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慢》洛夜听笙

18、胡马窥江（三）

　　门内念桥又哄了一会儿，轩然听了人语，方略敛了笑意，叩门朗声道：“高前辈，念桥，林老爷说晚膳已备齐了。”

　　话音未落念桥开门跳出，笑道：“太好了~！饿扁了！”忽然想起什么，犹豫问道，“轩然哥哥……你……几时来的？”

　　本是想来叫他们吃饭，谁知方一抬手便听见里面念桥放声大哭，不便敲门。缓得一缓便到了现在，想想也不算久。轩然不似高泉有前车之鉴，知道此事若说听到了反叫念桥尴尬，笑笑道：“才刚到啊，怎么？”抬手不露声色，抹了她眼角泪痕。

　　念桥闻言展笑，心情大好，一马当先来至饭厅。早有小僮提了饭菜下来摆好。

　　尚未入座却听楼上响动，脚步纷乱。

　　送饭的两个小僮也慌了神，收了食盒提心吊胆望着屋上。众人亦是小心翼翼，连呼吸亦不自觉轻了，似乎唯恐被上面听到了异常。

　　过了午夜，林如堂方又派人下来唤那两个小僮回去。来人抱拳歉道：“方才亲王有令，通查汴梁附近方圆百里城镇，午时来搜了咱家，这会儿城里才刚刚安静。我家主人怕外有监视，所以他和朱老爷一时还不好下来招待各位，怠慢之处万望众位海涵。”

　　宁玉回礼赔笑道：“哪里，林老爷为我等甘冒如此大险，小弟心中感激万分。林老爷忠肝义胆，日月可鉴。”

　　那家丁听他如此讲，知道宁玉是暗中许了要在凌遥王面前表林如堂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心中自然大为高兴，又拜了两拜，方带着小僮小心上去了。

　　念桥看那家丁欢天喜地去了，又想了想才稍稍明白宁玉话中含义，微微撅了嘴不以为然：若是讲起话来都是这般互相猜度，却也无聊透顶。

　　想了想触动心事，又是烦乱，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虎符的事情明明耽误不得，但是如今却也无法可想，只能这般拘束于方寸之地。

　　高泉有了今日之事，虽处险地仍是不免关心留意念桥轩然，见她如此便是知晓，上前劝道：“既来之则安之，不要贸然行事。把此处当做修养生息之地，不是也好？”

　　念桥想想也是，终于略略现了笑意。

　　高泉遣了众人各回房歇息，一夜无话。

　　.

　　次日早早。

　　细小银针穿门而入。

　　念桥仍在梦中，忽然翻身跃起，右手弹出，正中针中。银针清鸣一声，直打入床旁木柱。

　　银针上有细窄白纸，轻轻垂落。

　　“起床~！”

　　“高前辈！！！！”压了声音，念桥跳起身来，也不套外衣，穿了夜行衣直冲到门口。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哼哼~今晚我就不睡了！以牙还牙……！

　　“哎——你怎么知道是我~~~？”

　　高泉一脸优哉，斜斜倚了走廊墙壁，满眼无辜。

　　“嘿嘿~”念桥颇为得意，晃晃走近，“您的松叶云海，普天之下仅此一门，银针被我弹中还能平移而不偏离方向，只有您松叶云海做得到！”

　　“唉唉……”高泉垂头丧气，忽然眼睛一转，挑出笑意来，伸手在身后转角提出轩然，“居然被你学成了啊……”

　　念桥一怔，目光狐疑。

　　高泉，张轩然，高泉，张轩然，高泉……

　　终于还是轩然招架不住，垂头招道：“是我用高前辈的松叶云海扔的……”

　　虽然是在地下，感受不到屋上光线，但是轩然可以确定高泉来揪他起床的时候他连眼睛都不想睁开。随后就被抓到客厅去搬桌椅，然后强打精神被迫着学了松叶云海手法。

　　轩然知道武学一门各成一家，能够将自己总结的经验教予旁人是极大的看重。所以虽然困顿，但还是很快仔细用心学下。

　　谁知最后的用途却是用来偷袭念桥……

　　前辈到底想干吗……

　　轩然用手扶了扶额，无力。

　　念桥仍是警惕：“你……扔我干嘛？”

　　不干吗啊……

　　“我……我……”

　　“我让他扔的啊——”高泉不识好歹，嘻笑着又插进来。

　　果然是您！

　　念桥立刻谄笑：“为什么呀~~~”

　　“叫你起来练功啊。在这里不知要耽到什么时候，既然没法子出去，磨刀不误砍柴工，自然要做好准备啊~”

　　我叫你心上人来叫你起床是多么甜蜜的事情，真是不懂风情的小丫头！

　　念桥有一瞬间的沉默。

　　爹爹……

　　随即笑道：“那您要教我什么？”

　　“基、本、功！”

　　基本功？

　　念桥一怔，瞪大眼睛。

　　“老夫看你们平日打斗，轩然经验十足，短在所学功夫太过驳杂，若是五六十岁的前辈，习武多年自然可以全都掌握，但是年轻人用来未免贪多——轩然，你今日可有体会？”

　　轩然一愣，想到高泉前辈为了让自己认识到这点，居然不惜以所悟武学相授，更为感激，忙抱拳道：“前辈栽培，晚辈感怀在心！”

　　高泉心里偷笑：当然要谢我！你这傻小子用剑就只学剑术内功，连甩暗器都不会，以后怎么防身啊……

　　念桥少见高泉这般气度雍容，锋芒毕露，不由多了些敬畏之心，缩了缩问道：“那……我是基本功不扎实？”

　　“嗯，”高泉转过身来，“不只是不扎实——是很不扎实……”

　　念桥可怜巴巴。

　　“不过——你毕竟是女孩子，臂力耐力比不过轩然和你哥哥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你幼时总是仗着机灵多变，走些巧路捷径，不安安心心练功，所以才会在一些时候难以为继，以致——败下阵来。

　　“——我说的可对？”

　　“对、对的……”

　　高泉点头。

　　念桥咬了咬唇，暗自惊叹。可惜这般人物，怎么总不听师傅提起。

　　高泉背了身去，偷笑得天花乱坠。

　　我十年前就跟你师傅过招了。输输赢赢的，之后也总是和他聊天。你这小丫头我都不知道听他提了多少回了，还不一说就中？

　　不过此时，还要仗着这点权威指点你们两天，免得你们不听我的，造起反来可就浪费晨光了。——姑且利用苏剑南你小老儿两天，也算是报报我常年挨打之苦……呸！从来都是平手，哪有什么你赢我一说？呸呸……

　　“高……前辈？”

　　呸呸呸！

　　“高——前——辈？”

　　呸……“啊！？”

　　一回身立时又是仙风道骨高深莫测：“什么事？”

　　念桥小心翼翼：“那……我们现在就去练功了？”

　　“啊，好！啊不好！”高泉回身拦住，“你们两个要去干吗？”

　　“练功。”

　　你们两个毛孩子会练什么功……

　　高泉半气半笑，点了轩然：“傻小子，去客厅把你所有的招式都练一遍，我一会儿要看！”然后提了念桥，“跟我去偏厅，教你练基本功。”

　　念桥转转手腕，不动：“偏厅？”

　　为什么是偏厅？在一起不就好了，还能省出偏厅给剩下几人用。

　　高泉暗中气闷：你们两个在一起，你瞧我我瞧你，还练什么功？老子不是白耽误工夫……

　　“当然！我教的都是独门秘笈，被你们都学了去，想造反吗？”

　　“不敢……”轩然慌忙抱拳。

　　高泉满意笑笑，拍拍他肩背：“去罢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