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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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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渊鱼侧身站在审讯桌后,侧颈修长宁静,他一手放松的负在身后,一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抹,居然捻出一层浮灰。
他转头对谢改一挑眉。
谢改说:“我这个人比较仁慈,审讯室已经很久没开门迎客了。”他一指那把乌黑的木椅:“请吧。”
姜渊鱼自觉坐在椅子里,两手搭在桌面上。
谢改踢了一只小圆凳进来,指尖夹一根墨水笔,拿着他那软皮笔记本。
还不等他落座,办公室的座机恰在此时疯狂的响起来。
花椰菜抓起听筒“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
花椰菜撂下电话,转头对谢改道:“范部长说要见您,现在!”
算了。
谢改把近几天关于丰园坊的案子报告盖了戳,往胳膊底下一卷,起身就走。
到门口了又转身对姜渊鱼交代:“等我。”
倒是不担心这人会跑。
姜渊鱼坐在审讯桌前,闭目养神。
谢改临出门前,又回头望了一眼,摸出手机,摄像头对准姜渊鱼,咔嚓一下,照片印在屏幕上,心满意足地走了。
电梯去往楼上。
花椰菜双手抱着隔壁,站在宽大的审讯桌前,一双眼仇视地盯着姜渊鱼:“你不是他。”
谢改刚一走,两只小蝴蝶就飞回来了。
朝朝暮暮贴墙面壁,不敢回头看,生怕被灭口似的。
姜渊鱼微微抬头望着她,脾气很好似的,不屑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计较。他道:“心里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呢,天真,你看他们谁信你?”
他好整以暇地去逗弄墙边的两只小蝴蝶:“朝生,暮死,你们信吗?”
他叫的是两只小蝴蝶以前的名字,“生死”两个字从他口中念出来,格外有种蛊惑人心的错觉。
两只小蝴蝶都快要被这种错觉碾到尘土中了。
此情此景,画面连带音频,通过头顶上的监控,实时传送到谢改的手机上。
谢改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站在公安部部长的办公室外面,脑子里越发一头雾水,沉思良久。
秘书在自己的工位前,看着他干立在门外不动,也是一头雾水,默默观察了十分钟后,忍不住悄悄给公安部长范茁打了个电话。
范部长一拉开门,正好与谢改面对面撞了个正着,没好气道:“你不进来干嘛呢,等我请你啊。”
谢改心里压着事儿,慢吞吞挪进去。
范茁让他进了屋,关上门,便面色凝重地问:“听说丰园坊闹出事儿了?”
谢改往他办公桌前的皮椅上一瘫,把关于丰园坊事件始末的报告放在桌子上。
范茁拿过来就翻,表情逐渐凝重,翻完之后,捏着眼镜半天没说话。
其中有一份曹炤的笔录。
范茁:“真闹出人命了?”
谢改:“不好说。”
范茁:“怎么不好说?笔录里不是说的清清楚楚?”
谢改:“他亲眼看见了不算,得我去走一趟才能下定论。而且,魏丹山也向我保证,里面只是一点小动静。”
范茁冷笑道:“他们那群人,什么时候把人命放在眼里过……”
谢改看了一眼范茁办公室墙壁上的挂钟,距离与魏丹山的约定还有十五个小时。
谢改问:“关于丰园坊,您知道多少?”
范茁:“丰园坊那个地方,我知道的实在不多。当年我以为只是一起简单的建筑事故,直到魏家先斩后奏,把丰园坊整个地界封了,我才知道那事儿,说是底下押了什么东西。”
到底押了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那帮人讳莫如深,捂得严严实实,一个字儿都不肯外泄。
十二年前,范茁手下还没招揽谢改这样的人才,只能万事仰仗这群江湖人士,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说明白一点,丰园坊那个地方,等于魏家占山为王了。
范茁:“你想插手,得先过魏家那一关。我可以给你批个条子,但他们家未必吃这套。”
谢改冷冷地抬了下眉梢,那可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不吃也要按头吃。
范茁三下五除二把条子批好了,签字盖章,往谢改怀里一拍,没什么底气道:“你去试试吧。”
一张废纸能有什么用,谢改本也没指望它,卷吧卷吧塞进口袋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范部长,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范茁此刻脾气非常好:“尽管说。”他从桌子下面摸出一个小茶罐,食指和拇指捏出一小撮茶叶,往杯子里放。
谢改:“十五年前,姜渊鱼是怎么死的?小芒山到底发生过什么?”
范茁手一抖,几颗茶叶落在杯口之外。他的年纪还远不到得帕金森的地步,此举只能证明他对这个话题的忌讳,作为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之一,范茁口风极严,一愣之后,面不改将桌面上的茶叶扫进垃圾桶,叹了口气,道:“又来了,就这点陈年旧事你追着我没完没了地问,不行你把我拖到审讯室审审吧——都说了,是一场爆破试验出了意外,姜教授运气不好把命丢在了那,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改:“我不明白的太多了,范部长,您可能还不知道,当年小芒山那场动乱,其实我也在场。”
范茁一愣,以为是诈,不上当,笑了:“胡说八道什么呢,那年你才多大。”
谢改平静道:“那年我八岁,遭人算计,差点死在山里。”
范茁皱眉:“你……”
谢改为了这件事在范茁面前打了好几年的太极,从来无功而返,但是今天,他显得异常有底气:“我今天不跟你绕圈子,范部长,曹炤的笔录上说,是一位姓姜的老板指点他闯进了丰园坊。”
范茁:“姓姜?那又怎么样?你知道全国姓姜的有多少?”
谢改:“我按照曹炤给的线索,把那位姜老板带回来了,你说巧不巧,他名字也叫姜渊鱼。”谢改从手机图库里,把刚给姜渊鱼拍的照片调出来,屏幕开到最亮,怼范茁眼前:“看看,认识吗?”
照片中的五官非常清晰,哪怕他闭着眼睛。
范茁:“我当然认识,你又哪弄的照片诓我。”
谢改:“你再仔细看看。”
范茁又看一眼。
谢改:“看出什么了吗?”
范茁:“……”
谢改再提示:“看看照片背景。”
范茁眯起眼睛。
一秒,
两秒,
三秒……
范茁终于觉得眼熟:“咦,这是你们玲珑的办事处吧。”
玲珑落户在公安部地底时,办事处的场地是范茁亲自督建的。
玲珑办事处建成于六年前,倒推时间线,那是姜渊鱼死后的第九年。
范茁:“他十五年前长这样是没错,现在怎么也该四十多了……照片是你P的?”
谢改:“你堂堂公安部长,据说也是技术口出身,难道看不出来照片是真的?”
范茁眯眼透过镜片再仔细端详片刻,一颗心越发冰凉,站起身时明显慌乱,险些带倒了身下的皮椅。“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情?”
谢改食指向下,道:“现在,活生生坐在我办公室呢,范部长,想见一面么?”
范茁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走,已经出了门,停在电梯前,他终于恢复一点冷静,道:“等等。”
谢改一直在他身后,冷眼看着。
范茁肩膀一下子垮了,叹了口气:“算了,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公安部的禁地不止一处,但大多建在底下,乘坐电梯,到了幽深不见阳光的地方,惨败的日光灯不分昼夜地亮着,范茁作为最高权限者,用自己的虹膜刷开了一扇高级防御门。
谢改迈进这一间四四方方的密室,问:“这是哪里?”
话音未落,居然有回声一圈圈的荡开。
范茁站在他身边:“停尸房。”
谢改诧异地望向他。
范茁无视他的目光,指了指前面的那一整面暗灰色的墙,说:“那是存放尸体的冰柜,你去看看吧。”他从口袋里摸出遥控器,墙面上显出一道口子。
棺材滑出来。
谢改往棺材里忘了一眼,直接说道:“空的。”
范茁深吸一口气,挪到脚步到近前,看得出他很忐忑。他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低下头,里面纯白色的棺壁格外刺眼,空空如也。
谢改:“你别告诉我是姜渊鱼的尸体存放在这。”
范茁:“在今天之前,确实是的。”
谢改:“有病啊,为什么要存封起来。”
范茁:“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留下的尸体火烧不化流水不腐。那天,尸体送进殡仪馆,焚尸炉里烧足了二十四小时,火温超1300℃,原样推进去的,原样再拉出来……”
范茁清楚的记得,那还是个阴天。
姜渊鱼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温度,没有呼吸。所有工作人员围在他身边,大气不敢喘。
吓不吓人?
吓人!
他们完全仗着人多才不至于腿软。
十五年前的范茁正是壮年,还没有现在的老态,性格更显锋芒,只用了一分钟的考虑时间,决定将他封存进公安部内,秘密看管。
范茁指了指头顶上的摄像头:“我一直严密监视着,我敢发誓,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异常……我这地方建得比监狱还坚固,我实在想不通……谢改,我问你,如果是你,你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