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和玛丽苏开玩笑》打酱油而已

234、田野

　　二月二十九日的碎片中，巴希达怀抱金妮的黑色笔记，紧闭双目。
　　她合拢的眼睑下，禁林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到Kether和Binah、Geburah一起在废弃的站台上耐心等待，Chhokmah和Tiphareth在荒凉的旷野中徘徊，Netsah带着Hod穿过密不透风的钢铁城市，Yesod藏身于大地之下，Chesed被Aqlmarine囚禁，出现在禁林中央。
　　此外，还有三百六十五个闪耀的名字，分散在奇境各个角落。
　　这一次，被选召进入赛场的观众一共有三百六十五人。
　　三百六十五个成年人。
　　他们出生的日期个个不同，从新年伊始的一月一日，到旧年终结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每个日子都有人一一对应。
　　他们是精挑细选出的牺牲者，身上的全部魔力，将用来哺育一片丰饶的田野。
　　那即将接受播种的土地名叫金妮·韦斯莱。
　　她雀跃地在游戏中驰骋，掠夺星星，汇聚月亮，点燃太阳，一步步抵达为她准备的祭坛，不知不觉成为了一场仪式中最大的祭品。
　　Malkuth醒来的一瞬，巴希达也猛然睁眼。
　　她挥落黑白两色的羽毛笔，以全部力量将捧在手中的笔记本划出一个巨大的伤口。
　　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纵贯笔记中央。
　　同一时间，禁林中金妮的背上也撕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缝隙中没有血肉，有的是无数比尘埃还要微小，闪着星辰之光的字母奔涌而出。
　　金妮感受不到痛苦，也没有丝毫惊讶，她的瞳孔一瞬间扩大，失去光泽，强烈的虚无感代替鲜血在她身上流窜，阻隔了所有感官，头脑中用来表达思想的语言、文字还有画面全部离她而去，空间不复存在，时间停止前进，只有明亮的字母浪潮澎湃，鲜活涌动，在转瞬间淹没森林，席卷幻境各个角落。
　　废弃的车站上，哈利看着耀眼的急流从地平线奔来，淹没轨道，淹没站台，吞没了头顶的天空，他沉入其中，顺着文字随波逐流，将写在心脏正上方的Kether、脊柱两端的Binah与Geburah融化在浩瀚中。
　　荒凉的旷野上，邓布利多被潮水包围，他在漩涡中放松身体，轻轻摇晃，将Chhokmah和Tiphareth释放，愿它们回到该去的地方。
　　冷硬的城市中，布莱克与高楼大厦一同伫立水底，带着许久不见的安宁，沉默地告别了Netsah与Hod，祝福他们顺利归家。
　　幽暗的地窖中，彼得瑟瑟发抖，看着墙面裂缝灌入的词句填满狭小的空间，慢慢松开紧握Yesod的手，看它们汇入海洋，悬在喉头的一口冷气，终于化成气泡。
　　散布在其他三百六十五个地方的三百六十五人，也被同一片大水深埋其下。
　　他们之中，多数还在沉睡，寥寥几个清醒的，也在字母的催眠下进入梦乡。
　　符号的浪涛包裹着人们的身体，覆盖了他们的影子。
　　在三百六十五个影子之中，潜藏着守护三百六十五个生辰的魔咒。
　　字母渗入其中，驱散黑暗，在触不可及的深处，将守护这些人一生的小小神灵之名用强光照亮。字母围绕着名字，拥抱着名字，紧紧握住它们的手，对它们诉说没有人能听懂的语言，让彼此光芒相互纠缠，再也无法分开。
　　看似复杂的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从事发的第一秒，观众席就与赛场全面失去了联系。
　　空中播映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消失，通讯器中只剩下杂音，本来半透明的魔法屏障如同被夜晚吞噬，变成漆黑的球体，就像游戏中死寂的太阳。
　　最后留在观众眼中的，是黑魔王血红的双瞳和恐怖的身影。
　　会场鸦雀无声，一阵话筒刺耳的啸叫唤醒了众人。
　　观众席顿时陷入混乱，叫嚷、疾呼、哭喊声响彻全场。
　　守在场外的工作人员试图解除屏障，却发现任何魔咒击打在上面，都如同落入无底深渊，一丝波纹都无法留下。
　　未知的恐怖如乌云笼罩在人们头顶，谁也猜不透赛场中发生了什么。
　　知晓这一切的，唯有虚空中的巴希达。
　　她面前撕裂的笔记上，血红色的墨水从伤口滴落，黑色封皮渐渐苍白，扉页上DOG 与LIVE悄然变换，成就了EVIL与GOD。
　　最后一滴墨水与纸页分离，白色笔记开始解体，它由中心伸展开一个十字，龟裂成四块，每一部分中心又裂开一个十字，反反复复，直至碎成一团细沙。
　　白沙墨水分立巴希达两侧，白沙渐渐形成禁林的模样，墨水慢慢化为一弧苍穹。
　　巴希达左手捧沙，右手持墨，将墨水苍穹笼罩在白沙森林上。
　　那是沙之书，那是墨之镜。
　　那是用金妮的鲜血和整个心灵为代价仿造出的洛瓦西之林的幻境。
　　墨之镜映照人们内心的愿望，沙之书收藏记忆深处的故事。
　　它将成为一个无远弗届、没有边际的迷宫。
　　再过不到十秒，从金妮心中倾泻的星辰字母，将会填满赛场的每一个角落，届时，那些作为牺牲品的美丽名字会被收纳到金妮的心中，也就是这道无尽森林的幻影中，被紧紧包容，毫无保留地坦陈自己的一切。
　　在名字们被金妮接受的刹那，播种星辰的田野就会在她心中诞生。
　　三百六十五条魔咒之名会铺就出肥沃的土壤。
　　从Kether到Malkuth的十个伟大之名在其中注入生命，让奇迹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零和无限将无法从广袤的田野间脱逃。
　　Aqlmarin将封存进金妮的内心，把镜中的姐妹当做现世的自己，在无边的田野上迷失，带着享用不尽的幸福，深陷梦乡，在假想中实现一切愿望，再不会醒来。
　　巴希达摩挲着手中的幻境，等待着最佳时机。
　　禁林里，不断堆积的字母把世界照耀成一片白亮。
　　抢在光芒鼎盛的一刻，巴希达对着金妮的心灵发出呼唤：
　　呼吸吧，孩子，开始呼吸。
　　隔绝了一切感官的金妮感受到这个声音，消失已久的心脏强力地跳动了一下，滚烫的血液如熔岩喷涌全身，她仿佛从一片冰海之下浮出水面，全部生命都在渴望着呼吸，肺部如宇宙般扩张，贪婪地吸入一大口空气，一道激荡的漩涡从她背后的裂痕中爆发出来，以无可抗拒的吸引力抓住了那些漫游天际的字母。
　　整个璀璨的世界绕着金妮的伤痕开始旋转，字母被难以想象的渴望牵引着，快乐地吵闹，兴奋地追逐，连同那些融入它们之中的名字一起，如奔向乐园的孩子般，闪着希望的光芒，拧成螺旋的彩练，朝着金妮心中回涌。
　　随着字母离去，原本辉煌的赛场失去魔力，渐渐黯淡。异想天开凭空消失，五光十色不复存在，森林如一朵花儿骤然枯萎，只剩下灰蒙蒙的死寂，和静止不动的人们。
　　巴希达手中的幻境却染上鲜丽的色彩，一片生机盎然的田野在其中猛烈生长。
　　巴希达清楚地感到，那些名字穿过金妮的伤痕，在她心里扎根，它们毕生的愿望和想象恣意流淌，滋养着这片土地，让它无限扩大。
　　在此生长的每个名字，都回到了童年时代，魔力充盈，取之不尽，可以无所顾忌，不被束缚地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当最后一个字母回归金妮心中，她的瞳孔再次有了光亮，当双目清晰映照世界的瞬间，她看到了心中的世界。
　　山川、大地冉冉升起，海洋、月光汩汩流出，冬日的清晨和仲夏的傍晚浸润在空气里，新生的嫩芽向四面八方展开新绿，各式各样的太阳在万千世界里熊熊燃烧。
　　壮观的景象震撼着她，她想不起自己是谁，连自己是什么都无从知晓。
　　她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同时又是万事万物。
　　她感到自己是个舞者，身穿变化多端的华服，迈着眼花缭乱的脚步，从一颗星球的此端，旋转到这颗星球的彼端。
　　她感到自己是只花猫，在一座大海中央的小岛上，拥着温暖的沙子，舔着清凉的树影，闻着菠萝和鸡蛋花的芬芳，和一群鹦鹉作伴。
　　她感到自己翱翔天际，和最最亲爱的朋友坐在云朵之间，蘸着各种酱料，品尝美丽的艺术品。
　　她感到自己头戴船长帽，身穿水手服，带着一群红头发的男孩女孩，驾驶一艘残破却坚韧的大船，在最激动人心的海域航行。
　　一段段奇妙的际遇在金妮身上开花结果，向着明亮的方向尽情生长，这些世界越飞越高，越走越远，让金妮看到永恒的狂欢在自由蔓延，无尽的童年诞生在纷繁的幻想间。
　　无法抑制的力量蜂拥而至，数不清的闪亮光点从金妮周身弹跳而出。
　　光点恒久璀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金妮忍不住伸手碰触，顷刻之间，想起了自己是谁，也终于明白了这些到底是什么。
　　她曾以为是银币的那些东西，玛丽苏们拼上性命争夺的种子，原来是一颗颗星星。
　　星星里灌注着人们毕生的愿望、幻想、梦境，以及最遥远的记忆。
　　唯有在田野上，种子可以无限生长，星星可以自由闪光，每个名字都能实现不可思议的愿望。
　　金妮知道田野就在这里，在她心里，为此她由衷地感激。
　　她尽力伸出手，去紧握每颗星星，去成为每颗星星，去聆听星星们最好最好的故事。
　　幸福像空气一样，在幻境里成了平常无奇的东西，毫无道理与缘由，凭空出现，不论是谁，想拥有多少就可以拥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巴希达捧着幻境的双手也能感到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
　　但是此刻，这点温度对驱逐她身上肆虐的寒冷毫无用处。
　　满载二月二十九日的灰色虚空正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她的魔力与生命，她面色苍白，身体佝偻，白发丛生，十倍百倍地迅速衰老。
　　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她要用尽全力支撑这片空间，直到钟声响过十二下，日期更替，满载二月二十九日的灰色空间带着容纳所有玛丽苏之名的幻境一起，崩塌成薄薄一页，埋进虚无深处。
　　去年在洛瓦西之林没有达成的目标即将实现，世界将从玛丽苏的侵蚀下得以暂时喘息。
　　这将是一个惨淡的胜利，没有人从中得到什么，还有三百六十五个，乃至更多无辜的人为此失去他们的魔法。
　　而作为最大牺牲品的金妮，除了要与魔法告别，还将不再拥有想象，不再拥有快乐，不再拥有希望。
　　圣诞节将收到什么礼物？长大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跟一只独角兽当邻居是什么感觉？到遥远的星球旅行是什么滋味……
　　与“如果”有关的一切，对她都将失去意义。
　　她甚至连一个梦都不能拥有。
　　从此以后的漫漫长夜里，等着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金妮努力了那么久，她心中的金蔷薇终于开了，却又被如此无情的摧毁。
　　想到这些，巴希达再一次被罪恶感包围了。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用唤醒田野的方法阻隔Aqlmarin对世界的迅速蚕食后，她无数次地拷问自己，又有什么权力去剥夺那么多与此无关之人的魔法和一个孩子全部的希望。
　　她觉得自己应该为此受到严酷的惩罚，仅仅失去魔法和生命，毫无痛苦地消失在虚空中，未免太过宽容。
　　她多希望她当初有勇气成为躲猫猫社的正式成员，而不是以一个代理人的身份，留在这里，懦弱地躲藏，等待别人背负起没有尽头的重任。
　　浓浓的悔恨差点把巴希达淹没。
　　她感到手中金妮的幻境颤抖了一下，这颗由狂欢铸就的小小星球，差点被她的悲伤感染。
　　巴希达狠狠咬住牙齿，再次将精力集中起来。
　　她计算了一下时间，发现生命消耗得比她预想的还要迅速。
　　值得庆幸的是，距离午夜并不遥远。
　　巴希达希望午夜到的慢些，让金妮能在最后一点时间里，多享受一些幸福。
　　此刻，金妮确实是幸福的。
　　她和一群朋友带着满口袋糖果走过熟悉的街道；她和恋人在雨中的树屋里倾听陌生的电台；她和忠诚的同伴在龙的巢穴深处找到古老的宝藏；她在满是海豚的沙漠里乘着蓝鲸漂流，身旁围着一群会说话的企鹅……
　　她度过了无数美味的日子，享用了诸多饱满的岁月，每一个在她心中的名字，都与她合而为一。他们的满足就是她的满足，他们的爱恋就是她的爱恋，已经没有什么欢乐是金妮没有品尝过的，可是，她总觉得还有什么被遗忘在身后。
　　总觉得少了一个拥抱，缺了一个愿望，忽略了一双等着她紧握的手。
　　那人是谁呢？
　　她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