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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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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先生又离开了,离开前他对君浩然说,浩然,你今生注定是君家的浩然,已经没的选择了。
君浩然默默的点头,他知道先生为了戚梓墨的事情很是不高兴。
先生拍拍他的肩,叹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全部都只是无奈,浩然,该怎么做,你都知道,就自己保重吧。
那时他不太了解先生话中的含义,如果了解,也许之后发生的便不会发生,他的命运,也不会出现如此的转轨。然而一切发生过的事,没有如果。
戚梓墨走之后的几天,他一直强颜欢笑。周围的人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便在三天后,由一向不喜欢摆排场的君老爷破天荒的举办了一个几百人参加的宴席,连皇帝都亲自赏光参加。
那晚他坐在君老爷身边,看着君老爷一杯又一杯的将酒灌入口中,他说,然儿,你不要不开心,人生就是这样,总又不如意的。你这样子,看的为父心痛啊!你这样子,日后为父怎能放心?然后皇帝说爱卿你放心,浩然有人照顾,南修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君老爷便起身接过皇帝赐的酒谢主龙恩,他们君臣同饮,本是欣慰,然而旁边突然刺来的那一刀,却让这杯没有饮下去的酒,变成君浩然一生无法平复的痛。
刀是冲着皇帝去的,君老爷护主心切急急上前一步拉了那人一把,刀便在中途换了个方向。
待那人被侍卫拉开时,君浩然清晰的看见,那把刀,已经深深没入自己父亲的胸膛。
血染红君老爷深蓝的官服,变成暗紫色。
赶来的御医进房出来后摇头说节哀,他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
君浩然发疯似的大喊不可能,他不信,他不信那个总是被他气的跳脚的父亲会在朝夕之间离他而去,他不信。
然后皇上从父亲的卧房里出来,一脸憔悴。他走到君浩然身边抱着他说然儿你要冷静,你父亲是个忠臣更是朕的救命恩人,朕永远记得他。
我不要你记得他我只要我爹好好活着!!
君浩然声嘶力竭的喊着紧紧抓着皇帝的衣服,皇帝却只是一言不发的制止了打算上前的侍卫,任君浩然抓烂了他无比珍贵的龙袍。
之后君浩然一直很安静,不哭不叫,目光涣散的望着不知名的地方,任谁叫也不应。
守灵那天晚上,他跪在父亲棺材边,一夜未眠。
他想起自己前几天才计划好的一切,他还在等十几年后父亲辞官他们一起去乡下隐居,他还没有娶个妻子给父亲看,还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想好的未来。
母亲陪在他身边,眼里含着泪,说,你不是问先生皇上说的那人是谁么,她是你娘,你亲娘。
她叫轩辕沐,皇上唯一的妹子,当年的长公主。她与老爷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无奈当时一个实力强大的藩国国主看上了你娘硬是要先帝将你娘嫁与他,先帝怕事,趁着老爷随太爷南巡未归将长公主嫁了去,等老爷回来公主一定成了那藩国国主后宫嫔妃之一。老爷日夜思念你娘一日酒醉误将我看成你娘就……后来皇上即位,派人去那藩国将公主偷偷救了回来,老爷当时见了不知有多高兴。在皇上的默许下,公主化名藏于府中与老爷相守,后来还有了你,他们本以为可以就此相随终老一生的……那天是你的百日宴,有人来行刺老爷,公主替老爷挡了一刀,刀上有毒……
这是命,都是命。
如今,老爷也是因此而死,老爷,总算不欠皇上的了。
可是,他放心不下你啊。
他一直惦记你,只是惦记你,宫中规矩那么多,他怕你犯错怕你被人欺负,你那时又是个孩子,他怕你受了委屈也不敢告诉他,就每天跑去宫里看你。你五岁那年有一次他生病了不能上朝,可是一天看不见你啊,他就觉得心里特别不安,后来还是带病入宫找你,结果发现你正和太子玩的开心,他回来就说,也许我们可以不用那么担心了,太子很喜欢你很照顾你。可说是这么说的,他呀,还是每天都去宫里看你。他说成习惯了,每天要是看不到你好好的,他就不能安心睡觉,他不放心,他到死都放不下你啊。
君浩然茫然的听着,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就一直住在宫里,父亲便每天去看他,那时他总觉得父亲去找他就是为了看看他又犯了多少错误然后教训他一通,因此每次父亲来他都躲起来,然后父亲便会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去找他,最后总能将他找出来。如今,他再也看不到那个满皇宫满花园的找他的人了。
他想起府中那间自己那个没住过几次的屋子,却总是打扫的干干净净完全不象少有人住,想起自己甚至还没有好好陪父亲吃过一顿饭谈过一次话。想起父亲对先生说,如果殷再出兵,就由老朽来挡住他们,大越王朝,由老朽来守护。君家沉重的命运,就不要让浩然来背了。一切,由我这个做爹的来吧。
那晚南修来看他,告诉他,已经知道凶手的来历,正是殷国未来的继承人秦王世子派来的,朝廷方面,已经准备出兵了。南修又说,这个是真正的秦王世子,名叫素渊兰真。之前的素墨,其真实身份乃是殷国上将军之子,戚梓墨。
素渊兰真戚梓墨,君浩然无意识的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只觉得眼前恍惚。
脑中挥之不去的,是父亲一杯又一杯的将酒灌入口中的模样,他说然儿,你不要不开心,人生就是这样,总又不如意的。你这样子,看的为父心痛啊!你这样子,日后为父怎能放心?然后有把刀刺来,刺入父亲的胸膛,也刺入他的身体,狠狠划上一刀,让他知道,什么叫刻骨铭心。
他想起先生走的那天对他说,浩然,你今生注定是君家的浩然,已经没的选择了。
先生从未料错过一件事,曾经是,如今也是。
第四天君家长子君无忌从边关赶回,一路风尘仆仆,到门前时,送葬的队伍刚出家门。
君浩然捧着长兄的孝服跪在地上,苍白的唇咬出了血,莫名的触目惊心。
君无忌颤抖着接过孝服当众套上,搂着君浩然仰天嘶喊,凄惨凌厉如啼血杜鹃。君浩然听见声音沙哑的兄长对他说,小弟,你哭吧,你难受就哭吧,哥回来了,哥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顾虑,你哭吧。
哥……
君浩然虚弱的叫了声,瘫倒在君无忌怀里。
他是在兄长的搀扶下走到郊外陵前的,整个队伍安安静静的走,所有人都只是默默流泪,因为君夫人说自家老爷生前就不喜欢排场,死后又何必违他意愿。
这时君浩然又想起,父亲为了他,举办了那场几百人的宴席。
也就在那宴席上,父亲永远离开了他。
出殡那天他们走的很早,京城街道两旁站了很多人,从城东到城西,人们都只是静静的站着,默默的流泪。他听到人群中有人说,大越完了,最后一个能撑天下的忠臣,也去了。大越,还能存在多久?
那时君浩然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是这么重要。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却是要独自去很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跪在父亲陵前,君浩然呆呆的看着泥土一点一点盖过棺木。
他一直跪着,跪到三天后圆坟,君无忌拉着他说小弟你别跪了你起来吧,你就是跪到死爹也不会活过来啊!
君浩然想起戚梓墨走的时候对他说大越与戚梓墨,他只能选一个;想起先生告诉他,情之一字,已是在劫难逃,可是浩然,你今生,注定只能是君家的浩然啊;想起父亲对他说然儿,你不要不开心,人生就是这样,总又不如意的。你这样子,看的为父心痛啊!你这样子,日后为父怎能放心?想起母亲含泪告诉他,你父亲他不放心,他到死都放不下你啊。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还与南修一起住在宫中,父亲每天去看他,有时他躲起来,父亲就满皇宫的找他,什么时候看到他了,什么时候才放心的离开,十几年如一日。
他忽然想知道,那些因为看不到他儿痛苦担心焦虑的时间,父亲是怎么过来的。
你父亲他不放心,他到死都放不下你啊。
他到死都放不下你啊!
到死都放不下啊!
君浩然此刻只觉得呼吸困难,心中有什么被堵住了,全身的血液像被凝固住,只有无边的黑暗与撕心裂肺的痛铺天盖地而来,什么素渊兰真戚梓墨南修,什么皇帝什么大越什么殷国,什么王权什么霸主这些虚幻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他能让已失去的回来么?能么?
爹,君浩然轻唤了声,想起身,无奈双腿已经没了知觉,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土里。
君无忌慌忙扶起他,挪到父亲墓碑前,君浩然手抓着上面刻的清晰的几个字,抓出了血。
他说,爹,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以后你的话,孩儿都听!孩儿以后再也不会缠着太子了,孩儿以后再也不会没有礼数的乱来了,孩儿会好好听你的话,好好记住君家的家训,孩儿绝对不会愧对先祖遗训的!所以爹,你回来吧,你回来好不好?爹——
小弟!爹死了!爹死了啊!你就让他安心去吧!爹生前最惦记的就是你,你这样子,爹他怎么瞑目啊!
君浩然看着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胸中闷的紧,一口鲜血喷出,四周终于落入黑暗。
君家,越之栋梁之臣者,满门忠烈,绝不允许出现不忠之人。
一入侯门深似海,全部都只是无奈。
浩然,你今生注定只能是君家的浩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