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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戏中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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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儿,无须相互挂念,兄在外,自会保重自身。你留在京中,大可随遇而安,读书赏花,以期来日之会。”
“……以期来日之会。”
太后擦去冷潇湘脸颊上的泪珠,面色沉冷,一言不发。
金鉴不好挤在前面,言语间都在敲打生母:“湘儿心里苦,连梦中都在落泪。”
太后何尝不知?可她前十几年吃的苦里,有大半是因她而起。
“是我往日糊涂,把鱼目当珍珠,害了我自己的女儿。她与我不亲厚,也便罢了。但今日你可看见了,她可是丢下我,拿命护着你。陛下,我若死了,你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太后起身:“你们兄妹筹谋什么,我不多问,但务必要护好你妹妹。”
太后走后,金鉴坐在榻边,轻笑出声。
“湘儿,起来吃点东西吧。”
冷潇湘支起身子,牵动伤口,捂着胳膊龇牙咧嘴。
金鉴用手试了试馄饨碗,气道:“我哪里就能死了?要你来挡箭?”
冷潇湘问:“人抓到了吗?”
赵秀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放冷箭的是个在外伺候茶水的内侍,弩箭藏在茶壶之中,伺机行刺,已经服毒身亡。”
冷潇湘了然:“行刺圣女的,是另一拨人?”
一拨人是为了让太后“垂怜”圣女的苦肉计,所以受伤的是河晏,并无大碍。
但放冷箭的那个,目标直指陛下,若不是冷潇湘挡了一下,大荆无主,已经大乱了。
施展苦肉计的是河晏,行刺金鉴的幕后主使却尚不知是谁。
赵秀道:“没错。眼下河晏被安排在太后寝殿之中,太后娘娘‘爱女心切’,还要杀了太医陪葬。”
冷潇湘无语的揉揉眉心:“太后娘娘的演技倒是不错。”
三日后,南岭圣女才悠悠醒转,她醒来时,太后守在一边,面容憔悴了许多,冷潇湘也坐在一旁,神色不善。
河晏心中微喜,她为太后挡刀,又有十余年母女情分,太后自然会回心转意。
至于冷潇湘,虽然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可又算得了什么?
河晏茫然的伸出手,摸摸太后的脸颊:“母后,几日不见,您怎么瘦了这么多?太子哥哥呢?这位姐姐又是谁啊?”
太后忍下心中厌恶,激动的捏着她的手:“晏儿,你,你说什么?”
河晏偏着头,天真无邪:“太子哥哥啊!说好了陪我放风筝的,要不是太子哥哥失约,我怎么会从树上掉下来嘛?”
她一起身,就疼的皱起小脸:“好疼!母后,我怎么了呀?”
太后大惊:“你放风筝从树上摔下来,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她和冷潇湘对视一眼,低声道:“难道她受了伤,这五年来的记忆全都没了?晏儿,你今年几岁?”
河晏道:“母后忘了?下个月初八是我十五岁生辰。”
太后身形一晃:“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她面上似哭似笑,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
冷潇湘扶住激动的太后:“母后,去请太医来吧。”
河晏一脸不悦:“这个姐姐是谁?为什么也叫母后?我母后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我,河晏公主。”
太后拂开冷潇湘的手:“你先出去吧。”
冷潇湘顿时红了双眼:“母后……”
太后偏过脸:“她是为了救我才伤成这样,你让让她吧,好吗?湘儿?”
冷潇湘失望至极,松开太后的手,转身便出了寝殿。
太后见她如此,正要去劝,就听河晏从床上滚了下来:“母后,晏儿好疼,真的好疼!”
太后哪里还顾得上冷潇湘,连忙抱住河晏,伤心欲绝:“我的儿!你怎的如此不小心,你受一丁点伤,都是拿刀在剜母后的心啊。”
河晏哭道:“母后不要走,儿臣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您若跟那个姐姐走了,就不会再要我了。母后要是不要我,我活着还不如死了,还怕受一点伤吗?”
母女两个相依相偎,哭成一团。
自此后,河晏再也没见过冷潇湘。
这日她吃过药,依偎在太后怀中,特意提起冷潇湘。
“母后,那个姐姐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我觉得她特别恨我?”
太后面色一僵:“没有的事,晏儿别怕,她生来善良软弱,不会对你如何。就像温顺的黄莺,她再恨你,也伤不到你的。”
河晏眼珠一转:“那我想见见她,想问问她为什么恨我。”
太后自然不愿意两个女儿碰面,对她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河晏受了伤,冷潇湘偏又倔强。
但河晏不依不饶,见太后不允,便不肯吃药。
太后只得去请冷潇湘,预备说几句软化,叫女儿过来,就当哄孩子了。
河晏却拽着她不松手:“母后是大荆国母,她又是什么人?我是大荆公主,要见她一个贱民,叫内侍去传便是,难道要母后亲自去召?”
太后只得作罢,命人去请,心里却巴不得冷潇湘继续倔强冷硬,不来才好。
谁知,冷潇湘这回却来了。
河晏踢踢踏踏下床,赤足踩在长毛地毯上。
屋内的毯子都是太后特意命人搜罗来的,雪白松软,没有一丝杂质,连人的脚背都能没过。这一切都是河晏最喜欢的。
河晏见她不跪,冷哼一声:“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冷潇湘不答,淡淡道:“我来此处,是因为太后传召。”
河晏得意洋洋:“母后召你,是因为我要见你。”
冷潇湘拧眉,失望的看向太后:“她要见我?”
太后理亏心虚,连忙道:“她身子不好,流亡在外时又受过重创,如今正要养身子,不能断药。晏儿不会对你如何的,只问几个问题……”
“啪!”
话未说完,冷潇湘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太后心头惊跳,抢上前几步,又生生停下。
河晏趾高气扬:“你算什么东西?这样对母后说话,来人,拖下去,打!”
太后闭了闭眼:“算了!你先下去吧,湘儿。”
冷潇湘眉目低垂,冷冷淡淡的离开了。
河晏揉着手,蹭到太后身边:“母后,你不高兴了呀?谁叫她那样和你说话,我一时忍不住嘛。”
太后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罢了,晏儿,你先好好养病吧。”
河晏眼珠一转:“母后,为何这次我病了这么久,皇帝哥哥都不来看我?以前哥哥可是最疼我的。”
太后叹气道:“他无非是偏心罢了!不必理他。”
金鉴一向更偏爱冷潇湘,哪怕还不知道冷潇湘的身份,便一直护着她。若不然,她早就得手,除掉了冷潇湘,又怎么会流落南岭!
河晏收紧了手指,故作不知:“偏心什么?”
太后神情疲倦:“晏儿,过几日,母后和你一起去平安观祈福,好吗?”
河晏没什么兴致的“哦”了一声,须臾,又黏糊过来:“母后,又去平安观啊?不如,这次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太后面对撒娇爱怜的女儿,岂有不依?
三日后,金鉴微服,和太后、河晏一起坐上马车。
他一直闭目养神,偶尔见到河晏,亦是神情烦躁,十分厌烦。
河晏被他吓了一跳,虽说亲厚,但她打小最怕的也是这个哥哥,便不敢造次,连声音都小了。
河晏安静了许久,突然用拳头碰了碰金鉴。
“哥哥……”
金鉴睁开眼,冷冷的盯着她。
河晏往后一缩,可怜巴巴的摊开手,露出手心里的一把松子。
“哥哥,你吃不吃松子?”
金鉴冷声道:“拿走。”
太后见女儿实在可怜,忙接在手中:“乖女儿,母后想吃,给我吧。”
河晏见太后接过去,抿在口中,神色一紧:“母后!别吃……”
太后笑吟吟的拍拍河晏的手:“怎么了?”
河晏心情复杂,最终摇摇头:“没,没什么,母后你喝茶吧。”
她趁机将松子拿了回来,半晌见太后似乎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马车摇摇晃晃,太后倚靠在软枕上,沉沉睡去。
金鉴揉了几次眉心,依旧觉得头脑发昏,索性闭目养神。
河晏见他两都睡熟了,深吸口气,晃晃金鉴的胳膊:“哥哥?哥哥……”
“金鉴?”
金鉴不耐,甩开她的手,换了个方向。
河晏从头上取下金簪,屏住呼吸,高高举起,对准金鉴的脖子。
金簪上淬过毒,只要蹭破一点皮,便回天乏术。
她深吸口气,想想这么多天,金鉴从没来看望过自己,暗暗下定决心。
河晏刚要扎下,马车骤然抖动了一下,河晏本就紧张,金簪离手,滚进车厢底下。
她连忙蹲下身,去寻金簪,好容易摸到簪子起身,却见一双眼睛,冷冷的望着自己。
河晏吓的坐在车厢里,双唇苍白。
她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金鉴全都知道。
她一直怕金鉴,这个哥哥从小就严厉,到了这步田地,她却像站在悬崖边上的羚羊,奋力挥舞金簪,朝金鉴扎过去。
只要他破一点点皮,她都得手了。
身后传来一股力道,她惊愕的转过身,才发现太后已经清醒过来,满脸厌恶,把她踢下了马车。
林中埋伏的杀手以为是她得手的信号,喊杀声四起。她茫然的站在厮杀之中,明知结局已败,却不肯认输,仓皇的寻了一条路逃走。
她能逃走,就像沈藏晖死的那夜。
她知道沈藏晖查明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金鉴对沈藏晖的重视,她只能跑。
金鉴或许能容忍她混淆皇室血统,却忍不了她间接害死了沈藏晖,那是他期待已久、寄予厚望的大荆良将。
利箭破空,带着呼啸之声。
箭尖似乎要冲进她眼睛里,明明看见了,却根本躲避不开。
河晏手臂被贯穿,被箭矢钉在了身后的松树上。
不远处便是赵秀,手持宽刀,宽肩紧绷,处于戒备之中。
而冷潇湘手持长弓,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下一箭,对准了她的眉心。
原来,金鉴、冷潇湘早知道她的目的,就连母后这些时日的怜爱,也只是在演戏。
她身份败露,早就没人会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