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委鬼

12、仙人的一天·1

　　这个世上没有出家人的概念，从仙之人虽与家庭断绝关系，但是并不似僧侣出家那般决绝，比如穆英琅修成散仙后，穆家依然以有这样的仙人儿子为傲，二儿子要娶妻，依旧去他修行的凤池请他回来参加婚礼，两者间虽名义上没有关系，但在人情上却依旧有许多牵连。
　　只是自小便被送去从仙的穆英琅，大约是从小与家人分开亲情上是淡如清水，虽然回来了，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师尊说他修行到如今许多东西还没看开，若不能参悟怕是难再有长进，又要他不必硬钻牛角尖，与其坐地空想不若入世去历练一番，正巧穆家的人来请他回家，于是他便回来了。

　　回到家，多年不见的老父已是两鬓斑白，母亲却早已过世，而当年自己离家时刚刚出生的弟弟，突然变成了个硬朗的青年出现，而自己依然是当年二十岁成仙时的模样，这一切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加上回来后他才知道这次请他回家名义上是回来参加弟弟的婚礼，其实这只是次要，主要原因却是因为穆家为代表的术师府要与寒家为代表的丹师府争夺本次正月十五的燃香祭，这其中的若干利益纠葛令穆英琅对自己这个家族怎么也亲热不起来。
　　在家住了几日，本已无聊至极，正巧得知新年有花灯，便上街散心，不料竟捡了个小鬼……

　　穆英琅看看正一脸怜悯的看着自己的甄灿，微皱了一下眉：“你那是什么表情？”
　　甄灿叹气：“我不该提你伤心事的。”想想，从小被迫出家的人，心理肯定不健康，就算做了神仙也肯定有阴影，可惜这世界又没有心理医生这种东西，这人说不定心里阴暗得很……
　　穆英琅好笑的看看他：“什么伤心事？我自己都不在意的事，你又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甄灿噎住，愤然，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家伙！
　　穆英琅并没注意他的情绪，笑着道：“进来吧，虽说你现下是我的灵仆，可是到底是阴气重的鬼体，这宅子阳气重，在外面呆久了你要难受的。”说着进了房门。
　　甄灿跟在他后面进门，一进去果然刚刚在外面的压抑感便减轻不少，穆英琅看他那奇怪的样子笑道：“我平时在屋里修行，这屋里有仙气，仙气纯净，阴阳平衡，有利于妖精鬼怪修行。”
　　刚说完，便见屋里跑出来一只小松鼠，跳到穆英琅面前如人一般打了个打揖首，竟然口出人语：“英琅仙，您回来了！”
　　甄灿看着这松鼠惊奇：“松鼠会说话啊！”
　　那松鼠居然瞪他一眼，道：“小鬼休得无礼，吾乃修为两百余年的金背鼠精，名叫茸羽，松鼠这等俗称须唤不得！”
　　甄灿见它说得一本正经，可惜那表情体现在一只松鼠脸上，是半分气势也无，只剩了搞笑，忍不住哈哈大笑着逗它：“松鼠！就是松鼠！”
　　茸羽气得一身毛都立起来，朝穆英琅道：“英琅仙，这……这小鬼……”
　　穆英琅笑着将它托起来道：“他是异世的鬼魂，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你不必与他一般见识。”
　　甄灿梗住，瞪眼，但又一想，他反复提到异世，难道这散仙还知道异次元这种高科技的东西？当然，他是将这世界认为是自己生前所处的世界的异次元空间了。
　　穆英琅转而向甄灿解释道：“刚才说了，仙人修行之处仙气纯净，也利于妖精鬼怪修行，因此它们都乐意依附仙人一同修行，称为妖仆，跟灵仆的意思差不多，仙人的修为更高深，身边的妖仆越多，若是修到神仙，便可以收飞仙天仙这般的仙仆了，那便是修仙之极致。这位刚刚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你莫瞧着人家身材小，两百岁，修行的时间比你我都长呢！”他这么一说，那茸羽的头便得意的往上一扬，斜眼看着甄灿。
　　甄灿笑：“既然他是你的前辈，为何还要做你的妖仆？”他一问，茸羽的头便又缩了回去，愤愤然瞪着他。
　　穆英琅笑道：“我是仙呀，虽说它修行两百年，可是，妖的寿数跟人类的寿数不同，五百年他才能修出个人形的童子身，所以两百年在他们而言，不过一介幼儿。”这话一出，那只松鼠精顿时跟霜打过的茄子般蔫了，扭头愤然——
　　“英琅仙！口德啊——”
　　甄灿笑着逗它：“人家实话实说。”
　　看着茸羽气得跳脚的模样，两个仗着自己是人形的坏家伙可劲的欺负起小孩子来。

　　玩够了松鼠，穆英琅将茸羽放在桌上，吩咐道：“我渴了，倒杯茶来。”
　　茸羽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跑到桌子中央，抱住跟它个头差不多高的茶壶，很辛苦的给倒了杯茶，推到穆英琅面前：“英琅仙请喝茶。”
　　穆英琅笑着道了声谢，接过茶来喝了一口。
　　甄灿又好奇：“你刚刚说的异世是什么？为什么你总说我是异世的人？你去过异世？”要是这人能去自己生前的世界，正好可以拖他去看看……
　　穆英琅看了他一眼，摇头：“我的修为尚浅，跳不出三界，异世我是去不了的，只有飞仙以上才算真正的仙人，才能在不同的异世间行走。”停了一下，再说道，“我师尊乃是上洞飞仙，仙号天凌，关于异世的事都是师尊告诉我的，我看你与此世格格不入，连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猜想定是异世的亡魂了。”
　　甄灿愣了愣，猛然想起自从被这人打出萧兆诚的肉身后，自己就一直以之前正常的思维认识在跟他沟通，一来是没了萧兆诚的肉身，调取不到关于对方世界的资料了，二来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象是卸了妆便不再是角色了一样，自己居然完全没有了自己是萧兆诚的自觉。
　　穆英琅又道：“冥府的事，我是管不到，不过我看萧兆诚的面相不是个夭寿的样子，你说的我且信一半，明日我带你去附身，反正你日后要嫁给我弟弟，他虽说不是仙，但，这可是术师世家，想来你要做怪也没那么容易。”
　　甄灿哼了一声：“你当我乐意嫁给他啊！”
　　穆英琅笑笑：“小瑜古板了些，不过你总是他的人了，他也不会对你不好的。”

　　甄灿冷冷道：“好不好是其次，我不喜欢他，就算我是同性恋也不想嫁。”
　　穆英琅眨眨眼：“同性恋？你们异世对重人的叫法么？”
　　甄灿一愣，苦笑，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沟通不良！只好说道：“反正就是，即使我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他！明白么？没有感情的婚姻，我不要！”
　　穆英琅又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没感情？也许你们相处久了便有感情了呢？”想了想又道，“令尊也是有重人的吧？我父亲也有重人，他跟我父亲的关系就很好，可当初他嫁进穆家时，也是万般不愿的呢！”
　　甄灿皱眉：“所以说我讨厌古人的婚姻！跟对方还没熟悉就结了婚，你道你重父跟你父亲关系好，怎么不觉得他是因为没了选择才不得不接受了这命运呢？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穆英琅呆住了，良久一句话也没说，这让甄灿心里不免有些慌，刚才一热血，似乎说了什么不了得了话，把这位给震住了。

　　穆英琅则被甄灿的一番话说得陷入了沉思，师父说他有些想法放不开，他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明明自己已经很豁达，不管什么妖精鬼怪都能接受，世人的嗔痴贪恋也都能笑如浮云，为什么还有放不开？现在被甄灿一句话，竟发现自己原来其实还是一直在这个世俗的圈子里原地打转！所谓的超然只是因为自己从来不曾站在他人的角度去看待事物……
　　忽然想通，只觉心神一畅，舒顺无比！心头一喜，似乎修为又上了一层，看看甄灿，这人果然有些门道呐！忽然起了贪念，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心念方起又连忙克制了，朝他温柔一笑，只说了句：“多谢。”
　　甄灿见他呆了一会儿忽然好像想通什么，竟对自己说谢谢，不知道他谢什么，只好干笑着应道：“啊……不用谢。”
　　一旁的茸羽左看看穆英琅，右看看甄灿，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