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鸽与乌鸦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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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看他这做派，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明白:他这哪是饿了，分明是在拿吃饭当幌子，变着法儿地躲我——回答几个问题而已，这么小气，真的至于？
我悻悻了片刻，又想起他那苍白得如同水晶粽子般的皮肤，终究还是起身去电视机旁的书报架上，抽了本题为《大王教你做家常菜（十二月刊）》的杂志，翻看起来。
然而，才刚瞧了几页，我的神情就不由变得有些古怪。碳烤全羊、清蒸鹿尾，甚至一品驼峰……你管这些叫家常菜？这得是啥家庭啊！亏我还指望能多学上几样，以改变我毕业搬离寝室之后，只能靠吃外卖和泡面度日的命运呢。
总之，等老赵吃饱喝足，带着那根麻绳——它居然能在这等危机之中幸存，我还以为它已经被带去方便清洗的地方，开膛破肚了呢——回返时，我已经顺利习得了一大堆对当时的我而言，全无用处的知识。
他见我用功，先是觉得欣慰，随后就在竖起的封面上，看到了该期刊的名字。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下一刻，他那双就算天雷落到眼前，可能都不会有些许闪烁的眸子，竟然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
什么意思，对我的厨艺，就这么没有信心？
不对，这种反应，也可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太有信心……开什么玩笑，我做的饭菜，就算再怎么不好吃，至多也就是难以下咽，怎么看他的表情，倒好像我会在里面下毒似的……说起来，鬼要是也跟人一样，会食物中毒，那我到时候，该怎么和医生说？
医生医生，怎么办，我好像……把他吃得死死的了！
不不不，这种表达方式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应该是他被我吃得死死的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短短数秒间，我脑中的所有念头，皆在一齐向外奔涌。它们欢呼雀跃，它们叫嚣宣泄，它们要先甩脱地心引力，再挥别太阳星系，然后在整个宇宙的最中心，发出彻底失智的一声轰鸣——
是，真正需要看医生的人，其实是我。
趁我愣神的功夫，老赵边嘀咕着“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学”，边把书从我手里抽了去。
横竖不过一本杂志，抢了也就抢了，偏他给出的理由，居然还很是充分，“屋里太暗了，看这个怪费眼睛的。”
“行吧行吧，杂志不能读，电视也不能看，那你倒是说说，这一下午的，我们该干嘛？”
我说出这话的时候，其实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妥，直等看见老赵将目光移向被扔去一旁的遥控器，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根本没有不让我看电视，明明是我自己因为没来由的心虚，突然发神经……
好在他并没有执着于这件事，而是善解人意地主动递了个台阶过来，“从你吃完午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三刻钟，我认为，在此时进行一些比较轻量的户外运动，不仅可以增强免疫力，还能起到促进消化的作用。”
出去散散步也好，要是总坐在房间里，那不就跟没离开学校一样了吗？但叔公还没睡醒，我身为客人，不告而别终归是有些失礼。况且，眼下这种情况，留他一个人在，我还真有点不放心——万一那歹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埋伏在附近，伺机再下杀手呢？
老赵从背包里掏出相机，挂到自己脖子上，又扬了扬手中攥着的麻绳儿，冲我一挑眉道，“待会要是别人问起，你就说，你是去追那放蛇的人了。至于你叔公的安危，你就更不必挂心了，包在我身上。”
我便跟着他往外走。为了一会儿扯谎的时候细节能更丰富，我甚至特地去搜索了屋外靠窗的地方，可惜那里浇了水泥，嫌疑人的鞋底也干净，并不曾留下脚印。至于指纹，且不说没有工具、难以提取等种种问题，就说我瞎猫碰上死耗子，真的成功将之拓印，但没有专业仪器及数据库进行对比，也是白搭——我总不能喊来全村人，让大家集体做一次免费的手部倒模，再一一筛查吧？
老赵靠在一旁的铁艺栏杆上，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边看我玩侦探游戏。等我搜集完证据，一回头瞧见他这没骨头的样儿，吓得差点直接窜上窗户，爬回屋里，“你没事吧，怎么站在这大日头底下？我去给你找把伞撑上吧！”
“适当地接受紫外线的照射，有助于钙吸收。”他说得头头是道，简直让我怀疑他先前去探的不是毒蛇繁育基地，而是由社区承建的老年人养生书籍保管中心。
但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想起这个，莫非是年纪大了，骨质疏松，又或者是真得了什么病？
我踮了踮脚，又把他的肩膀往下按了按，才终于拿回了我的宝贝相机。我对着“案发现场”拍了几张照，又检查了下剩余电量和内存，终于招呼他道，“那片油菜花开得真心不错，我们过去看看吧！”
老赵揉了揉眉心，看模样对花花草草的兴趣并不是很大。等到了地方，他找了片小坡，收拾出一小块干净区域后，便十分悠闲地半躺下来，眯着眼睛看我时而对准花田，时而朝向天空，“咔咔”地拍。
但其实，花朵虽美，终归是大同小异，我只拍了五六张，就有点厌倦了。调整了一下镜头，我突然想到，或许可以趁此机会拍几张“灵异照片，”以后放在家里镇宅。思及此处，我便转身，藏到一簇花后面，偷偷地从取景框里看向老赵。
——他这会儿并没有看我，而是双眼闭合，一手放在胸口，一手摆在旁边的草地上，好像是睡着了。
我做贼似的，连按几下快门，再看拍下的成片，里面却没有他。我愣了愣，虽然觉得有几分懊丧，但这个结果，其实也在意料之中——是了，又不是专业的灵能相机，凭什么就能留下他的影像？
话又说回来，他建议我出来走动，怎么自己却躲在那儿偷懒？唉，该不会是为了逞能，叫太阳晒坏了吧！
我正在想七想八，就见一节麻绳儿鬼鬼祟祟地从他指缝间探出了头脑，似乎是想要趁机逃跑——开始时倒挺顺利，蛇头和大半个身躯都成功地落了地，然而，还没等那细细的尾巴尖也遁走，两根修长的手指便骤然收拢，将它捻住了，提溜回去。
与此同时，我相机的屏幕里，终于定格下了一个“人形”。
我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好”，莫非想要给灵异生物拍照，必须先征得他本鬼的同意？这谁定的法则啊，也太有保护肖像权的意识了吧？哎，但是当事鬼都已经知道了，还算什么偷拍啊。
我感觉自己的一张老脸，被太阳晒得有点发烫。
又磨蹭了一阵，我才慢慢走到他面前，“我想给整个村子拍张鸟瞰图，你觉得那边那座小山怎么样？这个高度，爬起来应该还蛮轻松的。”
他“嗯”了一声，继而说，“那上面有座小庙。”
我一时没回过味来，还觉得有庙的话，甭管里头供着的是谁，去拜拜总没什么损失。旋即想到，以老赵的身份，大约是没法踏入那些神佛的领地的，顿时有点忧心，觉得自己出了个蠢主意，便把另外几座山都打量了一遍，试图从中找出座不那么高的。
老赵看出我所想，却道，“不妨事，我还没那么脆弱。”说着便站起身，率先朝那边行去。
他天生腿长，我只要稍微耽搁一点，就得被他甩出一截。我赶忙紧追几步，和他保持并排，却见他面露沉吟，似乎在想事情，过了良久，才终于开口，“刚才你听说有庙时，分明有些意动——可是有什么所求？”
“……大家看到有庙，不是都会进去拜拜嘛，反正不要钱，拜一下也不妨碍什么，而且，万一神今天心情好，听了我的愿望，觉得不难，顺手就给实现了呢——只是不知道庙里的是哪位大神，如果是本土山神，能不能管到我在外地的就业，保佑我找个好工作什么的，”说到一半，又想起先前他一本正经地批评我，让我不要搞那些封建迷信，于是特意极认真地解释道，“我平时都不信这些的，这不是正好赶上了嘛，就随便瞧瞧。”
二十分钟后，我望着面前那虽然无比破败——仅有一尊神像、一座香案，并一个蒲团——但依然能看出供奉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所谓的“庙”，陷入沉思。
“你怎么没跟我说，这是个月老庙？”
“你也没问我，”老赵状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所以还拜吗？”
拜拜拜，拜什么拜啊，求月老保佑，让我找个婚介所上班吗？
我一时有点无语，又觉得这样转身就走，是对神家生意的不尊重，便四处看了一圈，帮泥塑掸了掸灰，理了理已经褪色的红线，甚至俯低身体，装模作样地欣赏了一下香案上的雕花，“这做工倒还挺精美的。”
老赵闻言，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你的意思是，这雕工只是三流，你在别的地方见过更好的？”我努力分析。
“这样的桌子，在东太木雕城，售价不超过三十。”
我有点尴尬地站直，脑袋却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求签用的竹筒——里面的签稀稀拉拉的，没剩下几根，估计是被别人拿走了。
人类多少都有点赌徒心理，我也不能免俗，一见这个，下意识地就拿起来摇了摇，没一会儿，一支签便掉了出来，落在我脚边，我拾起来，逐字地念，“可怜可厌，花落庭间。”
翻过来看，背面刻着的是另一句，“两手劈开名利路，一肩挑尽落阳春。”
顶上则是拿红色颜料写出的一个“吉”字。
虽然内容看着有点不祥，但既然总体是吉，那姑且也能算个好签，我把它放回去，又觉得到了庙里，啥也不捐不说，还免费抽了次签，有点过意不去。可惜摸遍了全身所有口袋，只找到了一块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水果糖……我把它摆到案前，算是酬谢。
这庙里也实在没什么旁的东西可参观，我做完这些，便同老赵一起离开了。
说也奇怪，回去的路上，我那怎么都摸不出东西的衣兜里，竟又出现了一颗长得似曾相识的糖。我边将它喂给老赵，边有点忐忑地念叨，“你说，神会不会觉得我小气，才给一颗糖，就想贿赂他，让他帮我做这做那。”
“还好吧。”老赵的脚步略顿了顿，他微微垂下眸子，嘴唇翕动，具体说了什么，我没太听清。
“毕竟你当年收买我时，代价也只是一颗糖啊。”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鸽与乌鸦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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