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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淄尘京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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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节,舞乐笙箫,一夜火树鱼龙。
我依旧一身吉服坐在御案的右下方,对侧仍旧是宫装繁复的佟佳贵妃,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当初,只除了我怀中多出来的婴孩。
大红色的襁褓上用金线密密绣着万字不到头的花样,小阿哥阖眼在我怀中睡得正香,康熙为十三爷府的嫡长子赐名弘暾,还赏下一道恩旨,弘暾的满月之期与上元节相距不过数日,恩准十三阿哥与福晋带同二阿哥弘暾于正元之日至宫中操办满月酒。
此谕一下,阖宫哗然,朝野之内亦是议论纷纷。
人人都道未有封赏反受斥责的十三阿哥失了圣心,如今康熙作此安排却又是何意。许是我太久没有参加过帝王家宴,许是康熙想沾一沾初生婴儿的喜气,许是他意在向众人暗示皇恩浩荡,罪臣家眷亦可以沐浴天恩。果然帝王之心深沉如水,让人难猜难测。
我忍不住偷眼向上瞧去,却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我二人皆是一怔,他停顿了一下,将目光下移望向在我怀中熟睡的暾儿,我却没有移开视线,仍旧望着他。
或许我从来是不怕他的,哪怕是在他勃然大怒的时候。旁人说我恃宠而骄,却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倚仗的不过是两份亏欠,和他心里一句舍不得。
他无言,半晌只是挥挥手,我便抱着暾儿起身同他施礼,而后退至席间。
各府女眷纷纷过来敬酒,却又因着数年前的事不敢再迫我多喝,便只管说些场面话,自饮一杯算是过个礼节。我将孩子交到湘儿手里,笑着同她们回礼客套,却在回身时看到身后的两人,满面笑容僵在了脸上。
两人之中男子抿唇站在原地不说话,女子的目光,却只直直盯住湘儿怀里的孩子。
我站在原地停顿半晌,重新挂上淡笑向他们走去,走近了站定施施然行礼:“见过九哥。”直起身子又对若含一笑:“郎夫人安好。”
若含回过神来,慌忙垂首屈膝:“妾身不敢,妾身见过十三福晋。”
我伸手扶她,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她方才望向暾儿的眼神…那眼神让我不敢看不敢想。这样多的时日过去了,却原来她依然未曾放下。九福晋自那以后如同被九阿哥打入了冷宫,不问,不见,可是又奈何不得。我知若含在乎的并非如何处置九福晋,还能如何呢?纵然严惩,亦换不回她孩子的一条命。
若含站直身子,抬起头看着我,:“妾身…可以看看小阿哥么?”
我忙招呼湘儿将孩子抱近让若含瞧。暾儿熟睡未醒,长长睫毛覆在羊脂玉般的肌肤上,那眉眼处,鼻梁处皆像极了胤祥。若含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头上柔软的碎发,唇畔噙着笑意,细看,却是苦涩。
“真真是生得好模样…”她低语,声音哀凉。
我不忍再看,转回头来,却正好迎上九阿哥的目光。
他微蹙了眉,视线只停留在我身上,似欲言又止。
我垂了垂眼,微微一笑抬眼问他:“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顿了顿,亦是微笑:“在想…你现在过得很幸福,我很开心。”
“你若过得幸福,我也会开心。”我看着他,在笑,笑容却只能停留在面上。他在望着我时,眼底永远有一种叫做隐忍的情绪。这么多年过去,我始终没有办法将那种情绪抹掉。明知是无望,他或许从未起过争夺我的念头,但他也同样,没有想过放手和忘记。
我低声道:“再给若含一个孩子吧。”
他将视线移至我身后,我随着回过头去,若含的全副心神正扑在暾儿身上,并未留意我们的谈话。我看着若含那眉目间发自心底的怜爱之色,表情不禁也温柔起来,心中却是无法名状的酸涩难受。
身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好…。”
“这本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该是你给我的承诺。”我叹口气,转回身重新看向他:“我只是希望你能真心待若含,不枉你们夫妻一场。”
“我对待若含是真心的,我对待你同样真心。”他的目光真挚,我淡淡一笑:“我知道。”
他亦只要我一句知道,那之后便不再说话。
众人酒至三巡,康熙吩咐一句上灯,营造司的内监便鱼贯而入,两厢陈列的各式花灯被一一点起,转瞬间便是暖暖一片灯海,烛光摇曳着,五彩流转,烟花彩炮遥遥升空,炫丽地散开,在夜空中拉出数道彩烟,热闹夺目。
宫墙的角落里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女子,却因为一身朴素的宫婢装扮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她绕过众人的身后跑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兀自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十三福晋…不好了!”
熟悉的声音引得我一愣,接着便心上一凛,慌忙去扶她:“姑姑有话快起来说,这是怎么了?”
玉枫仍是跪着,却急得连声音都在发颤:“主子…主子不好了…也不知何故从申时起就一直出冷汗,浑身发抖,面上一丝血色也无,还请福晋快过去瞧瞧吧…”
我的双眼蓦然睁大:“你说什么?”
霎时间一道烟花在空中炸开,彩色的火焰沙沙落下,光芒映照之中,玉枫的脸色苍白一片。
我怔怔在原地愣了两秒,便匆匆转身几步行至御案之下附身跪倒,朗声道:“皇阿玛,臣妾有要事禀奏。”
焦急的女声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显得极其突兀,众人皆停了谈笑转过头来不解地注视。康熙微一扬手,小内监便停止了燃放烟花垂手退至一旁,康熙转回头来,声音沉稳无波:“何事这样着急,但说无妨。”
喧闹的宴会倏然间变得安静,众人的视线皆凝注我一人的身上,我镇定地伏低身子,仔细禀道:“臣妾冒昧,请皇阿玛允准臣妾先行离席。”
康熙沉沉的声音压下来,不怒自威:“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回皇阿玛,方才良妃娘娘的宫人来报,娘娘忽然身子不适,情况紧急。臣妾实在忧心不已,还请皇阿玛允准臣妾至储秀宫探望。”
话音落后,回应我的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余光看到左侧席上有人急急站起身子,快步走到我身边同我一起跪下:“皇阿玛,儿臣亦自请先行离席,探望额娘。”
我们跪伏在地上,等了不过片刻,便听康熙道:“既如此便快去吧,把太医院的太医都宣去,让他们仔细瞧了是怎么个不好。总似这样三两日的病,到底不是个法子。”
我虽然心急如焚,但得了恩旨,礼数还是不能少,略略抬首,顿了顿便又叩下头去:“臣妾无状,今日君前失仪,望皇阿玛恕罪。”
康熙微叹一口气:“无妨,朕知你心急。”
起身却行而退,随着八阿哥匆匆向储秀宫行去,我边向跟在身后的玉枫道:“额娘不好为何不宣太医,偏就耽搁到这会子,你们便不怕有个闪失?”
“回十三福晋,今日是上元节,皇上恩旨各位臣工休假一天,奴婢一个小小的宫女,怎能宣召太医进宫。奴婢眼下是见主子实在捱不得了,这才吩咐人看着,自己偷偷跑出来禀告福晋的。”
八阿哥一伸手扯下身上的九龙佩扔给身边的人,脚步不停,只命令道:“拿着这个去太医院将当值的太医全部宣进宫来,一个都不许少,快去。”
自有小厮接了九龙佩领命去了,我同着八阿哥匆匆赶到储秀宫,却见良妃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片,双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上腻着点点冷汗,秀眉紧紧蹙成一团,神色间似是十分难耐。我赶到床边抓住她的手,那手却是冰凉湿润的,我心下焦急,试探着轻轻唤道:“额娘?”
床上的良妃没有丝毫反应,八阿哥转头喝问床边侍立的宫婢:“怎么会这样?”
那宫婢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抖着身子回道:“回八爷的话,奴婢…奴婢们也不晓得。娘娘的身子本来已经差不多大好了的,只是今日瞧着有些懒怠动换,晌午时的晚膳没用两口便叫撤了。刚才不知为何忽然便这个样子了。”
八阿哥闻言顿时怒道:“今日精神不好怎么不知道禀报贵妃娘娘叫太医来瞧瞧,拖到这会子严重成这样,你们便是这样服侍主子的?”
那宫女叩下头去,不住地说该死:“八爷恕罪,是娘娘吩咐奴婢们不必惊动贵妃娘娘,也不让请太医的。”
八阿哥挥了挥手让那宫女退下,却在此时门边传来了婴孩嫩嫩的哭声,我慌忙回头去看,湘儿抱着弘暾进屋来同我和八阿哥行礼,蹙眉道:“福晋恕罪,二阿哥醒来不见了您便哭个不停,奴婢如何也哄不住,皇上只好吩咐奴婢找到这边来了。”
看着暾儿涨红的小脸,和哭得有些沙哑的小嗓音,我心里一紧,忙接过他搂在怀里轻轻拍哄,缓缓踱到良妃的床前,看着床上的人,再看看在我怀中哭闹的暾儿,我不禁低下头用脸轻蹭暾儿的小脸蛋,心中一片涩然。
暾儿缩在我怀里渐渐减弱了哭声,许是哭累了,不一刻便再度睡着。我将他抱去偏殿着湘儿小心看护着,转回来的时候听到为首的太医跪在地上对八阿哥道:“娘娘的病乃是积年旧疾,调养一段时日看似大好了,实际上那症候已经在骨子里,难以去除。所以生发出来才会如此严重。微臣只是用针暂时稳住了娘娘的症候,若想医治,恐怕甚难。”
“什么积年旧疾,额娘之前根本未曾生过大病,哪里便这样严重了?”八阿哥负手背对着我,我缓缓走到他身边,见他面上薄怒,声音不高,却是严厉。
“回八爷的话,依微臣看来,娘娘的旧疾并非是厉害的大病,而是长期忧伤悲戚,郁结于心所致。若是娘娘平日能想得开些,也断不致如此。”
八阿哥闻言顿了一顿,随即眉头高挑:“爷不听这些,爷只要你说该如何医治。爷不管如何的困难,要什么药材你说出来,爷去准备。不管多珍贵,多稀有,爷都有法子弄到。”
“回八爷的话…倒不用多珍贵的药材,只是娘娘的病,怕是如今只能慢慢调养,静待时日,若想痊愈…恕微臣无能…”
八阿哥瞬间白了脸色,怔然片刻,仍是不甘心地咬牙喝道:“不能治病要你们何用?若是以无能来推卸责任,太医院断断容不下你们。额娘若有不测,爷把你们的顶子一个个全都摘了,听明白没有!”
一众太医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叩头,我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上前两步轻声道:“都下去开方拿药吧,跪在这里也不是个法子。方子开好了,送过来给八爷和我过目。”
太医们巴不得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应了是急急地便告退。我转头望八阿哥一眼,便垂下眼叹一口气,上前两步将他紧攥成拳的右手握在手心里。八阿哥感觉到我的触碰,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拳头渐渐脱力地松开,我在他手心里触摸到了指甲嵌入的痕迹。
“明日我便着人去宫外张贴榜文,延请江湖名医进宫。额娘的病…一定还有法子医治。”八阿哥任由我轻轻摩挲着他手心里的细伤,这句话不知是慰人,还是慰己。眼睛却不看我,视线砸向青砖地面,带着一点不愿示人的惧意。
我垂下眼不说话,他便转过头来,紧张的神色柔和了几许,面上也略露了笑容:“你带着弘暾先回府休息吧,额娘这里有我,你不必太担心。今日人多事杂,你和孩子想必都累得很了,担忧额娘,也得顾及着自己的身子。”
念及暾儿,我便轻轻点头,叹道:“我安顿好孩子,明日一早便过来。八哥也莫要太劳累了,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因着年节刚过,往日繁华的京城街道总显得有几分冷清。许是因为天气寒冷,又许是因为事物冗杂,街边只见零星两三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将手拢在袖口中只顾着脚下。有小摊贩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着被挑拣剩下的凌乱货品,偶尔出神,应是想到了年节晚上一家人围炉谈笑,共叙天伦的好景。连人家屋檐下的黄狗都显得愈发懒怠了,趴俯在地上阖着眼假寐,是一派万事不理的悠闲模样。
然而我却无心顾及这一幕懒冬之景,四周挂满毡帷的马车一路匆忙飞沙走石,在一座规模不小的月老祠前堪堪停稳。湘儿扶着我的手下了马车,祠堂中的掌事闻得消息连忙赶来接应。仓促之间只是询问:“十三福晋怎么到了这里来,小人招待不周,望乞恕罪,望乞恕罪。”
我摆摆手:“无妨,只烦劳掌事将祠堂暂时关闭,大殿之内不许闲人窥探,我自有要事处理。”
掌事哪里会说个不字,月老祠的大殿不一刻便打点停当。我一身青衣素服,只梳了家常的逶云髻,拈三炷清香上前盈盈拜倒,低眉垂眼只注视着殿内绵延的红毯,轻声道:“妾身本不该来打扰大师清修,只因事出无奈,妾身实在别无他法。妾身的额娘近来恶症缠身,百般请医延治皆是无效。妾身只求大师指点迷津,如何能救得额娘性命。如若能得良策,妾身情愿一生茹素以积善缘,偿还今日唐突之过。”
昨日在府中任我如何摆弄,那只云翠的镯子都不会再给出任何反应。七宝老和尚应是与我机缘已尽,故而只袖手作壁上观。只是良妃病势缠绵,此一番瞧着实在捱得辛苦。纵然是徒劳无望,我也总得孤注一掷,万事皆顾不得了。
膝盖戳在绵软的蒲团上,久了也渐渐变得麻木。手中的清香尽皆燃成灰烬,老和尚依然没有出现。殿中极静,因着窗门紧闭,连外间的风声也不闻。只偶尔听着水声嘀嗒,却是殿角上的铜漏提醒着我,希望已越来越渺远。
眼瞧着日头渐渐落下,今日怕是要无功而返。我一阵心焦,也顾不上礼数,一连串话语便冲口而出:“大师既善问天下姻缘,为何今日却对妾身避而不见。妾身的父母堪称世间有缘之人,无缘相守已是折磨。今日妾身只想保额娘一命,竟也只是奢望么?大师若果真能相救,妾身情愿自折十年阳寿,以赎额娘今生冤孽,还望大师成全。”
深深俯首,额头轻触红毡,引逗起一阵酥麻的感觉。
维持卑微的姿势半晌,头顶上方终于传来脚步声。
我倏然抬起头,看着几步之遥外那渐行渐近的人。红衣,白发,长须飘飘。脱下袈裟的老和尚颇有几分道骨仙风,只是那微眯的双眼,却不愿透露任何心底里的情绪。
他低低开口,声音沉缓,无波无澜:“我的身份已对你说明,你我二人本应再无交集。是我念你痴心一片,故而特来相告。你的父母是命里带来的姻缘,至于这缘分长短,姻缘簿里写的清楚,天机不可泄露。此番劫难是那卫氏命里生成,能否捱过全靠她自身,老朽无力转寰天意。”
我微微睁大眼,心上骤然一沉,纷纷然涌上无可名状的失落。
老僧轻舒袍袖,默然转身。我还未及开口挽留,他便已翩然去远。
储秀宫的梅花开了。
胭脂凝血,盛放在一片银白之中,凝结着清冷的香气。储秀宫院子正中有一树红梅,簇拥在片片白蕊之中,更显遗世独立。但这树红梅却从没有得到过良妃的眷顾。储秀宫其余的梅树都是良妃亲自打理,红梅却是平日里由下人们照顾的。甚至赏梅时,良妃亦懒得向那棵梅树投去哪怕淡淡的一瞥。
玉雕一般的人儿拿着花剪伫立树下,不理会身后跪了一地的奴才,兀自给院中的梅树修剪着花枝。踏进院子时,我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景象。
我缓缓走近,凤尾裙在地上曳出一阵细响。地上的奴才们瑟瑟地抖着身子,应是怕我降罪而显得诚惶诚恐。独良妃对我的到来恍若不闻,仍旧专心于手上的动作。我叹口气,解下身上的披风,轻轻覆在良妃的肩上,见她转过头来,我劝道:“额娘,外面天冷,您又病着,还是进屋歇息去吧,这些梅花您若不放心,儿臣来帮您打理。”
良妃冲我笑了笑,固执地摇了摇头又转回身去。
我挥挥手遣退了奴才们,站在原地等着良妃细心地修剪完最后一片叶子,随即拿过她手中的花剪,扶她进了卧房。
良妃靠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出神。我倒了一杯茶送到她的手边,她转回头来,淡淡向我一笑,伸手接过茶杯,垂下眼用杯盖轻轻撇着面上的茶叶,半晌忽然低低一叹:“你的身世,你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我一怔:“额娘指的是…”
良妃回避了我的问题,淡淡地放下茶杯,抬起头来看着我,唇畔勾起一抹轻缓笑意:“还记得你七岁那年,知晓了自己非我与皇上亲生,哭着跑来问我亲娘是谁。那时节话到嘴边我却只能咽下去,如今…该是不必再瞒了。”
我诧异:“额娘如何知道了?”
良妃目光柔和,神态端然:“你是额娘的女儿,你心中所想也必然瞒不过额娘去。”
我动动嘴唇,却没能说出话来,垂下头,半晌方道:“那日娘亲托梦,儿臣方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只是怕又勾起额娘伤心,没敢告诉额娘。”
“你娘亲是不是还告诉了你,关于仁孝皇后的事情。”
良妃的声音轻轻柔柔,平缓无波,我却一惊抬头,怔怔地看着她。
良妃见我如此,唇边的淡笑反倒漾开了,只是那勾起的唇角却无法把笑意传入眼底,美丽的秋水深处是一片空洞。
她将视线拉向了远方,一双剪瞳失了焦点,模糊得辨别不出情绪:“仁孝皇后喜欢荷花,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那年夏天,皇上喝了酒,忽然带我去御花园赏荷。那些荷花很美,粉嫩干净,清纯莹润得讨人喜欢。我一句笑语,说荷花的花期占尽天时,终是输了寒梅几分傲气。却不想皇上生了气,砸了东西将我一人留在原地转身便走。我独自站在池边,发了很久的怔…
“后来我去问嫣儿,嫣儿什么也不肯说。但后来还是告诉我,她觉得我长得像她的皇嫂,已故的仁孝皇后。
“得知这件事情以后,我便不肯再奉迎皇上。李谙达说我这是自折福气,嫣儿说我是这世上最固执的人。我不理他们,我只想逃…可我这辈子注定没有逃开的缘法,太医说…我有了身孕。”
良妃的面上缓缓浮起一丝苦笑,这个消息对那时的她来说,应算不上喜讯。
“我被封为答应,赐居储秀宫。那时阖宫都嫌我晦气,我便这样以妃嫔中最末等的身份得以独居一宫。有一天皇上忽然到储秀宫来,亲手栽下了那树红梅。在那之后我生下了禩儿,他把禩儿抱给惠妃抚养。再然后他给我送来了你,从那之后,他便再未踏足储秀宫。”
那以后…那以后良妃在院子里种了许多梅树,可没有一棵是红梅。
我默默地听她诉说过往,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窗外。怔怔的明眸中映着一片殷红:“二十多年我从未正眼瞧过它,却没想到长得这样好,我还不曾看到过有梅花开得这般红,原来确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