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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居然原地诈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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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无处不在的寒意像无数细小的毒蛇钻进骨髓,钻进血肉中。
自己是复活在了一座冰窖中吗?
小蓝起初几乎无法睁开双眼,怀疑眼睫毛已经被冰霜冻成了一片。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能睁开眼,呼出属于活人的第一口气,看到一只苍蝇正从自己的脸颊上飞走。
他感觉全身就像生锈的齿轮,用尽全力都不能动弹半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艰难地用右臂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却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只见自己的半截胳膊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露出已有腐烂迹象的内里,不禁苦笑:自己不会是复活在了一具死尸身上吧?
而且,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自己都没像爱芙拉和维奈说的那样接收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记忆?
他检查发现自己的这具身体穿着丝绸睡衣,正半躺在羊绒沙发上,已经死去多时,出现了尸僵现象,所以他一开始才会移动困难。
不过,幸好那只“脆弱”的胳膊只是个例,其他身体部位最多只是苍白冰冷。
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家具摆件豪华精致,窗外是一片广阔的高尔夫球场,所在处似乎是一座郊区别墅。但房间里堆满了杂物,文件、纸盒、书和衣服随地乱扔,简直就像没有异味的垃圾堆。
为什么自己一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周围的环境……
他低头去看自己掉在地上的那半截胳膊,上面的手表玻璃映出了模糊的脸。
这竟然就是他原来的身体!不,应该说是尸体……
他怎么可能又回到了早已死去的自己躯壳中?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已经死亡至少一年了,尸体还有人样就算不错了;但他检查发现全身只有那只胳膊有点儿腐烂,其他部位和常人没什么差别。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走向窗户。
这里只有两层楼高,他能清楚地听到路过的邻居在聊天:
“有多久没公开露面了,那个莱恩·马克西米利安?”
“他本来就不爱社交,说不定把自己锁在小房间里正琢磨着呢。”
“琢磨什么?”
“当然是数他有多少钱呀!一遍又一遍地数,一枚金币一枚金币地数,生怕漏了一个子儿……”
聊天的两人都被这个笑话逗乐了,笑了一阵才说:“前一段时间不是老有赌场和交易所放出谣言,说莱恩出现在了他们那里吗?后来证明只是炒作,这种说法只是在试图挽救他们岌岌可危的交易额罢了。”
“有人分析,说莱恩早就料到了今年的金融危机,才故意假装失踪,不参与交易。像我们这种人不知实情,才倒霉地赔了个底掉。”
“唉,可别提了,我快把两个酒庄都赔进去了。那个怪胎,谁知道他的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呢?”
“不过,今天就是老马克的生日了,莱恩肯定会出席父亲的生日宴会吧?”
“但我听说他们父子俩关系特别僵……”
两人渐渐走远了,他攥紧了拳,试图用指甲嵌进肉里的疼痛感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
他真的回来了。
无论是死前,还是重生后,他都是极东联邦的莱恩·马克西米利安。
莱恩步伐僵硬地走下楼,把变质一年的食物都扔了出去,顺便打开门口信箱查收自己爆满的信件,并且毫不意外地发现其中没有任何家人寄来的信。
所谓茫茫大海上的孤岛,指的就是像自己这样的人吧。
或许,只有当自己的尸体彻底腐烂、臭味弥漫到邻居家时,他的死亡才会被发现。
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死去的呢?
莱恩回想起了自己同吾神和其他信徒讲述过的那些记忆,就像朝着人生的海面撒下渔网,捞起来的只是污泥和砾石。
他还记得自己开始讲述时所说的第一句话:“从我记事起,我好像就没有家。我的‘家’,所有人都能随便进出。‘家’不能保护我,却能轻而易举地伤害我。”
回忆与痛苦如沥去水分的渔网,海草与网眼相互纠缠,已再难分开。
极东联邦首都紫菀路115号,马克西米利安的家族宅邸,那就是莱恩的“家”,一场只有最富有的财阀才能建造起的奢侈美梦,一座华美堕落的巨大坟墓。
莱恩那美貌而神经质的母亲永远不在家里,她永远在美容院和医院的贵宾室里,狂热地使用一切手段永葆青春(尽管青春并未离她而去),包括向血管里注入未经监管的危险药物,类固醇、多酸肽、氨基糖……
母亲总是问:“我脸上这个地方……是不是不太对劲?”
莱恩那英俊而浮夸的父亲也永远不在家里,他永远在剧院和马戏团里,朝那片永不落幕的喧闹和闪光投掷鲜花和珠宝,不分昼夜地与声音清脆悦耳的阉伶们饮酒作乐,无数次醉倒在昏黑凌乱的剧场后台。
父亲总是大喊:“太棒了,再来一场!”
假如过量的财富总会伴随着烦扰与无序,可为什么一直以来被痛苦所折磨的只有莱恩一个人?
源源不断的骗子来了又去,人人都想把马克西米利安家族的财富骗到手。
总有那么几个巧舌如簧的骗子是父母的新宠,获得了完全的信任,拥有家里所有房间的钥匙,能在任何时间随意出入。
从清晨到深夜,骗子们穿行在家中的每一寸空间,卧室、卫生间、衣帽间……莱恩永无安宁。
当莱恩终于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希望能毫无顾虑地睡一会儿时,很快这个地方也会被骗子们发现。
因为骗子太多,而莱恩只有一个人;因为骗子都是成年人,而莱恩只是一个孩子。
某一天,莱恩实在忍无可忍了。他蜷缩在书房的茶几桌布下睡觉,竟也会被自己的新保姆找到。
保姆撩开桌布,脸上堆满了廉价的笑意,甜言蜜语地劝说莱恩向父母讨要昂贵的“玩具”——珍稀的宝石和金银雕塑。他听得不耐烦,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冲出了家门。
等到脸颊被室外的寒风吹痛,莱恩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攥着那条桌布,是绣有家徽的红色织锦,边缘坠着小块的堇青石。
莱恩后知后觉地想起骗子们对自家财富的狂热追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这条价值不菲的桌布。
实实在在的怀疑第一次出现在莱恩心中:自己呆的那个地方,绝对不是家。
他要创造一个真正的家。
一个绝对安全的、禁止其他人进入的、只有他自己的家。
他需要一座新房子,换句话说,他需要很多钱。
70银币,这是桌布在典当行中的估价,也是莱恩的起始资金数额。
假如说,莱恩的父母在花钱方面有得天独厚的才能,那么莱恩就在赚钱方面天资超凡。
对莱恩来说,计算那些跳动的股票数字和起伏的涨跌曲线,比应对那些心口不一的骗子要轻松多了。
他总是遮住面孔,披着黑袍出没在首都的各大交易所中,人们从没怀疑过他的年龄,只以为他是个天生的侏儒症患者。
意料之外地,当他越来越娴熟地买入与卖出资本时,他洞察人心的能力也反向地得到了锻炼。或许,人性与投资本来就有共通之处。
有一天,当莱恩正匆匆走在归家途中时——当然,是他真正的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陌生的娇俏女声:“那个人长得好像莱恩啊。”
说话的金发女子正亲密地揽着莱恩父亲,额前的鬈发被梳到后面,隔着黑色细框眼镜朝莱恩投去蓝山雀似的敏锐目光。她虽打扮不落流俗,但一举一动间尽是对青春已逝的拙劣遮掩,仿佛一只过了求偶期的旅鸫,仍油滑地重唱小鸟依人的曲调。
“什么?我看不像。”莱恩父亲从不关心自己孩子的行踪,只瞥了一眼,不太感兴趣。
但当莱恩走出去好远之后,仍能感觉到那女人在死死盯着自己,像是要靠目光灼穿他的黑袍。
托卜丝,莱恩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名字。她是父亲最近公开的一名情妇,这几周以来的最大八卦主角。
托卜丝不仅把沉迷戏剧的莱恩父亲引导向了举办宴会的“正途”,还拥有所有地下情人都梦寐以求的杀手锏——一个名叫妮蔻尔的私生女。
只见,跟在如胶似漆的那两人后面的,是个瘦弱伶仃的棕发小女孩,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裙,恍惚羸弱地慢慢走着,像一枚多余的分隔号。
那个瘦弱女孩妮蔻尔据说是托卜丝与莱恩父亲多年前春风一度的副产品,虽其貌不扬,身上却留着马克西米利安家的血。
这种特大号花边新闻几乎让整个首都上流圈沸腾,可意料之外地,处于风暴中心的莱恩母亲对此事漠不关心,仿佛一个从天而降的私生女都不值得敷着面膜的她抬抬眼皮。
莱恩觉得这很正常,任何人摄入了那么多化学制剂,都很难维持基本的思考逻辑了。
在他路遇托卜丝后不久,就有人煞有介事地在报纸上散播小道消息:
《震惊,搅动金融风云的蒙面天才竟是马克西米利安家的公子!》
莱恩那些最熟悉的陌生朋友们——骗子再次接踵而至。
他知道这些信息的源头一定是托卜丝。
但这一次,莱恩没留下任何机会——他如今居住的别墅区安保严格,更别提他完全与社交绝缘,从不举办宴会,也不邀请邻居做客。
因此,他现在的家固若金汤,无隙可乘。
但他隐隐预感到自己原来的那个“家”,那场巨型玩具城般的华丽闹剧,似乎马上就要崩塌了。
不只是因为托卜丝和那个未知真假的私生女……
莱恩从自己的消息渠道得知,自己的母亲即将在美容师的积极怂恿之下,尝试一种“划时代的、全新的抗衰疗法”。
他本该视而不见,他本该置之不理……
但他希望至少这一次能阻止母亲的美容狂热。
因为母亲打算注射的是□□,一种极低剂量下即可抑制呼吸酶,使人缺氧而死的剧毒化学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