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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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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月桂香浓。
楚真真沉在一泊温软的被褥间,朦胧间,她的神思回到那方院落中。
那是她下山尘修时,给自己置的一方宅院。
也是这个院子,后来住进了少年阮辽。
彼时,楚真真刚刚师门结业。结业之后,师门中的其余三人都选择了留在灵玑山上清修,只有楚真真选择下山,做一个尘修。
所谓尘修,就是在尘世间历练修行的修士。
俗世中的尘修,并不比山上的清修更加轻松。红尘之中,耳目之欲纷繁,远不如她在山上时道心坚固。
尤其楚真真修的还是如意道。
此道提倡顺心而为,然而六欲扰扰,什么才是她的本心?
楚真真不知道。
直到她遇见阮辽。
其实远在天道第一次发布任务之前,楚真真就见过阮辽。
在阮府的下人房里。
那时候的阮辽还很小,小到不能被称之为少年,而应该说是幼年。
小阮辽住的房间破破烂烂,和马厩挤在一起。
他娘和他一起挤在这间房里。
小阮辽的娘生得很美,只是神智不太好,时常嘴里念念叨叨,偶尔会尖叫,然后房内便会响起一阵打骂之声。
楚真真第一次路过这间下人房时,看见的就是他娘一边嘶声叫骂,一边用马鞭抽打小阮辽的样子。
小阮辽跪在地上,幼小的脸上没有表情。
窗外的楚真真一瞬间血液倒冲。她想,自己的道心应该是匡扶济世。
于是她踹门进房,夺走阮辽他娘的马鞭,然后把小阮辽带出房门。
她原本以为小阮辽会向她道谢,却不想小阮辽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说:“姐姐,何必如此。你今天救了我,明天她只会打得更狠。”
小阮辽说得很对。第二天,楚真真再来时,看见小阮辽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身体绵软地倚在房门口,眼瞳漆黑。
看见她时,小阮辽说:“谢谢你来看我,姐姐。”
楚真真上前,用续骨丝帮他疗伤,然后问:“我还能帮你什么?”
小阮辽垂了垂眼睛,道:“只要你再来看看我,我就会很开心。”
楚真真觉得自己的道心有些不稳。她答应了。
但第二日,她没来得及去看小阮辽。
阮府的魔修临时叛逃,她匆匆追去了别的仙城。
而小阮辽也并没有在房门口等她。
他自小就会做预知梦。
昨夜做梦,他梦到第二日的下人房前空无一物。
……
榻上,楚真真猛然惊醒。
她反手摸上自己的后背。背上的衣料早已湿透,冷汗涔涔。
楚真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多年前的夜晚。
那时候的她刚刚下山,仗刀行街,斩妖除魔,正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她以为手中的刀足够担下一切罪责和苦难。
楚真真起身,去到桌前,斟了一杯冷茶,仰头饮下。
少女叹一口气,不知道自己无缘无故想这些东西做什么。
咔哒一声,房门被推开。
了了目光探过来,道:“小姐起了。”
楚真真偏头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披上衣服。
本来做梦就烦,现在看到模样酷似阮辽的了了,她更烦了。
楚真真径自去洗漱。过后她出来时,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丰富的早膳,了了正在桌边,清清冷冷地看着她。
见到楚真真,了了很浅淡的笑了一下:“奴伺候小姐用膳。”
楚真真坐下去,低眼看着满桌的菜,却没动作。
了了眸光闪烁。他执起瓷勺,舀了一碗热气蒸腾的鱼粥,端到楚真真面前。
他用匙在碗中勺起碗沿薄薄的一层粥,道:“小姐不开心的话,奴来喂小姐。”
楚真真盯着他,混沌的头脑中忽而闪过一线清明。
她按住了了拿着匙的手,缓缓道:“你喂也没用。我现在没有胃口。”
不知怎的,她就是想要刁难了了。
想要让他也知道知道,那种面对症结却无可奈何的感受。
了了舀粥的手顿了顿,随即他放下碗,低低道:“既然小姐没胃口,便先不吃了。”
楚真真一口气噎在喉头,眼瞳瞪大几分。
了了说完,果真十分利落的将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撤去。
楚真真目光沉沉地瞧着他的动作,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无妨,她曾经伺候阮辽这么久,被折磨得很足够,她还有很多办法磋磨这个了了。
菜碟都收下去了,了了也重新回到她身边。
少年身形修长,容色如堆冰积玉般清冷,默然无声站在楚真真身侧几指的距离时,像极了一尊冰雪雕成的塑像。
楚真真偏头看他时,眼目微微有些晕眩。
她对这种级别的美色,招架力还是很有限的。
但是楚真真很快想到幼时玉雪可爱的小阮辽,一颗心顿时便硬了下来。
他跟了了一样,再怎么好看,还不是讨人厌得很。
楚真真声音沉了沉,道:“了了,拿笔来,我要画画。”
纸笔墨砚分明就在书房,她却要人将东西拿来饭桌上画。
了了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依言退下,去书房中,捧来纸和笔,以及墨和砚,俱都置在了刚刚吃饭的地方。
楚真真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而后挑眉笑起来:“了了,我只让你拿笔,你把纸砚都拿来,是要与我作对?”
在没事找事这方面,楚真真向来很有一手的。
了了闻言,低下头,慢慢道:“奴错了。”
少年低眉垂目,周身漫着冰雪的干净气味。
清冽澄然,和屋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了了不愧是跟在阮辽身侧的人,连那套做派都学了七分相似。
楚真真瞧着他这幅模样,心下忽然生出一些古怪的恶意。
她从一堆物事中挑出一支笔,又朝砚里倒了些清水,拈了块墨,随意地研了几下。
砚上,清水中晕开墨色,却没有完全晕开,只是淋漓地漫开一点,半是浑浊的水液,半是浓稠的墨汁。
楚真真伸笔,用笔尖蘸饱了上面淋漓混沌的墨,然后挑唇,笑得很是愉悦。
少女眼眉弯弯,道:“了了,谅你初犯,我只是轻轻罚你。”
“将衣裳解开,凑过来,我在你身上画。”
了了眼瞳颤了颤,他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小姐。”
楚真真唇角的弧度有些嘲弄。她道:“只是羞辱你,你也不肯?”
了了垂睫,轻轻道:“奴会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