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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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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又哭了。”
白狐凝视着江缨。
看着宋贞突然显化的真身,江缨没有歇斯底里、没有震惊崩溃,她只是面容平静地与白狐对视,无声地落泪。
“那日我杀广南王看见的,就是这个形态的你。”江缨轻声道,但是语调坚定。
“是啊。这就是真正的我。”
“半妖。”
“既是人类,也是妖怪;所以也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
白狐这么说,它黑色的瞳孔倒映着江缨的身影:“索性时间还早,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我来说个陈旧老套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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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国南岭,人迹罕至之处,有一座青岳山。青岳山上居住着一群白狐,他们妖力高强,通人语,能化形。但是这些白狐世世代代在青岳山居住,并不与外界接触。
有一天,青岳山脚下出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女,一只白狐路过,见少女实在可怜,便把少女救了。少女生得美丽又生性活泼,身上带着灵动自由的气息,是来自于远离青岳山的热闹人世间味道,这让从未下山、对山下生活充满向往的白狐十分向往。
少女的伤很重,白狐将她藏在一个隐蔽的山洞,每日帮她敷药疗伤。少女为了报答他,便在给他讲了很多人间的故事,还有一些话本子里写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久而久之,白狐就喜欢上了那少女。
他模仿着少女给他说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去见少女。少女一见他就笑个不停,说道:“怎么变成了公子的模样?还是白狐比较可爱,摸着柔软暖和,你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让我反倒不敢亲近了。”
白狐急道:“可是你说的那些话本故事里,佳人总是要配才子的,哪有配狐狸的?”
少女挑了挑眉头,调笑道:“这么说,你特意变了个才子模样,就是为了要配我吗?难不成,你心悦于我?”
少女的直接与大胆让白狐红了脸,但是白狐向来生活在天地间,无拘无束的自由惯了,他从不晓得人间礼法是何物,当下只觉得满腔爱意,就一心希望要和自己所爱之人共度一生。
“我心悦于你!”白狐说,努力回想着在话本里看的那些书生对小姐倾诉的衷肠,“此生我,嗯,定不负你!”
那些情意绵绵的话太长了,他记不起来,就记得这最后一句,他便郑重其事地说了出来,满心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却叹了口气,露出了哀愁的神色:“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何谈不负我呢?”
“无论你是谁,我既然说了不负你的话,就一定不会负你!”
少女怔怔地看着白狐,突然长叹了一口气,“小狐狸,你若是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怕就不会这么斩钉截铁了。”
少女一再地对白狐的真心表示怀疑,但是少女越这样忧心忡忡遮遮掩掩,白狐就越加想要证明自己的心迹:“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谁?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变心的!”
少女叹了口气,杏眼中带着哀愁与犹豫,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复又坚定地望着他:“好,我相信你。”
少女原来是永安国的三公主,自己因为目睹了怀孕的母亲被别的宫妃杀死而被追杀,自己一路逃亡才到了这里。
“我想要给我的母妃报仇,但是我的父皇并不疼爱我,母妃的家族也没有什么人了,虽是公主,但与孤儿无异。只能看着母妃就这么去了,我不仅不能帮母妃报仇,连自己的安全也保护不了……就算如此,你也要和我在一起吗?”
白狐看着少女,长久不言。
少女见他半天没有回答,眼中细碎的光芒彻底消失了。少女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本就是山野天地间自由自在的白狐,又何必为我扯进这人世间这肮脏无休止的争斗中呢。”
“小姐,”白狐突然走到少女身前,弯腰看着少女的眼睛,温和且坚定道:“敢问小姐芳名?”
他笨拙地模仿着言情话本里,才子初见佳人时说的台词。
少女看着白狐,怔楞半晌,突然笑了,也模仿着那佳人的口吻,举着袖子掩口笑道:“姓宋,无字,只一个小名,公子唤我永宁吧。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白狐愣了愣,“我……我没有名字。对了!”他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江缨,“既然我以后就跟定你了,永宁,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永宁思索了一会,“你本是白狐,又生活在青岳山,就叫你白岳吧。喜欢吗?”
白岳笑道:“白岳?这个名字好,那以后我就叫白岳了。”
白岳清了清嗓子,又模仿着做了一个不标准的揖:“小生姓白名岳。”
两人对视着,同时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白岳继续尽心尽力地照顾着长宁,两人计划着,在长宁伤好以后,两人便离开青岳山,等长宁报完杀母之仇,两人就天南地北四处游历,过上话本中所说的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你为我牺牲太多了,还要为我离开生你养你的家乡,”公主伸手爱怜地摸了摸白岳的脸颊,“而且这山上地形复杂,你带着我,又如何能顺利逃出呢?”
白岳得意地笑了笑:“我打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一花一木、一禽一兽我都烂熟于心了,小时候我就偷偷溜下山不少次,有次我还救了个小姑娘呢。没有一次被发现过,我可厉害了,你就瞧着吧。”
白岳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公主,虽是狐狸,公主却仿佛在看一只等着主人夸奖的大型犬,禁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么厉害的,那我就安心了。”
不久公主伤好,两人便趁着一个雨夜偷偷下山,准备去往永安都城长宁。他们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料山脚下被一群白狐拦住。
为首的是一只最为年长的白狐,它已经活了很久,在白狐中颇具威望,尊称它为长老。白岳化作人形挡在了公主身前,恳求着长老让他下山。
长老并没有为难他,只道:“你若下了这座山,从此便与我们再无关系,生死不复见。”
白岳咬了咬牙,冲长老跪下拜了拜,带着公主走了。他们走的时候,身后传来狐群的嘶鸣声,像是在为他们送别。
白岳离开了生他养他的故乡,非常伤心,但是看着身边的公主,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只有三个孩子,两个皇子一个公主。公主的母妃颇受宠爱,她的再一次怀孕引起了其他宫妃、尤其是大皇子的生母的忌惮,由此惹来了杀生之祸。
皇太子的母家势力强大,公主没有证据,仅凭公主母妃势力根本无法与其抗衡。
看着公主痛苦不堪,每日以泪洗面的样子,白狐十分不忍,他便把白狐秘而不宣的法术告诉了公主。白狐一族擅长幻术,白狐便提议在花朝节祭典上演一出好戏,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花朝节是永安国最隆重的节日,每年花朝节都会在宫中举行花朝宴,宴会上舞姬们会拿着花枝,跳带有祭典和祈福含义的花朝舞,这是每年永安国最为重视的一个仪式之一。
白岳便在花朝宴上使用幻术,让舞姬们拿的花枝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瞬间枯萎,皇帝大惊,认为这是不祥之兆,正当众人以为触怒花神而感到惊惧不已时,白狐控制了一个舞姬,让她以过世公主母亲的腔调诉说了她的冤情,说自己是花神座下神女,前世转生为凡间女子入宫为妃,却不料遭人杀害,虽死后已归位仙班,但前世所受苦楚实在难以忘却,特此下凡指明杀害自己凶手的正是大皇子母妃,要求皇帝彻查,不然花神震怒,将会给永安降下灾祸。
花神在是永安国的守护神,此事恶劣已经触怒花神,如不严肃处理,那失去了花神庇佑的永安将会陷入何等可怕的境地是所有人都不敢想的。因此此事一出,全国轰动,从百姓到文武百官,纷纷要求严惩皇帝便严惩凶手。
皇帝迫于民意,下令大众处死大皇子母妃一族。
行刑那一天,公主和白岳也去了。只见一笼囚车上载着五六个血人,他们身上的囚服已经被鲜血浸染透了,有些血迹已经呈现出了极深的黑色。民众们聚在囚车行刑的路上,辱骂着、诅咒着那些人。
白岳他看了一会,觉得心慌得难受,便化成白狐,藏在公主宽大的衣袖里,悄声说道:“永宁,我不想看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但是公主没有回答他。公主沉浸在大仇得报的快意中,根本无暇顾及旁人。公主睁大眼睛看着刑车上的几人,眼睛里露出了仇恨和快意的光。
白岳看着这样神情的公主,莫名感到十分害怕,但是这毕竟是公主的杀母仇人,这样的表现也属正常。白狐就这样带着隐隐的担心,躲在公主的衣袖中听完了这场的行刑。
但是他心中不安还是没有散去,加上之前行刑的场面让他仍然心有余悸,他内心总觉得再继续待下去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因此便在那几人处死的当晚要求公主一起离开。
“永宁,如今大仇得报,我们便离开吧?一起去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公主深深地看着白岳,她的眼中装满了太多白岳看不懂的情绪,半晌公主摇了摇头:“不,白岳,我现在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