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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祈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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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儿见天都大亮了,两个人还不见起床,不禁脸上也藏不住笑,也不去喊,只在院门口守着。
今日校场有事,傅意怜还要陪平君蕊去烧香祈福。她伏在他胸前,腻腻歪歪不愿分开。
等都梳洗打扮好了,傅意怜又窝在他怀中:“阿南抱我出去。”
“好。”荣山南温声道。
穿过院门,经过前厅,一直到大门口,一路小厮侍女见了,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想看又不敢看,一个个低下头去却又仔细听着动静。
傅意怜双腿摇晃着,缠了荣山南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
余暄妍站在房门前,袖子半遮面道:“哎哟哟,这成何体统!”
傅淮安叹道:“野蛮人啊野蛮人,没受过咱们汉人礼节规训。”
荣山南一路要抱上马车,白元觉和元莺在门口等着。白元觉看见了,担心道:“二哥你留神腰。”
傅意怜就主动从男人怀中滑下来了,钻进马车,又撩开帘子:“郎君今日早些回来。”
元莺还从未见过荣二哥脸上这般柔和的神色,一直等傅意怜的马车走远了,他还站在原处看着。
余暄妍和诗社一众成员也受邀去进香祈福。她这些天让荣山南手下那帮人在府里吵吵闹闹,不得清净,弄得很是心烦。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杀一杀他们夫妻的威风。尤其听周嬷说了那番谁是主子的长篇大论,和傅淮安对妹妹的手足无措,她早就等着要让傅意怜丢人。因此串通好自家奴仆,要当众取笑她的穿着,好让她下不了台面。
傅意怜与平君蕊手牵手下了马车,怎知平君蕊一下马车,却穿了一件与傅意怜身上款式质地一模一样的外裙。一件淡蓝,一件淡紫,如同从天上飞下的两个仙女,素雅清新,周遭那些厚重繁琐的礼服,反倒成了庸脂俗粉。
余暄妍心道,平君蕊与傅意怜穿得一模一样,这让她提前安排好的戏份,怎么演下去。当众歧视马上要去和亲的“公主”,这罪责她可担当不起。
余暄妍还没还得及吩咐下去变通之法,早等着一展拳脚的仆从,突然指着傅意怜的裙摆,道:“老粗布。”
余暄妍立即一个眼刀飞了过去,那人慌忙捂住嘴,后知后觉平君蕊是一样的打扮。
这边的声响,惊动平君蕊和傅意怜望过来。傅意怜一眼认出这人是从前给自家看门的小厮,如今也投靠了余家。
她悠然走过去,平淡大方道:“这位说得不错,当今陛下提倡勤俭,平二小姐是从京城回来的,身体力行,与平民百姓一样穿老粗布。”
百姓们已经风闻这位即将要和亲的小姐,一面感概她的付出,一面见她这么亲近百姓,以身作则,不由更加高看一眼。
小厮本就心虚,傅意怜不错眼地盯着他,他就更不敢抬头再把后面想好的挖苦的词说出来。
平君蕊也上前一步道:“是啊,而且今日是来拜佛,如不素净清爽,如何敢面见神颜?”
围观者有的开始小声窃窃私语:“就是啊,合该这样才显得诚心敬意呢。”
“你看那些小姐身上穿的比大殿里的佛像还金光闪闪,心意不至,求神也无用。”
有几位脸皮薄的,已经如芒在背,竟自觉得穿错了衣服,恨不得钻回到马车里。
结束这段小插曲,平君蕊与傅意怜手挽手拾阶而上,余暄妍见一计不成,快走两步,右脚踩住了傅意怜的裙摆。
傅意怜感到一股不小的力量挣住了裙底,若是她顺势往后,必然要当中跌倒。于是她用力往前一撕,裂帛声起,那裙摆沿着侧边硬生生被撕下一段,一直撕裂到膝盖处,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裙。
余暄妍立即道:“啊呀不好意思妹妹,我低头走路,不觉快了些。这可怎么是好,衣冠不整,是不能进寺的。神佛会怪罪的,说不定还会连累到我们这些人呢。”
她看了一眼平君蕊:“这平二小姐马上就要出嫁了,道阻且长,若是路上出了什么危险……”
平君蕊面上染上一层薄怒:“呸,佛像面前,也敢行诅咒之语。我看你心思不清,若不是诚心为我好,不如回去。”
余暄妍本想挑拨她们二人,谁知捱了一顿训斥,面上挂不住,仍道:“姐妹们都是来祈福的,我不走。”
“既不走,就勿妄言。”平君蕊焦急地转头去看傅意怜,“这撕裂处用什么来挡呢?”
她环视四周,只有余鸿鉴穿了件披风,可显然用他一个外男的不合适。
正着急,傅意怜不慌不忙、心平气和地将上衣从袖口处解开,然后自然下垂,堪堪盖住了撕裂处。
围观群众不由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叹。
这件外裙的设计别出心裁,两袖上皆有盘扣相缀,解开后红黄相间,荷叶边的裙摆平添一缕风情,是与方才的素雅全然不同的两种样式。
傅意怜上半身穿了件苹绿小袄,搭配得很是得宜。
平君蕊也是啧啧称奇,看了看自己的袖边,也有这样的设计,不由也好奇地赶紧解开盘扣,裙摆垂下,是件粉蓝渐变的花纹,暗处用银线绣了蝴蝶,走动时若明若暗,翩翩飞舞,活泼动人。
平君蕊喜笑颜开:“妹妹,我竟不知,还有这样新奇的设计,真是独具一格。你送给我的时候,我还在想,这内衬绣得这么繁复作甚,横竖穿在里面又不给人看。我真是孤陋寡闻。”
傅意怜继续拉过她的手,道:“这原是仿照北厥人的夏袄缝制的。如今昼夜温差大,冷的时候就穿上袖子,中午热了,就解下来。咱们走了这段路,我都出汗了,本打算这时候才告诉姐姐的。”
百姓们已经纷纷议论:“这衣服太好了吧,哪儿能买到啊?还是老粗布做的,平价又实用。”
有人去问方才说话的小厮:“你们不是有绸缎庄吗,也有成衣店,我跟你们定做一套行不?”
那小厮本就心烦,一见余暄妍恨恨一甩袖,往旁边的伽蓝殿去了,也推开众人道:“不做不做,让开。”
“嘿,不是照顾你们家生意怎么着,横什么。”
傅意怜摇摇头,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走到众人面前,道:“这布料是景锡族中祖传的手艺,大家只要去打听荣家军的家眷平日去哪里制衣,便知道了。”
说罢,随平君蕊进去上了柱香,便留她一人在内做些祈愿,傅意怜望着天边飞鸟,走到了殿外。
宏福寺大雄宝殿外,一棵高耸入云的红梅,开得绚烂。
一地落英飞,约取风来扫。
余鸿鉴和傅意怜四目相对。
傅意怜转身避开,余鸿鉴快步拦在她面前:“我们讲和好不好,真的恼我了?这般躲着我。”
“你该知道,如今我是有夫之妇。”
余鸿鉴不屑,那个男人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亦或是威逼利诱让傅意怜回到他身边。不过他余鸿鉴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女人,傅意怜如今不过耍性子罢了。
“怜妹妹这次可有些过了。你上次那般冤枉我,还要我先来跟你低头。”
傅意怜心里惦记着要回婚书的事情,也不好跟他彻底撕破脸。
默了默,余鸿鉴先开口:“见过秋歌了?”
傅意怜本要走到旁边能说话的地方,忽然想到若是到了没人处还不如在大庭广众下,料想他不敢胡来。傅意怜想起上次被白元觉奚落,八成不是有人监视她,而是监视余鸿鉴。她不想再让荣山南误会。
她想快速结束这场对话:“见过,向我表忠心来的。”
余鸿鉴点点头:“她是你的忠仆,我自当还给你。”
“不,余公子误会了,她是向我表达对你的忠心,要一生一世伺候你。”
余鸿鉴皱了皱眉:“背弃旧主的人,我不要。”
“哦。”
余鸿鉴愣了愣:什么叫……‘哦’?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小瓷瓶,道:“那日见你手上有些红裂之处,看着像骑马勒出的红痕,擦点滋润膏,会好些。”
说着,余鸿鉴视线往她手背上一落,这才注意到她戴了一副毛茸茸的暖手。纯白可爱,衬得她更加可人。
傅意怜道:“不必破费,我家相公也会给我买。”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拿出一个粗制些的小瓷瓶。
余鸿鉴眸中浮上一层讥讽:“我手中这一小瓶,值十五两银子。”他将小青瓶硬往傅意怜手里塞,挤掉了小棕瓶,碎裂一地,膏状物流出,与雪堆一样纯白。
颦眉微敛,一丝可惜之意。傅意怜抬了抬手:“这副暖手也是相公给我做的,软乎乎的,可舒服了。余公子也能打碎?”
余鸿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半分得意,半分挑衅,她的表情却无半点生动。
余鸿鉴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道:“从前我自知有许多错处,我会改,会补偿你。我为什么不惜冒着得罪都督的风险,都没有与雁知完婚,你应当心里有数。正妻的位子,我是为你留着的。你想要收回那些铺子,我帮你。怜妹妹,给我个机会重新开始好不好?”
傅意怜不置可否,对着远处的平君蕊招了招手,道:“她们在叫我,我先过去了。”
随即,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和荣山南那份婚书,你该还给我。”
越是在乎,她越不能露出端倪。被余鸿鉴抓住把柄,只怕更难要回。
傅意怜实在反常,若是以前与他赌气,总是一哄就好,如今,骨气倒是越发硬了。
傅意怜刚要跨进宝殿,从侧门望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方严!傅意怜跟着他一直下了三段石阶,又转了几个弯,才等到人停下来。这次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小姐,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可我实在没什么要说的了。”
“方竹从前从来不信神佛的,你更不会。如今怎么拜起佛来了?”
方严苦笑:“方竹如今这副样子,除了求神拜佛我还能做什么呢?”
“事情远没有到只能求神拜佛的地步,明明有许多人力可以更改的机会为什么不试着去做一做呢?”
方严闭口不言,难过地转过身去。
“你到底在瞒我什么?宋先生从不给汉人看病,难道、难道那个负心汉不是余鸿鉴?”
“我从来没有说过是余少爷。”
“是和凌日峰上的人有关?”
方严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仍是闭紧牙关。
“宋先生也说,找到那个人对方竹的病症有好处,你是怕丢脸、怕耻辱,可有什么比治好妹妹的病更重要呢?”
“小姐,求求你不要再问了,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查出来的,你瞒不了我多久的。”
傅意怜继续道:“三年前我没有能力给你们做主,现在我有这个能力了。就算我没有,荣山南也有。”傅意怜突然捂住嘴,“你总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荣山南?”
“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诋毁自己的丈夫!姑爷对我们兄妹恩重如山,是个英雄,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汉,又对你情深似海,他怎么会欺负方竹?”
“那是谁牵线让宋先生能施手救助,竟然可以违背他不救汉人的誓言?这个人,是在荣山南麾下是不是,是荣山南要保着他对不对!”
傅意怜转身:“阿南从来不隐瞒我任何事,可为了从前与我多么亲密的方竹,却瞒了我这么久。他是在赎罪,赎荣家军的罪。”
方严终于受不了了:“好!我说,我说!他是荣二爷拜把子的兄弟,当今荣家军所向披靡、战功赫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