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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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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婉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到了江南的清晨的水雾,沿着湖泊,一层层晕染。
石桥,长廊,府衙,集市……
一幕幕画面勾勒出了儿时的记忆。
小女娃穿着石榴色的新裙子,站在园林处,手里捏着霍渊哥哥送她的糖人。是一只可爱的兔兔。
梦戛然而止。
春婉倏然醒了,她看着灰色床幔,半晌没回过神。
门开了。
小簪惊喜的欢呼:“春娘子,你醒啦?”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三天两夜。衍郎中说了,让你以后多睡觉。还给你开了几副药,交代你这几天务必喝完。”说到这,小簪端着托盘靠近了些,她好奇的问道:“春娘子,你真的失眠啊?”
小簪是沾床就睡的人,从来没体会过睡不着的情况。
春婉点了点头。
最严重的时候,她曾经三天没合眼。
后来就算睡了,也是断断续续、睡不安稳。状态越来越差,甚至在药铺的时候,大白天的看到黑影乱飞,耳鸣如雷。
这些都在遇到二爷后好多了。
来到京城后,睡眠时间越发趋于正常。
“二爷呢?”春婉问道。
她坐起身,接过小簪递来的米粥,用勺子轻轻搅拌。
小簪忍不住笑了:“姐姐你呀,真真是把二爷放在这里呢。”她指了指春婉的心房。
在她看来,春娘子一醒来就问二爷的行踪,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二爷一早就带着处暑和白露姐姐出府了。”
春婉慢慢地喝着白米粥。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可以出去吗?”
二爷中的毒很棘手,春婉曾在古书上看到过一则药方,可以缓解痛楚。她想出门买些药材。
“公子没说。不过府中的下人平日里也会出门采办。如果你想出去,可以找邱妈妈报备一下。”小簪回道。
邱妈妈是府中丫鬟的管事,她那边有专门的册子,记录几月几日,谁出去了,用了多少时辰。
见到春婉,她热情的张罗。邱妈妈是府中的老人,更是看人下菜碟。
最近二爷房中收了个小通房,格外受宠,她不敢怠慢。
写了名册后,春婉顺利出府。
京城的风光与江南大不相同,沿街可见的商铺绵延不绝。若是站在比较高的地方,可以看到北边巍峨耸立的皇宫,大气磅礴,似与天地同宽。
天子脚下,有身份的人随处可见。
常言道,在京城,随便一块石子扔人群里,都能砸到一个有官职的人。
而无所事事、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就更多了。
若说这最有名的,理应是永安侯府的养子,沈二爷。
沈二爷从小就染有重疾,病恹恹的身子好似半只脚已经踩进了鬼门关。吃喝嫖赌,样样在行,更是花楼的常客。他还专门购置一条巷子,里面住着的都是他那些貌美如花的外室。
而至于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海棠苑,风景美如画,白日丝竹雅乐不断,舞妓戏子成群。
永安侯那么威严的一个人,谁也想不明白,怎么会纵容一个养子如此荒.淫无度?
海棠苑的亭台中,沈从霖靠着石栏,看着池子里的数十条红鲤。
他捏了一把鱼食洒下。
鲤群争先恐后的抢着吃食,溅起一圈圈的水花。
“公子。”处暑汇报:“审完了。”
这次的病还未养好,只出来了一会儿,身体便累得不行。沈从霖喂食途中差点睡去,他慢慢掀起眼睑,黑眸恹漠。
“如何?”
处暑:“和公子想的一样,三皇子也要行动了。”
沈从霖拢了拢身上的毯子,“人死了吗?”
“还没。”
“阿财这段时间挺辛苦,给它改善下伙食。”
处暑一下子便明白二公子的意思。
他应道:“是。”
沈从霖躺到了湖边的软塌上晒太阳。
感觉到处暑还未离去,他微微抬眸:“有事?”
处暑低头:“公子,刚才有人传来了消息,春娘子出府了。”
沈从霖黑眸冷寂。
他勾唇:“盯好了。若是和什么人碰面,杀。”
“杀谁?”处暑还是头一次不能确定公子的意思。
“你说呢?”
“明白。”处暑行礼,转身退下。
公子的意思,自然是全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公子做事一向狠绝。
他还以为春娘子会比较特殊。
“慢着。”沈从霖忽然又喊住了他:“还是带回海棠苑吧,我要亲自审。”
“……是。”
一直到傍晚,处暑才带回了消息。
“春娘子去了一间医馆,买了一味药材。属下问了衍郎中,是毒药。”
马车停在海棠苑的门口。
沈从霖坐在里面,腿上盖着薄毯,手中握着玉色茶壶,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嘲弄。
他什么话也没说,处暑却知道,公子的心情很不好。
放下帘子,驾车回府。
这一路上处暑在想,春娘子为何要买毒药?
府中规矩森严,下人们买的东西会经过仔细盘查。
若有人故意针对,春娘子恐怕活不过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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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婉一回府,就被管家带走了。
她这次出去买了几件日用品,以及包好的一味药材。经仔细盘查,可以确定药材是“蝎尾草”。
一种长得很像蝎子的尾巴,并且剧毒的药草。
侯府的管家四十出头,坐在椅子上,大有一种当家主人的感觉。
“你出府一趟,却买了毒药,是打算毒死你的主子吗?”管家大声训斥:“大胆贱奴,还不老实交代!究竟是谁你指使你这么做!”
“无人指使。”春婉还算镇定,她一字一句的回道:“奴婢买草药只是用来做研究,并不是要加害二爷。”
她本来以为,回府后只需要跟二爷说明,没想到会直接被管家带走。
管家早就想找机会处置她。
但凡是二公子器重的,一定是大娘子不喜的。他神色微沉:“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拖出去,杖责五十。”
春婉蓦地抬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十杖,就算是习武之人,也未必受得住。
围观的丫鬟小厮都露出了同情之色。
这事儿吧可大可小,说不定真是二公子让她买的呢。但是今日谁都知道二爷出去了,这可不就要赶紧解决了她?
说是五十杖,其实就等同于要乱棍打死。
两名小厮上来押着春婉往外走,春婉挣扎道:“奴婢是二爷院里的人,要处罚,也得二爷开口!”
“呸!”管家听到这话,重重地阖上杯盖:“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管着侯府大大小小的事,还管不了你一个贱仆?!拖走!给我打!往死里打!”
春婉很快被押到了凳子上。
其中一名小厮颇为不忍,他小声道:“姐姐,你就招了吧。无论是谁指使你买这个,哪怕是二爷,也不值得你拿命去表忠心啊。侯府作风严厉,你如果有苦衷,侯爷和大娘子都会为你主持公道。”
这名小厮年纪不大,约莫十四岁左右,轮廓清晰,还带有一丝稚嫩。
脸上的担忧却是实打实。
春婉摇了摇头,还未开口,臀上便挨了重重一板!
她闷哼出声。
蝎尾草是毒药,却也能用作药引。她只是觉得二爷身上的毒素很奇怪。
如果可以调配出解药,哪怕是暂时压制,二爷也可以少受折磨。
但是,春婉心中明白,侯府上下只知二爷身体孱弱,病重缠身,却不晓得他其实是中毒。
二爷一直在隐瞒的事,春婉也会替他保守秘密。
很快,她额头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板子一下接着一下,就在她疼得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了二爷慵懒的声音。
“连我房中的人也亲自调.教了起来,李管家这手是越长越长啊。这么有能耐,要不要试试今晚摘个月亮下来,挂在你屋里照明?”
李管家起身,弯腰行礼:“二爷。”
一众小厮丫鬟跟着行礼。
详细解释了一番,李管家一副忠心不二的神情:“这丫鬟太可疑,二爷还是让老奴审清楚的好。”
沈从霖的脸上依旧挂着懒洋洋的笑,他看了眼后背染血的春婉,颇为惋惜:“她要是被你打成了残废,这往后还怎么伺候人?”
二爷来了……
春婉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海棠花的香气。
她强忍着背后的痛楚,颤抖着伸出手,攥住了男子宽敞的衣袖。
他低头:“怎么了,婉婉?”
沈从霖笑着,眼底却是一片森冷。
他从小到大受得毒还少吗,这个小寡妇也不老实,伺候了几日几夜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了?
真该死。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数着板子,心想,多少下她可以断气?
她那么娇弱的身子,应该抗不了太久。
待反应过来,人已经来到了她跟前。
就看到她此刻艰难的仰着头,苍白的小脸儿上全是汗。
春婉的眼里含着泪,她捏着衣袖的手更紧了:“二爷……疼。”
疼吗?
沈从霖看了一眼隐约可见鲜血的后背,一旁握着板子的小厮愣愣的,不敢动弹。
只见二爷从怀中掏出了帕子。
他蹲下身,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着春婉额头上的汗渍。
这一轻碰,春婉也是蓦地哆嗦。
她的牙齿上下打颤:“我好疼啊……”
许多下人都在看,他们不知道春婉说了什么,却看到二爷亲自帮她擦汗。
夜色里,二爷唇畔染着的笑意,比春水中摇晃的月影还要动人。
活了这些年,谁见过主子亲自伺候下人?
谁都没见过。
看来传闻是真的,二爷确实很宝贵她呢。
“告诉二爷,为何要买毒草?”沈从霖轻喃,没人能揣摩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春婉眼里的泪掉到了他的手背上。
“我没有要害人。二爷,你信我。”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怀有万分的期待。
汗水滴进眼里,眼睛疼得厉害。她哭得更伤心了。
春婉知道,今晚能救她的只有二爷。如果二爷不开口,她必死无疑。
沈从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滴泪,他忽然笑了:“二爷也很想信你,但是二爷累了,不想再管这些闲事。”
说完后,他饶有兴趣的盯着春婉,看着她眸中最后一抹光亮缓缓消逝,心底一阵快意。
“你可真是个宝。”沈从霖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