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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回房(已替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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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兰茵最先反应过来,她福了福身,垂着眼道:“我先回瑞松堂,将侯爷的住处收拾一下,侯爷几时回来住?”
裴玄静了一息。
“今日。”他道。
今日?
兰茵皱了皱眉。
这么晚了,他还要来回折腾吗?
心里虽有疑问,脸上却没表露分毫,她笑了笑,道:“好,那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转身离开。
等人走远了,太夫人眉头一皱,不满地看向裴玄,埋怨道:“你板着个脸是什么意思,这可是你千挑万选说要娶进来的新妇,你看你,方才把她吓成什么样了!”
裴玄抬头,脸上毫无所觉:“我吓到她了?”
太夫人是“当然如此”的神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这媳妇一进门,都不敢看你,我们谁见她,她都是落落大方的,就是见到你后,紧张地拽了好几次袖口。”
裴玄轻蹙眉头。
看那眼神,似乎是有些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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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茵从里面出来后,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方才里面的气氛太过压抑,她快被裴玄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也见过从军打仗之人,但无人像他一般,光一个眼神就能震慑住人。
她在这世上最怕的就是外祖母了,今日见了裴玄,恐怕她心里忌惮的人又要多一个。
看来今后在侯府,她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目前她还不清楚裴玄的为人,在此之前不应该轻举妄动。
水湄在外面等候,见她出来后,鬼鬼祟祟地将她拽到旁边,将她纷乱的思绪打断。
“怎么了?”兰茵一脸茫然,看着水湄见不得人的动作,低声问道。
水湄与她比了根指头,“嘘——”
然后指了指长廊那边,让兰茵过去看。
兰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一根根林立的红木立柱后面,看到一截青色衣角。
愣了片刻后,她忽然心下了然。
兰茵踏上台阶,登上长廊,冲着那截衣角走去,结果还未走到跟前,长柱后藏匿的人便自己显出身形,从那里走出来。
裴青钰看着兰茵,兰茵亦看着他,一人眉头不展,一人莞尔轻笑。
“你父亲已醒了,黄院使亲自看过,你不用担心。”兰茵顿了顿,又加了句,“若你实在担心,可以进去看看。”
裴青钰在她说第一句话时脸色稍有舒展,但很快便再次皱起眉头。
“他醒了,你这般高兴么?”
裴青钰突然隐含质问的语气叫兰茵一怔。
见她一时哑然,裴青钰眸中深邃,冷道:“你这般高兴,是觉得父亲醒来,日后有他撑腰,我就再也不敢对你出言不逊了,府上下人也会更加尊敬你,是吗?”
水湄上前来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眉头一立,她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去:“你这竖子,我阿姐未有得罪你的地方,这门亲事也不是她自己决定的,你若心中有怨言,自己去找大长公主和太夫人说去,你冲我阿姐发什么疯!”
“水湄。”兰茵唤了她一句,脸上的笑已完全消失。
她抬起头,神色淡淡的,声音也冷漠许多:“我为他高兴,是为他作为守卫北疆的护国良将死里逃生而高兴,若他不是侯爷,不是我夫君,不会为我撑腰,我亦高兴。”
兰茵说得坦荡,眼中澄澈一览无遗。
但越是这样的坦然,越让裴青钰感觉不舒服。
兰茵看透他的心思,低声道:“你明明也是担心他的,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一定要对我冷言相向呢?”
裴青钰眼一抬,看向锦春堂的方向,良久后收回视线,直视着兰茵的眼睛道:“我从未担心他,他也不需要我的担心。
“做了这个局,隐瞒所有人,叫别人为他殚精竭虑,自己躺在那里玩弄别人的心,想必很有意思。”
“你愿意做那个被愚弄的蠢人便做吧,我不奉陪。”
裴青钰说完便转身决绝地走了,留下一道清冷的背影。
“他发什么疯?怎地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水湄无知无觉地挠着头,兰茵却在心底里细细思量裴青钰方才说的,黛眉轻皱……
被愚弄?
他说她被愚弄了……被裴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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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刚过,兰茵听见瑞松堂外传来声音。
“侯爷,您慢点。”
有人悉心叮嘱着。
兰茵闻声,赶紧披了衣裳出去,刚到门口,就见一褐衣男子搀扶着裴玄过来。
她没想到,裴玄重病方醒,从锦春堂回来竟然未坐滑竿,而是一路走回来的。
那褐衣男子大抵是裴玄的侍从,腰间还别着玄剑,五大三粗的男人,也不懂如何照顾人,动作显得既笨拙又吃力。
盛夏炎热,夜里却也凉风渐渐。
裴玄穿了身黑压压的玄色织金纹云锦袍,夤夜覆于身后,将那张脸衬得更加苍白虚弱。
两人走到院子里,裴玄突然顿住脚步,待自己站稳身形,对身旁人道:“冀燕,你下去吧。”
说着,拂开冀燕的手,想要自己向前走。
他似是没发现她等在门口,只是艰难踉跄地迈着步子,固执地不让旁人搀扶。
兰茵看在眼里,其实能明白那种心情。
马踏黄沙,剑指鞣人,一向是长宁侯府引以为傲的功绩。如今他再不能金戈铁马了,心中的那种无力感,想必无人能感同身受。
见冀燕急得满头大汗却不敢上前的样子,兰茵忙提着衣裙走过去。
此时她脚上的伤也没那般痛了,太夫人差人送来的玉蓉膏很有奇效,配合水湄的按摩一起用,效果也加倍。
她踏入灯火中,在裴玄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前一倾时,伸手扶住他手臂。
“我来吧。”
裴玄一顿,低头看了看她。
兰茵还在缓和着剧烈的心跳,发现裴玄没有像拒绝冀燕一样将她推开,兀自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冀燕道:“这里就交给我吧。”
瑞松堂本就是内院,冀燕不便踏足,从前是侯爷鳏居,他才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如今侯爷新娶了夫人,冀燕自然要避嫌。
他看了裴玄一眼,得到准许后便抱拳退下。
兰茵也没说什么,扶着裴玄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仍是没看他。
裴玄身子虚弱,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兰茵只好抱得更紧了一些,提醒他小心脚下台阶,鼻尖隐隐萦绕着挥不去的淡淡药香。
除却药香,他身上还有一股清冽的山野青木的香气,让兰茵本就困顿的神思顿时清醒不少。
裴玄一条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头便能看到她乌黑的发。
母亲说,她很怕他,怕到不敢看他的眼,可眼下,她还是过来扶他,而且还扶得这般认真。
眼不见处,他悄悄弯起了唇角。
终于,兰茵将他扶至帐内,裴玄坐到榻边,此间一言不发。
屋中只有二人,兰茵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尴尬。
待裴玄,她既不会像新妇那般嘘寒问暖曲意承欢,也不会像陌生人那般对他不闻不问。
所以当下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才好。
裴玄整个人的存在感十分强烈,她已放开他了,鼻尖却还有暗香缭绕。
她压下呼吸,抬眼看了看裴玄:“侯爷……可要休息?”
裴玄面无表情,只道了一声“嗯”。
低沉的声线让兰茵心头为之一颤。
他到底还是杀伐果决的大将军,能让茹毛饮血的鞣人为之胆寒,不是没有缘由的。
兰茵在心中这般宽慰自己的惊怍,同时打量了裴玄几眼,他就这样和衣而睡肯定是不行的。
手指在袖中攥了又攥,她踌躇不前。
要帮他宽衣吗?
彼此还是陌生人。
兰茵心中纠结,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自己同裴青钰说过的话。
从前在定州帮助救治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时,兰茵也没有这般顾忌,男女大防在紧要关头都算不作数,且外祖母时常教导她,芸芸众生,万物平等,诸多规矩其实都只是约束妇人,无甚意义罢了。
照顾伤病,本该如此。
她说通自己了,便不再纠结,柔声道:“我为侯爷宽衣?”
裴玄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双臂。
兰茵便弯下身,仔细将他颈前的暗扣解开,然后是顺着向下,一直到束紧腰身的玉带钩。
她原本心无旁骛的,却不知何时,渐渐感觉到颈边有湿热的气息散落。
意识到那是裴玄的呼吸之后,兰茵下意识提起一口气。一呼一吸间,同砰砰的心跳合上了拍子,身体里像是陡然蹿出一团火,烧得她脸庞滚烫,从指尖到耳根都快要红透了。
此前不是没和外男这样靠近过,但从前只是靠近,而不是亲近。
她再怎样都无法欺骗自己。
她嫁给他了,她如今是他的妻,他们本该更加亲密。
裴玄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白皙的皮肤,充了血似地映出绯红。
终于,她将那天煞的玉带钩解开了。
兰茵直了直身子,缓缓轻出一口气,离了那灼烫的呼吸,她忽觉胸腔也跟着开阔些。
不想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再多耽搁,她快速地除去了裴玄的外袍,搭在臂间,对裴玄道:“侯爷安歇吧。”
说罢,转身要走。
裴玄眉一皱。
待她走出几步,将她叫住。
“等等。”
兰茵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眸中犹有惊诧。
“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就见裴玄问道:“你去何处?”
兰茵抱着他的衣袍,理所当然地看着他,然而话到嘴边却忽觉心虚。
“黄院使说侯爷需要静养……我睡在外间便可不打扰侯爷。”
她是这样想的,虽说也是逃避……
裴玄就皱了皱眉。
“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