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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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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之内,一个月白色的倩影静静坐在铜镜旁。
女郎坐的端庄,侧身正对着他,琳琅的珠帘之下,那抹月白色像一抹虚幻的泡影。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柩洒在她周身,吹起广袖翩翩,周身都被镀上了一层熠熠的柔和光圈,看起来极为脆弱,而又不真实。
无萧静静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昨天梦到的九天玄女,好像是真的。
她正在梳妆,动作斯文优雅,宽大的广袖堆起繁复的褶皱,露出一小截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显出一个翠绿莹润的玉镯,更加衬的手腕莹白如雪,随着梳妆的动作慢慢的滑落,一直蜿蜒至广袖深处。
无萧的目光便久久地凝着那一个镯子。
恍惚间,正梳妆的女郎慢慢扭头,无萧靠在墙上坐着,还没来得及收回盯着她的目光,正好与她撞了个对眼。
无萧:“……”
于是虚幻的影子有了实体。堇色眼波微微晃动了一下,轻轻放下手中玉梳,起身朝他走去。
眼睁睁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袅婷倩影,无萧楞了一楞,不自在的咳嗽了一下。
昨夜光顾着处理致命伤势,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来不及处理的鲜血和泥土,长长的黑发凌乱的披散在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湮灭在看不到一丝别的颜色的玄衣里,此刻在堇色眼里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还未走进他,她就轻轻掩了掩鼻子。
无萧:“……”
这不怪堇色,她的嗅觉本就敏感,一丝一毫的血腥味都躲不过她的鼻子,但是这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让无萧心里感觉怪怪的。
无萧:我难道被嫌弃了?
而堇色想的和他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她在想,这个人为什么长得这么高,眼神那么冷。
还……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
地上的人就算坐着,遒劲的长腿也是闲闲地伸展着,狂乱地占据着视线,狼狈的血污掩盖不了他年轻的身体,看样子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他明明受了伤,浑身上下却流露着慵懒的闲适,沉默的时候偏又给人一种压迫感。衣衫褴褛,血气四溢,像一只蛰伏的豺狼。
堇色半跪在他面前,伸手搭上他的手腕,刚刚想的东西随即便抛诸脑后,在把脉的这一刻一切变得安静又专注起来。
她的手很凉,有一种白玉的质感,无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听她断断续续的说道。
“……内伤很严重,但还算护住了心脉,否则情况便不好说了……你的内力很深厚,不过经脉损耗严重,还需调养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不要再运力……外面的擦伤倒是还好……不过才一晚上的时间,竟然恢复的这么快……”
像是怕惊扰到他一般,声音很轻,好像在对他说,又好像在对自己说。不过他竟觉得她这样絮絮叨叨的样子……有点不一样。
至于是什么不一样,他不好说。
此刻柔和的声音,与昨天梦境中恍惚的声音重合了起来,“他既落到我的宅院,想必是与我有缘,既然人已奄奄一息,我若不救,岂不是造了杀孽?”
也许就是听到了她的这番话,自己到死都不曾失去的戒备心,他竟然放心的阖上了眼。
他还在自顾自想着,女郎已经慢慢贴向了他。
近距离看,她的皮肤细腻如上好的瓷器,面庞不施粉黛,却有些让人移不开眼,此刻她低垂着眉眼说着话,那扇子般浓密的羽睫便落入他的眼底,在姝丽面庞投下一叠小小的阴影,一下一下在心间轻颤。
“我去给你写方子。”
堇色说完抬头,于是两人目光又一次相对。
无萧:“……”
她的眼睛像一方沉静的砚台,极黑,眼型是难得一见的凤眸,并不过分狭长,眼尾含蓄的向内收敛成一个优美的弧度,黑耀石般的眼珠就这样静静盯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极美,也易碎。
气氛随之沉默下来,无萧想了想,觉得应该打破此刻这种氛围。
“那个……”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嘶哑。
“我叫堇色。”
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堇色打断了他,“你昨天闯入了我的院子,受了很重的伤。”
声音很好听,说话也是分寸极佳,但是和漆黑的眼珠一样,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和寒。
无萧淡淡哦了一声,停了一顿,“我叫无萧。”
堇色轻轻嗯了一声,让他怀疑她根本就没有往心里记。
他踌躇一瞬,开口道,“我想喝水。”
堇色看着他,微微皱起眉头。
她轻轻抬手,似乎是想叫外面的侍从进来,想了想,人已经起身,自己去桌上端起一碗清水,又慢慢走回到他身边。
她将玉碗递到他面前,示意他自己拿。
搭在玉碗边缘的那只手,骨节修长、肤色白皙,指甲没有留长,修剪的微微尖润,透着珍珠般粉润白皙的光彩。
无萧看了看碗中的清水,又看了看她,喉结轻轻滚动了几下。
“……我的手不太方便。”
堇色便不动了。
其实他的手没什么大碍,他以为这拙劣的借口惹恼了美人,正在犹豫着该如何补救,没想到她只是停了一停,便斯文的掀起广袖,将水缓缓递至他的唇边。
无萧挑了挑眉,有点讶异地看她,美人依旧面无表情,动作却轻柔,清水咕噜咕噜灌入他干涩的喉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有点渴了。
玉碗离开唇边,他缓慢的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眼睛始终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谢谢。”
堇色收回玉碗,向他轻轻颔了颔首,神色始终淡如清风。
他还想继续和她说些什么,但她已经拂袖而起,然后无萧便眼睁睁地看着美人慢慢掀开珠帘走进里面,不再出来。
他不好扰了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端坐在书桌前,执着一只笔,正在认真地写方子,时而思索一阵,才缓缓落笔。
他看了一会,目光便从中移开,百无聊赖的逡巡在女郎清瘦的腰身上,再到那优美的颈肩线条,最后视线上移,落在那一张弧线完美的侧脸之上。
她的面庞姝丽,鼻尖精巧挺翘,高挺的鼻梁中和了五官所带来的柔媚之感,朱唇不厚却丰,与冷淡的眼睛相对应的,是一张花瓣般的艳色,这使得微微上挑的唇角有了一丝悲悯的弧度。眉目,唇角,秀发,没有一处是不动人的。
她比昨夜梦境中的样子更美。
无萧行走江湖,也是见过不少美妙女子的,但是从没有一个如眼前的女郎这般让他挪不开眼睛的。他就是觉得,她很不一样。
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但是很快便有人来打破这一美好的氛围。
“你是谁!为何深夜落入了我们宅院?”一阵推门声,李嬷嬷气势汹汹地站在了他面前,不善地审视着他。
这浑厚有力的声音打断了无萧的雅致,他转过头,不满地看向来人。
余光中,堇色也放下了笔,似乎也想听他接下来的回答。
无萧收回了刚才不善的表情,莫名感到有点心虚。
他快速地想着措辞,几声咳嗽显得自己更加虚弱几分,“我昨夜执行公务,被贼人所伤,机缘之下便落到了此处……抱歉。”
连个称呼也不叫,真是好生没礼貌,李嬷嬷心中腹诽着,对他的解释也是半信半疑,“你的伤好了没?好了就赶紧走。我们这里不养外人的。”
听到这话,无萧怔了一下,转头默默望向珠帘内。
堇色已经继续写着方子,淡淡道,“嬷嬷,他的伤还很严重,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出去的,且留着多养一段时间吧。”
无萧心里便又一下子弹了回来,附和道,“堇姑娘说得对。”
察觉李嬷嬷不善的眼光向他投来,他顿了顿,又道,“等我的伤养好了,我马上走。”
“殿、小姐,他一个外男,怎好跟我们住在一起?”
三个人中,只有李嬷嬷情绪肢体都很激动,她分明有点着急,“这,这不合规矩啊。”
无萧心里想着,这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他是病人。”堇色头也不抬,不疾不徐道,“就养好了伤,就让他走。”
李嬷嬷急的团团转,她知道她家殿下面冷寡言,实则有一颗菩萨般的心肠和说一不二的脾性,见到伤患,自是不愿意委屈了他。
可是今日不同。
今日是殿下生辰,况且过了今日不知何时便会有皇宫的人来接他们回去,到时候如果看到有外男,如何处理这个场面?殿下岂非白白受牵连?
她家殿下医痴的性子,自是将这个小子完完全全当做病人,可这个小子,分明是没有把殿下当做治病的大夫!
她刚刚进来屋子时看得分明,小子那勾子一般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殿下,那眼神……李嬷嬷细思恐极。
是了,一个重伤落难的歹人,遇到了仙人一般相貌的殿下,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怎么能不产生一些那种男女之间的绮迤不可说想法?
她怎么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玷污了殿下的圣洁!
想到这里李嬷嬷便气不打一起来,将无萧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和破烂不堪的衣裳,从鼻孔哼出一口气,高高在上的眼神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不屑和鄙夷。
这般不堪之人,还敢肖想当朝殿下!
“跟我来!”李嬷嬷转身,没好气道,又不放心地提醒他一句,“伤好之后,你最好是如你所说马上离开这里!”
“那是自然。”无萧还算配合的迎合着,心里想的却是,那可不是你说了算。
幸好他这几年变得“清心寡欲”起来,被貌美姑娘嫌弃也就罢了,刚才被老妪又一次嫌弃了,换做以前的无萧绝对不会让她活到明天早上。
不过他不在意,他在琢磨着堇色方才说的话,琢磨着琢磨着,心情竟然莫名开朗了起来。
她是在挽留我吗?
为什么心底,莫名有了那么一丝雀跃呢?
。
就算是被安排到了最偏僻的房间,无萧也在自我安慰着,这怎么也比柴房好吧。
再说,一想到是和她待在同一方天地下,他心里还美滋滋的。
他躺在床上,满心期待着她的到来,不过事情却并不如他所想。一炷香后,一个十五六的姑娘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走了进来。
“这是我家姑娘给你开的新药方,药煎好啦。”茱萸欢快的踏了进来。
注意到少年的目光,她顺着他的视线转身,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背后,好奇问道。
“你在找什么啊?”
她没看到有什么蹊跷,便又催促道,“这个汤药不能放凉,快趁热喝了吧。”
无萧淡淡应了一声,“多谢。”
茱萸显然是个话痨,好不容易谷中来了个陌生人,她变得新奇又热情,在斗大的房间里晃荡着,嘴上滔滔不绝。
“我是这里的丫鬟,我叫茱萸,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好了,你可千万别去惹李嬷嬷,李嬷嬷最看不得外来人了,不过这么多年她虽老是这么说,也没见一个外人进来,这么说你还是第一个入谷的呢。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弄的这么重的伤?你是做什么的?你是不是奉天人?还是从翰天来?对了,你渴不渴,饿不饿?”
无萧直接打断她,“她呢?”
“啊?”茱萸从滔滔不绝的话语中戛然而止,显然还没缓过来,她盯着无萧看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我家姑娘?你找我家姑娘干嘛?”
无萧移开目光,讪讪道,“我想多了解一下伤势如何。”
“这个你找我就好了呀,我也会的。”茱萸思无邪,“你有什么事还是找我吧,我们姑娘昨天为了救你可是熬了整整半宿呢,你别去打扰她了。”
无萧停住了喝药的动作,他放下碗,抬起头来。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