问好。木棠温婉地朝他伸出手：“都是全人，以后互相关照的地方还很多。何况你还是一名警官。”她指着易渊肩膀的徽章。

　　“全人护卫队队长易渊。”

　　她抬起莹亮大眼，惊讶道：“失敬了，易队长。这个身份可比警官亲切多了。”

　　易渊淡淡回道：“都不是什么让人欢迎的称呼。”

　　木棠憋住笑，她明媚的神情说明她认可这个自嘲的说法。

　　周无行向木棠询问：“之前传给你的资料看了吗？”

　　“看了。关于那只拔虫，我一无所知，它为什么能待在安全球里，能引发什么连锁反应，这些都不是我能解答的。但关于拔虫的信息，我倒了解一些。”木棠引着二人到助手处。智能助手停下来，打开光板任由木棠操作。

　　“我也是最近才来图灵大学任教，这个星球的生物资料太陈旧了，我们还处于重新编辑中。”

　　拔虫的资料马上立体展示在三人面前。木棠手指在拔虫的各个结构上滑动，向两位临时学生教授课程。

　　“拔虫是阿尔法星独特的鞘翅目昆虫，体型细长，有四足两目，通常是黑，褐，红三种颜色，大约有三千年的历史，由人纪末期的普朗爬虫进化而来，以富含磷素的金属物质为食物。它们没有群落效应，通常独自行动，采用无接触繁衍方式，母拔虫在某处地方产卵，然后公拔虫再在上面分泌致胎激素。所以拔虫也叫做‘孤独而自由之虫’。拔虫由于要发育出非常强大的消化系统来消化金属，所以卵的发育时间非常久，一般要两三年。我们目前还在了解它们的习性，发育地点，以及交流方式。”

　　木棠推开智光板，趴在玻璃箱上看，里面是模拟岩石礁层和废弃金属的植物园。“新的一批拔虫卵就在里面培育。”

　　周无行问：“拔虫的体内有焦油，那是一种很好的助燃剂，对吧？”

　　“没错，但为什么它们体内会分泌出焦油，这也是我们正在攻克的课题之一。我猜测这和它们的基因有关。”她点开基因序列，在其中一节圈出红圈。“这里有一段基因是平行排布的，或许它们是junk DNA，也就是不编码基因。科学虽然解开了很多动物上不编码基因的功能，但还没把目光投到拔虫这种微小的生物上。”

　　周无行问出关键问题：“所以它会因为某种外力作用下产生致命的毒素吗？”

　　木棠对这个问题很谨慎，她面露犹豫，回答：“抛开量来谈毒性是不科学的。首先拔虫释放的物质叫科洛，只能作用于人的嗅觉功能，但要让一个人感到难闻甚至呼吸不顺，大概需要五万只拔虫同时释放科洛。”

　　“除非用凝融剂。”易渊补充。

　　木棠赞赏地望向他，笑道：“对，用凝融剂来催化它，能够起到增加毒性的效果。科洛的凝融剂很好买到，但也需要非常巨大的量。”

　　周无行：“凝融剂本身就有味道，那么大的量现场不可能没闻到。”

　　易渊：“那么就需要调整清洁系统。现场的清洁系统确实出过错。”

　　周无行沉吟，“拔虫是在清洁系统报错后才被找出来的，那个时候离开场还有几十分钟，这中间又有许多工作人员来回走动，却没有人出现问题。退一步说，拔虫释放的科洛也不至于杀死一个人。这里面还有许多东西解释不通。”

　　木棠托着脸，叹气：“案件的事我帮不上忙，实在抱歉。”

　　周无行摆手：“不，这个是我的职责。你已经帮了大忙了。”

　　“虽然我不是希露的粉丝，可我很喜欢她的歌，真希望你能早点找出她死亡的原因。”木棠闷闷看向周无行。

　　周无行握紧拳头，振奋吼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要更加倍努力啊。”

　　木棠被他逗笑。

　　“现在我相信你真的只是睡不着出来散散心的。”二人从大学翻出来后，易渊嫌弃地看他。

　　“拔虫是很重要的变量，就像密室里留下的一枚不起眼的钉子，或许它就是解开案件的关键线索。”

　　“那么你根据这枚钉子联想到真相了吗？”

　　“不要全指望我啊。你也给点力吧，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你有所收获。”周无行扣上安全带，指挥：“回酒店。”

　　易渊发动车：“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不能回酒店了。”

　　车子咻地飞出去，伴随着周无行高喊的疑惑。

　　车子停在空中一座倒三角形的荼色建筑前，一格格的窗户小得如一格格的灵位。从里边探头望出来的人身体也反射着天使的光辉。这是阿尔法的中心医院。

　　周无形：“你有病？”

　　易渊：“没病。”

　　“没病你半夜跑医院来干嘛？”

　　“找医生。”

　　“找医生不看病看什么？”

　　易渊不耐烦地瞪他：“你能不能开发一下你聪明的大脑。”

　　周无形跟着他上悬浮电梯，在空中俯瞰黑压压的阿尔法，说：“我聪明的大脑告诉我，你来这里一定和希露的死有关。”

　　“继续推理。”

　　“希露的尸体在这里，但你不是来找她。你就是来找她生前或者死后接触过的医生。生前的医生我查了，不在阿尔法上……”

　　两人步入条形砖指引的地面。易渊打断他：“他在阿尔法上。”

　　“你们把他们弄过来了？”

　　易渊瞥他：“不然呢？像个侦探一样拿着纸和笔上门去好声好气地问他们到底希露怎么死的吗？”

　　“你在内涵我。”和易渊挺胸昂首的走路姿势不同，周无形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似乎脚没踩实地面。他迈步到前面，倒着走说：“你让我也见见他们？”

　　易渊：“再说吧。”

　　二人停在一间感应门前，易渊滴了证件，门打开，里边陈列着一排排的尸体。这是解剖室，忙碌的医生停下动作，喊：“你不是预约了明天见面吗？”

　　易渊笑道：“我赶时间。”

　　医生大吼：“你赶时间，我不赶？我都快忙死了。你这个时候来我也没空应付你。”

　　易渊：“你给我新的解剖报告就好。”

　　“没有！”

　　易渊举出两指的手势：“或者我们断一下这层的电，然后尸体全部腐化，你就没那么忙了。”

　　“你以为你谁啊，还能断医院的电。”医生坐在旋转椅上，坐立不安地叫嚷。

　　“我可以的，不信，你数，一，二……”易渊开始比手指。

　　“行了行了，吓谁呢？不就是个报告，我还打不出来吗？”他叫喊着踢了一下旁边的智能助手，然后它的嘴巴开始吐光烟，然后一个细小的芯片被打印了出来。

　　易渊抢先一步拿过芯片，医生跳起来：“我还没检查，你不能拿走。”

　　“现在检查。”易渊将芯片插入智能助手的眼睛凹槽中，然后在空中投射出光影。他直接拉过复杂的术语，以及凌乱的照片，到达最底部的结语处。

　　上面写着：肌肉力趋势的发散呈现多点螺旋状，覆盖全身，在肌肉层留下直径10mm左右的切痕。经过最新浮游反粒子的十次模拟，定位出趋势初点位置，分别是双瞳、咽喉、腹部及心脏。从血液中多次筛选，检测出北米多巴酸。

　　下面签名处写着：雷墨德医生

　　易渊笑问：“你这不已经签名了？”

　　雷墨德憋着一张红脸，凸出的鱼眼狠狠地瞪他：“我真后悔和你当朋友。”

　　周无行凑过来指着报告问：“二位别耍花腔了。这报告有什么新线索吗？”

　　雷墨德横眼过来，带着天然的烦躁，说：“你不会自己看吗？”

　　周无行笑容僵硬在脸上，说：“我才疏学浅，看不懂。”

　　“所以说一丘之貉。什么水平的人就交什么水平的朋友。幸好不是男朋友，不然生的孩子得多惨。”

　　“你……”周无行拳头都硬了。易渊把他拦住：“别跟他计较，他每天在这里跟尸体打交道，不会说好听的话。”

　　雷墨德：“是啊，我只和死人说话……”他在易渊的凝视下被迫改口：“总之，这个报告上面就这么写的，最开始由眼睛、喉咙、腹部、心脏这四个地方开始出现病变，然后迅速蔓延至全身，属于外力重创下的多组织多发性内出血猝死。而之所以会如此迅速的死亡，是因为她的体内有肌肉松懈的药物残留，这导致她的身体没办法启动自我防御机制。”

　　周无行：“外力重创？肌肉松懈药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凶手为了杀死希露，不仅给她下毒，还用外力重创，以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是的，是的，我说的够清楚了。”雷墨德不耐烦地转动椅子，似乎已经不想继续深谈。

　　易渊按住他来回的肩膀，问：“这种肌肉松懈剂可能通过什么办法进入她体内？”

　　雷墨德无奈道：“还能什么办法，不是吃下去就是注射下去啊。不过……”他拉长声调，看向易渊。

　　易渊识趣地松开他，还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灰尘，说：“伟大的雷墨德医生，请说。”

　　雷墨德哼一声，继续说：“不过，从药量和胃壁成分来看，吃下去的可能性更大。不是一下子喂进去的，是长期使用的结果。据我所知，许多明星会使用这种药物来松弛自己的嗓子，以缓解声带的疲惫。”

　　周无行和易渊对视一下，想起服务了希露饮食三年的古流公司。

　　“是的。这些是供应的菜单，这些是氢油苏的使用剂量和营养师开具的证明。”古流公司的负责人川田本流将三年来提供给希露的饮食资料一股脑地传递给易渊。

　　氢油苏是一种含有“北米多巴酸”的植物，经常会用来当做高级餐品的配菜，因为少量食用具有舒缓神经的效果。川田又提供了其他明星的菜单，也一样有氢油苏这一项食物。

　　周无行冷冷问：“这种东西吃多了会让肌肉松懈，为什么还要多次提供给希露？”

　　川田彬彬有礼，并不计较他的态度，说：“我说了，有营养师开具的证明，我们只是照着莱茵集团的营养师团队要求来制作食物。而且周先生，我知道北米多巴酸在希露体内被检测出来是一件让人生疑的事，但事实上是希露自己多次要求我们别把氢油苏从菜单中去掉的。你大概不知道，她有一段时间心悸情况比较严重，氢油苏能够缓解她的心悸，让她在体检前各项指标回到正常值范围。”

　　易渊：“能看看你们的氢油苏吗？”

　　“当然可以。”川田呼唤外边的秘书，很快秘书就将一小瓶橙色液体拿进来。川田将它递给易渊：“这是氢油苏炸出来的液体。”他又指着房间一盆绿植：“那是它原本的模样。希露有时候会直接食用，有时候会用液体去拌沙拉。”

　　周无行凑到瓶子上看，看不出任何问题，他拿过来倒出一滴舔了舔，舌尖有股馥郁的香味，口感很不错。

　　易渊：“我们怎么知道这就是你提供给希露的样本？”

　　川田友好笑道：“如果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了。如果今天你们走出这里，到处去宣扬古流的食物害死了希露，那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相信清者自清。”

　　周无行和易渊二人只好先拿着样品离开。之后易渊又去找雷墨德，将那瓶东西郑重地交给他，希望他能和希露身上提取到的残留物进行对比。

　　如此折腾，二人均感到茫然失落，几天的追查下来，他们依然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幽深的谷中四处游荡，又四处碰壁。接下去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