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巧》苏笑北

1、【01】

　　钱小好的老爸是个暴发户，还一不小心暴发到了藤山镇首富的位子，因此，在藤山镇这个古朴的、有些闭塞的小村镇里，钱小好过得顺风顺水，人生美好。

　　可近来，这个压根不知道烦恼为何物的小姑娘，因为无法到达自己的人生目标，而苦恼着……

　　她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简单概括为两个字——赚钱。

　　三个字——赚大钱。

　　啰嗦点讲，就是赚好多好多的钱，比她爸钱多，比她爸富有，比她爸被人夸奖，被全世界夸奖，光耀门楣那种的夸奖。

　　确定这个人生目标的起因，还得从几天前，她爸钱满溢在家里随口提起的玩笑话说起……

　　那天，钱小好窝在沙发上，边吃冰棍边观看全国小学生演讲比赛。

　　屏幕内，一个扎着两只大/麻/花辫子的小姑娘，正当着好多镜头，脆声脆气地讲着话。

　　钱满溢刚好回家，也往电视上瞧，然后不无感慨地跟钱小好唠叨：“瞧瞧，人家是个才上五年级的小姑娘，竟然当着这么多人演讲，一点都不怯场，可真厉害。而你，都上高中了，还没个正形儿，就知道啃冰棍。”

　　钱小好眼睛盯着屏幕，不服气地反驳，“那有什么，我刚上一年级那会儿，给全校每个人买了冰棍，校长表扬我团结同学，让我上台领奖，我也没怯场。”

　　“……”钱满溢愣了下，补充道：“哪里一样，这小姑娘可是在电视机上演讲的，全国，啊不，应该是全世界的电视机都看得到她，这叫光耀门楣。”

　　“爸。”钱小好终于转头，正眼看向钱满溢，嘴里却答非所问，“这是彩色电视机。”

　　“……所以呢？”钱满溢懵懵的，“你想说个啥？”

　　“咱们镇子有五六千人，但买了电视机的，就咱家自个儿。”钱小好伸出五指掰扯，“以此类推，全国人民有电视的也不会多。这是咱们国家的演讲比赛，估计外国人听不懂也没兴趣看，所以，这样算下来，看这个小姑娘演讲的人肯定没看我上台领奖的人多。”

　　这话，好像有道理，却也好像，狗屁不通。

　　钱满溢险些吐出一口老血，他压住正在飙升的血压，恨铁不成钢地留下一句“老子拼了命赚下的家业，早晚有一天，败在你这傻妞手上”，就起身去客厅吃晚饭了。

　　“赚钱有什么难的，你看吧，我以后肯定赚的比你多！”钱小好冲着老爸的背影，不服气地嚷嚷。

　　——————

　　豪言壮语，吐出口时，相当硬气——呵，赚钱有什么难的！

　　赚钱有什么难的？

　　赚钱……真的好难好难！

　　钱小好苦苦琢磨了几天，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

　　若是换成普通人，干份普通工作，赚个三瓜五枣的，倒也不难，但是，想要和她爸一样挣钱，那就得搞大买卖。

　　钱小好回忆，她爸当年眼光独到，花钱买了一个别人都不愿意干的买卖，谁知后来买卖赚了钱。接二连三，又买了几个买卖，接三连四，都赚了钱，于是发了家，一发不可收拾地有钱起来。

　　按照现在的说法，她爸这叫投资，眼光独到，将钱花在以后会变出好多钱的买卖上。

　　可这条发家致富的经验，钱小好觉得不可复制，因为她是个小屁孩，即使有钱，想投资什么好的生意，也可遇不可求，消息也铁定没有父亲灵通。

　　那如果，不能投资生意，是不是可以，投资点别的呢？

　　钱小好想啊想，也想不出好办法来，于是，她仰天长啸，“啊——赚钱这件事，真的，太——难——啦——”

　　感慨一声又一声，引得周围的伙伴们阵阵发笑，大家七嘴八舌。

　　“小好，你这是什么话，你家这条件还要你赚钱，那叫我们可怎么办呀。”

　　“就是就是，有个会赚钱的爹就是好，想要买什么就买什么。”

　　“说到买东西，镇子口王瘸子的杂货铺又出了新口味的冰棍，小好小好，你请我们吃一个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全没一句中用的话，反而惹的钱小好本就惆怅的小情绪更加惆怅。

　　“你们这群小屁孩，不懂我的苦恼呀。”钱小好故作深沉地双手抱头蹲地，而后捡起脚边一颗小石子，恨恨地向远处砸，希望小石子能带走她一团乱麻的烦恼。

　　只见，那小石子飞得老高，飞跃雨后深深浅浅的一堆小水洼，一头扎进了最深的一片污水里，溅起了好大一滩脏水，刚巧不巧，泼在了经过的路人的鞋子上。

　　那是一双好旧好破的解放鞋，胶皮底已经磨得溜平，甚至有些开胶，鞋身也露出毛毛的粗糙边角，看起来很有些年代了。

　　可最引钱小好注意的，还不是这样一双破烂到她闻所未闻程度到鞋子，而是这穿鞋人——裸露在外的——修长的腿、纤细的脚踝。

　　啊，真是白到发光啊。

　　钱小好内心感叹，还不等她起身道歉，“白到发光的脚踝”就抬起短暂停留的脚步，往更远处走去了。

　　“哎——”钱小好霍然直起身子，紧走几步追在对方身后，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把你鞋子弄脏了，我赔你钱吧。”

　　“不用。”对方拒绝得干脆。

　　而钱小好，却又一次被对方的嗓音惊艳到了，这人的声音，犹如深秋山涧，在岩石间流淌的小溪水，清清洌洌的，倔犟又冷情，可偏偏，还有那么点沁人心脾的清爽。

　　总之，概括起来就四个字——太好听了！

　　于是，钱小好在大脑做出判断之前，就不由自主地伸手拽住对方的衣角，继续询问，“那不行呀，你不要钱的话，我、我赔你双鞋吧。我看你和我脚差不多大，你瞧瞧，我脚上这双怎么样？”

　　其实钱小好的意思是，她家里多买了一双类似款式的鞋子，如果对方喜欢，可以给她。

　　可显然，“白到发光的脚踝”误会了钱小好的说法，只见，她终于转过身子，先将目光落在钱小好价值不菲的运动鞋上，进而又抬向钱小好的脸，恶狠狠地说，“我江招弟就是再没钱，也犯不着穿别人的破鞋。”

　　说完，江招弟大力抽出攥在钱小好手里的衣服，身高腿长，头也不回地，迈大步离开了。

　　留钱小好一人愣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魂游天外。

　　见状，朋友们纷纷上前，安慰钱小好。

　　“什么东西，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对，瞧她那穷酸样，竟敢说你的鞋是破鞋，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全身上下，包括她自己，都是没人要的破烂。”

　　“小好别难过，那个江招弟就是这德行，和她那个无赖爹妈一模一样。”

　　“怎么你们都认识这个叫江招弟的人呀？”钱小好被大家的话拽回了魂魄，她看向刚刚说话的许天骄，问：“你和她很熟吗？”

　　“呸呸呸，谁跟那个小贱人熟。”许天骄神色鄙夷地回答，“我就知道她跟咱们一个学校的，家里条件很差，爹妈是镇上有名的无赖，家里还有个脑子有病的弟弟……怎么，小好，你要是气不过，我找人教训她一顿。”

　　“别别，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钱小好眼珠子溜溜地转，着实想不出什么好用的词汇，末了，只能发出一句很粗鄙却又特别紧准的感慨，“我就是觉得，她长得，太他妈好看了！”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钱小好确定，这个叫江招弟的妹子，她的长相，和她的声音，和她白到发光的脚踝一样，特别特别吸引人。

　　目测江招弟和她的年纪差不多大，却已经出落地如此漂亮，要是等过几年五官长开了，岂不是更加靓丽夺目，没准还能被星探发掘，当个大明星什么的。

　　大明星可是要拍电影的，拍的电影有中文配音、英文配音、巴拉巴拉好多国家配音，那可真是，被全世界的电视机看到了。

　　想到这里，钱小好心里的小算盘忽然拨弄起来。

　　听朋友们刚刚讲的，这个江招弟目前的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如果在这个时候，自己主动帮助她，感动她，和她成为好朋友，那么等以后江招弟真的当了世界级别大明星，拍电影的时候，在电影末尾来上一句“感谢我最最亲爱的朋友钱小好，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之类的场面话，那她钱小好，不就实现了终极目标，全世界级别的光耀门楣嘛！

　　“嘿嘿嘿——”钱小好笑出了声，两眼冒光地盯着远去的高瘦背影，在心里确定了自己的投资目标——江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