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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艺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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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最在意的便是养生,每日品茶是王爷的习惯,这茶艺自然是不可少”
景鹤嘴角不自觉地抽动,那边五王爷景彻也差点轻笑出声。
“茶艺?我们紫竹国不兴喝茶,我们都是喝酒的,我酒量就很好”紫竹公主不乐意了。
“公主,入乡随俗,这王爷喜茶不喜酒,奴婢也没法子”古依云心底抹了把汗,她这是睁眼说瞎话,这殿堂里的任何人都可能也可以揭穿她。但是她熟知紫竹国风俗,那边的茶是没有销路的,而自己刚好精于此道,所以兵行险招。她赌的就是他们的看戏心理,还有对她一个奴婢不屑一顾的心态。
“她泡的茶还不错”景鹤淡淡地好似事不关己般地评价。
“本王有幸尝过,似有茶道风范”五王爷笑眯眯地看过来,古依云心下感激,“谢五王爷夸赞,奴婢不敢当”
“行,这个本公主不会,便算你赢好了,那还有别的呢?”紫竹公主明眸几经流转,算是认了,饮一杯酒让古依云继续,反正是三局,她才不怕。
“王爷喜静,闲来便是写写画画,不知公主是画拿手还是字拿手?”古依云挑的全是自己拿手,而紫竹公主不甚熟悉的,心下倒有点欺瞒小孩子的愧疚感。
“哈哈,正合本公主之意,本公主的画可是不错的哦”公主平时闲来也会画些花花草草,婢女看了都是赞叹不已,她也就自觉良好。
想来想去,公主有点拿捏不定该画些什么,这里放眼望去都是人,画花草也没兴致,突然目光在景鹤王爷深深身上便停住了:何不画景鹤哥哥,这样他定然对自己多了几分好感。当下便喜滋滋地盯着景鹤看起来,越看越入神,直到景鹤尴尬地冷冷地看回去,她才略微羞涩地低下头来。
此时古依云的画已经好了大半,是一幅山水写意。一层闲适的浮云,一座孤零零的亭子,座落在一座小山上,亭子里空无一人。简单宁静的画面,似小女儿风格,然而那种不拘一格,闲适放任的感觉却又似出自豪放男子之手。
景鹤仔细地看着她执笔思虑,看她快意时一笔写下半张画面,阻塞时提笔沉吟半晌。那握笔的姿势,那下笔时的自然随意,竟不似一朝一夕能学会,倒似有十数年的功夫磨练出来的,突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些微的怀疑。
公主极少画人物,平时画的都是花花草草,如此一来便觉得有了难度。画一阵之后,嫌那笔太粗,扔了;再画一阵,又嫌那笔太细,照样扔了。直到扔得只剩最后一支笔时,紫竹公主才勉强把一个人给画好了,只是谁也没认出来那是景鹤。
那边古依云却还在凝眉,总觉得整个画面少了点什么,最后那笔迟迟下不下去。她已经看过公主给景鹤画的所谓肖像画了,真真抽象得紧,自己便是只凭这画便能胜她百倍。但此时,这画却不仅仅是比试的武器,她描画的是他最爱的孤鹤亭,他最爱的假山,还有她出于私心加上去的浮云。
孤鹤,孤鹤。她突然狂喜,沾了墨汁便在画面上肆意挥洒,不消片刻,一只直冲云霄的白鹤便跃然纸上。修长的鹤身,像一只利剑,指指指向云端。原本静止的画面,因了这只鹤而莫名的多了几分紧张感,好似那白鹤随时都会冲入云霄,甚至挣破纸头,冲出大殿,于殿外漆黑的夜空融为一体。
最后沉腕题字“闲云野鹤”。
落下最后一笔之后,像往常每次做完一幅画一般,她的大笔就那么随意地向后方甩去,一串墨汁便随之甩了出去,落在了后方景鹤的桌案上,景鹤被迫收回目光,脸色有几分难看,差点就沾他衣袖上。
“好,好画,好字”就在众人沉默不语看画的看画,喝茶的喝茶时,紫竹国王竟率先站起来拍掌叫好。他朝皇上微微行了个礼,竟不朝自家女儿的大作看上一眼,便直接奔向古依云的画前。
“好,好”他只是不住地点头称好。
随后两幅画都被呈到皇上面前。
“公主果然是率性之人,画如其人,人物描摹得似像非像,虚实兼并,好画”皇上微笑着夸赞脸色微窘的紫竹公主,随后将目光转向古依云“好一个闲云野鹤,只是不知你取的是何意呢?”
“奴婢愚钝,只是想到哪儿便画到哪儿,并无任何深意”古依云垂首,不敢看皇上那慑人的目光。
“小人倒是愿意一猜”起先对着古依云微笑的那白衣琴师起身笑语,那笑竟似妖魅般迷离。
“琴师但说无妨”那琴师似乎深得皇上喜爱,古依云依稀记得她死前最后一次入宫时也曾见皇上的左侧坐着一位抱琴的白衣男子。
“那鹤,便是指景鹤王爷,那云,小人想,该是前阵子遇难的古丞相的千金依云王妃吧”说完便笑盈盈地看向古依云,这妖孽般的笑,让古依云心里有点发憷。
“此解甚妙”不单单是五王爷,连沉默寡言的四王爷也点头称赞。
“好是好,不过公主的也率真可爱,朕可不好评判”皇上此话一出,场下便没了声儿,皇上要放水,谁会傻到去唱反调。景鹤也只顾着探究古依云,对皇上的行为并无半点反应。
“皇上不必袒护我这笨女儿,她自小便跟只野猴子似的,根本坐不住,此画是万万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何况是和那样一副佳品相比”紫竹国王见皇上有意偏袒自己的女儿,反倒觉得无趣,紫竹国虽然是小国,但不能让众人笑话自欺欺人。
“国王果然豪爽,若是坚持,倒显得朕小家子气,如此,这局便是平局吧”
古依云和紫竹公主同时皱起了眉头。紫竹公主是觉得古依云那画甚为简单,哪里有什么精妙之处,人物画可能画了,应当是她胜出才是,爹爹是非不分,皇上竟然也只说是平局。古依云却觉得,皇上要么是想继续看戏,要么就是定了心要把那紫竹公主送进王府,若是后者,那她再如何努力也是徒劳。但,就赌一把吧,赌他是想看戏看到最后,演一场精妙的戏给他看吧。
“景鹤家的丫头挑的可都是公主不甚擅长的,这样有失公允啊,朕是景鹤的皇兄,自然比个丫头更了解几分,这一场便比琴艺如何?”皇上慢悠悠地开口。
古依云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歌舞。爹爹是个古板的人,自小便不准她接触歌舞,若是挑了这两项,她就回天乏术了。
“如此甚好”紫竹公主满心欢喜。
紫竹国王倒有几分尴尬“皇上抬爱”
“奴婢也没有问题”古依云深吸了一口气,皱了皱眉头,姑且就让皇上以为他挑到她的软肋吧,这样中途也不太容易生变。
“好,你需要什么乐器,尽管开口”皇上大度地开口,那边公主要的古筝已经抬了出来。
“奴婢要一把七弦琴”古依云在几种乐器里斟酌一番,最终选定了七弦古琴。
皇上微微一笑“古琴若功夫不深,可不易把握”
“谢皇上提点,诸般乐器都有其精深处,奴婢不才,只能拾其一叶,以图窥秋之麟角”古依云心下对皇上无甚好感,但言语上却依旧恭谨,神态谦卑。
“本公主先来”此局是最后一局,紫竹公主也动了心思。所谓先声夺人,先入为主,当众人耳中已经有一股美妙的音乐在盘旋了,后面来的如非超凡脱俗,否则便无力回天了。
“公主是客,理应如此”公主此话既出,自然已成定局,与其花心思在这上面,倒不如多熟悉一下这把七弦琴。
不多时,紫竹公主便入了座。抬手,第一声乐音滑过,如小溪之水,潺潺经由此地,众人心头不觉渐渐宁静下来。而后,似乎小溪里有了活鱼,溪水声变得叮咚有致,渐渐地听客的心也变得轻快起来。此时,恍若一阵微风吹过,几片树叶落下,带来一丝淡淡的少女的忧伤......整个曲子的主旋律轻快而舒缓,期间稍稍夹杂点淡淡的愁,但终归是被冲淡而渐至于无,欢快的气息重新铺卷而来。当最后一个音降落时,众人的心也跟着感到欢畅宁静,如出游归来一般。
皇上和王爷们相继拍掌赞好,紫竹国王也似乎甚为骄傲。
“如何?”紫竹公主骄傲地抬眸,不看众人,连皇上也给忽视了去,只单单盯着景鹤看。
“公主手法熟练,只是似乎少了几分内涵”景鹤此语一出,公主的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此曲乃山中名曲,本就是吟咏山中自然风物,七弟何必苛求内涵”皇上打断了景鹤的话,给了紫竹公主一个宽慰的笑。“只是不知你府上这丫头,可看懂了七根弦没有”皇上嘴角勾出一个弧度,有点挑衅地看了古依云一眼。
景鹤也发现古依云一直对着那七根弦皱眉,不觉暗暗担心,她若是连这七根弦都没有参透,又如何掌控这把七弦琴,真是胡闹。
“小人看,姑娘倒似随着脑中的曲调神思远矣”那白衣琴师魅惑地细品杯中酒,笑看座中客。
古依云依言看去,不由得暗自佩服此人的识人之能,隔着这般远的距离竟能看出她神思不在这七弦琴上。再将目光移上他的脸,巧夺天工般的魅惑人心,配上那晶莹的眸,夺人魂魄般地流转,古依云竟有几分难以移开双目。此等人,非仙即妖。
“盯着朕的琴师看,莫不是想要朕的琴师代劳?”皇上说完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大王爷也冷笑一声“微臣看,景鹤王府出的女人胆子倒都不小,小小一个婢女也敢和公主一较高下”
“常言道,有怎样的主子,就有怎样的奴才。奴婢大胆,自然是因为我们家王爷并非懦弱之辈,而是骁勇之将,王之重臣。”古依云素来知晓大王爷与景鹤不合,也不怕得罪了他去。他这番话分明是羞辱景鹤教养无方,连个小小的婢女都管教不了。
“你这奴才胆子不小”大王爷低沉了脸,一双眼睛似乎能在古依云身上剜一个洞来。
五王爷不由担心起来,这丫头也太不知分寸了,今日说此话的若是王妃,大王爷兴许还要顾及她的身份,而她只是个奴婢,这里谁又会顾及她而上了兄弟和气。
“谢王爷夸奖,奴婢吃我们家王爷的饭,自然少不了要崇拜自家王爷,但大王爷的胸襟也着实让奴婢佩服”古依云此话说得面不改色。四下一阵骚动。
她这么一说,似乎并无贬低大王爷懦弱无法和景鹤王爷相比的意思,而只是纯粹的吃景鹤王爷的饭,就说景鹤王爷的好话之意。
五王爷最微张,半晌才合起来。这丫头竟是惹恼了大王爷,又给他冠上胸襟宽阔的名头,这么一来,他便没法跟一个丫头较真,否则便失了王爷的风范。毒,真毒。
景鹤揪紧的心,也暗自放松。刚刚他竟是准备全力以赴护住她,不让大王爷动她分毫的。平静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想为了一个杀了自己王妃的女杀手豁出去。
“这丫头倒是有趣,只是这局,你是认输还是怎样?”皇上刚刚一直很有闲情逸致地看着,事不关己,倒是这琴局还惦记着。
“自然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古依云微微凝神,刚刚试了试手,虽然换了具身体,可这双手的灵活度一点不亚于她原先那双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相当有力。
大家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大致认为没什么看头了,几位坐得近的王妃便小声地谈笑闲聊起来。五王爷和四王爷也在小声谈论着什么。紫竹公主还在生闷气,紫竹国王正在软语相劝。景鹤与大王爷互相放射冷射线,不时还举杯淡笑对饮,看得旁边的宫女太监心底毛毛的,都低了头。皇上很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百态,偶尔目光也会停留在古依云身上。整个大殿上只有那白衣琴师一角,传来注目的光。他不时一直举杯微啜,目光却不离了古依云的身,正翘首以待。
然而等古依云拨下最后一道弦时,整个大殿已经阒然无声,各个身体不自觉地倾向古琴的方向,或凝眉,或沉思,或悲戚,或了然,每人所想之事不同,听出的弦外之音也大大相异。
等到沉默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久,古依云方起身退场,刚转身琴弦便悉数崩断,使刚刚回神的众人再次哗然。古依云也微微吃了一惊,竟不知这琴弦如何能在停手转身之后却悉数崩断,难道竟真似古书所言,这古琴竟是载不动琴音之重,回环往复而自崩于余音袅袅中。
“十指生秋水,数声弹夕阳。不知君此曲,曾断几人肠?心造虚无外,弦鸣指甲间。夜来宫调罢,明月满空山。声出五音表,弹超十指外。鸟啼花落处,曲罢对春风”白衣琴师淡笑吟唱“我原以为白玉蟾此诗所描写之古琴之音已属世间罕见之精妙,今日一听,方知,古琴之音到了绝妙之处,却并非文字所能言”
“大音希声,景彻受教了”五王爷痛快地干了一杯,甚是欢喜。
大王爷眼底竟也有几丝惊叹之意。景鹤惊叹之余,是更多的匪夷所思,一切都变得不确定了,唯一确定的是,她绝不是那一无是处的小丫鬟,他感觉再猜下去他要疯了,他已经越来越混乱了。她真的会是那目不识丁、以狠绝出名的素纱派的头号女杀手羽从吗?
“你真的只是个婢女?”紫竹公主瞪大了眼睛盯着古依云看,脸上是彻彻底底的难以置信。
“奴婢这些雕虫小技,也只配做王爷的婢女罢了”古依云此话一出,五王爷已是轻笑不已:这丫头又在忽悠人,她这么说等于告诉那公主府里的女主子们可要比她厉害得多,那还不把紫竹公主给吓死。
大王爷意外地开了口“七弟若是肯割爱,本王愿以侧妃之位迎你入门”说完,竟认真地盯着古依云看。
“你比我的几个嫂嫂都厉害,景鹤哥哥的府上太恐怖了,你居然只能做个丫鬟,你若是跟我回去,我让哥哥纳你为妃”紫竹公主居然开始为哥哥找福利了。
“公主的意思,这王府还进不进?”古依云似听出紫竹公主的意思,心下大喜,此时纵是皇上不答应,公主不想进来,也是无法了。
“我才不要,像本公主这么多才多艺的,在紫竹国随便嫁哪个公卿,都要把我当神来供着的”原来她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古依云失笑,其实她进去的话,也能算个鸡头了,只是王府的水深得很,她这样一张洁白的宣纸,还是远离为好。
“你还是考虑一下吧,我哥哥整天夸我琴弹得好,他若是听了你的琴音,不着魔才怪呢。景鹤哥哥确实美得紧,不过你只能当个丫鬟再美也无趣啊”紫竹公主似乎已经放下了自己的婚嫁大事,专心帮她哥哥诱拐古依云回紫竹。
旁人听了也是发笑,这公主却是直白。主子再美,你只是个丫鬟,见得着吃不着,也确实无趣。只是这话,从一女口中出来,还是让在座的各位说不出的怪异。
“如此也好,既然公主未能觅得合心意的夫婿,朕便嫁一女与紫竹王子为妻”皇上倒也不强人所难,但联姻是几代都如此延续的,紫竹公主不行,便紫竹王子吧。其实,皇上原本是有意让紫竹公主另觅夫婿,但一来,这公主性子坦率直白,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倒是兴许还得罪了别的王爷;二来,毕竟公主钦点的是七王景鹤,若是再选了旁的人,难免心存芥蒂,闹出事来,可能毁了两国的和气。虽然不想如了那丫头的愿,但毕竟国事为重。况且,他想将公主嫁入景鹤王府,又有几分真心?
如此这一夜的晚宴便落了幕,古依云身心俱疲地随了景鹤回府。只是不知回了府,是否就能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