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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安胎 ...

  •   宋先生所居,在一大片茂密的竹林之中,清淡雅致,不像个医馆,倒像是隐居山林的谋士之所。

      思康不是天生的痴呆,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那时,兄弟俩的爹娘接连去世,好大一笔开销,又并无家产可继承,倒是耽误下来。荣山南没少带着思康往这儿跑,宋先生向来自视甚高,可至今没有成效,也不由得觉得对不住荣山南几分。时日长了,宋先生被荣山南品行所感,自己又没有儿子,倒是将他看作自己亲儿一般。

      早就听闻他有了身子,知道傅意怜陪着来,宋先生倒有些惊诧。

      荣山南本不愿被人触碰,可实在拗不过傅意怜。他有孕后出入校场也都是骑马代步,可只要傅意怜在旁,总不许他冒险。

      马车停在竹林入口,邹云珂迎出来,引到客室稍坐。“禹安还在接诊,有些棘手,我们先坐一坐。”又拿了软垫让荣山南靠着。

      傅意怜轻轻给他按揉腰侧,当着旁人荣山南不愿显露,牵过她的手不让按。

      傅意怜与邹云珂是旧识,家破人亡后又被她收留过一段时间,一坐下,就一股脑地问孕期有什么要注意的。

      邹云珂原本不通医术,嫁给宋禹安后,被他一手调教成远近闻名的圣手,尤以针灸见长。山医命相卜,宋禹安样样精通,邹云珂知道自己还差得远,对自己丈夫无比崇拜。

      “有了身子还能行房事?”傅意怜惊讶。

      “男子产道艰涩,房事有助于开拓产道,不然到时候怎么生?”

      傅意怜眨眨眼睛:“开拓产道,生的时候就可以不疼了吗?”

      邹云珂无奈笑笑:“傻丫头,哪有不疼的。这头胎啊尤其艰难,且有的熬。”

      傅意怜又问:“那、怎么才可以不疼?每天都开拓产道可以吗?”

      荣山南听着想笑,又感动她体贴自己,抚着她的背道:“怜怜,没事的,我不怕疼。”

      傅意怜抱着胳膊:“可我不要你疼。”想到他用力到婚书在手中掰都掰不开,上次仅仅是动胎气就疼成那副样子,傅意怜声音带了哽咽。

      荣山南捧起她的小脸:“怎么了,怜儿?”

      邹云珂失笑:“阿南都没说什么,怎么你倒这么紧张。等会儿让禹安看了,要紧是胎位正,没什么问题的。”

      傅意怜抱得他更紧了些,极低地说着:“你要好好的。”

      “嗯?”那声音极轻,饶是荣山南耳力惊人,一时也未能听清。

      好在诊室的人出来了,便终止了这个话题。

      出来的人一男一女,女子蓬头垢面,脸上色彩缤纷,一手食指却放在口中。傅意怜心里一紧,这不是方竹是谁?

      宋先生只为寨中人看病,从不给汉人接诊。方竹和方严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傅意怜很想追出去问一问,不过今日来是为了荣山南,她不想横生枝节。只听宋禹安自己嘟囔:“真是可怜,若能找到那负心汉参与治疗,说不定还能好起来。”

      傅意怜心中暗自记了一笔。

      宋先生对荣山南爱重,特意清了场。荣山南侧身躺在床上,下半身盖了块毯子。宋先生的手刚碰到他腰上,荣山南下意识肌肉一紧。

      傅意怜凑过去小声道:“就当我在摸你。”

      荣山南苦笑,这怎么一样,怜儿的手柔软细嫩,男子的手触感太让他尴尬。

      宋先生仔细看过他腰伤,摇头道:“不是这里疼,应该还是胎儿压迫。”小心扶他仰躺过来,小腹凸起,宋先生施了些力道,按在隆起的分界处。

      “这里感觉如何?”

      “动得……厉害。”

      傅意怜忍不住问:“先生,胎位还正吗?”

      打从刚才进来,宋先生就一直黑着脸,没好气答道:“才四个多月,胎儿在里面转来转去,什么位置都正常。”

      荣山南不忍女孩儿被打击,正要安慰几句,突然闷哼一声,浓眉紧蹙。

      傅意怜瞧得清楚,先生按在荣山南肚腹上的力道那样大,深深浅浅探摸着,像是一团面被他揉成各种形状,荣山南疼得发颤。
      “阿南!”傅意怜用手帕给他擦汗,“先生,轻、轻一点。”

      宋禹安看她一眼:“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说完,手下力道倒放松了点,只是脸上愁云不散,“是不是险些小产过两次?”

      荣山南“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猜也知道,孕中多思情动为了谁,宋禹安停了动作,看向傅意怜。

      荣山南赶紧拉过她的手,忍着疼安慰道:“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宋禹安见他非要护着,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把曲起男人大腿,分开两侧,将毯子往上撸了半截。

      “先、先生?”男人双腿结实修长,此刻下身不着寸缕,裸露在外,加之傅意怜在旁,耳朵很快红了,“今天到这里吧。”
      荣山南并起腿,撑着傅意怜坐起身。

      宋禹安摇头:“这有什么,我见得多了。到生的时候怎么办?”

      “到、到时候再说。”

      见他坚持,宋禹安不好再说什么,把傅意怜单独叫到一边,交给她一套东西:“我刚才听云珂说,不开拓产道可不行。这套工具你带回去研究。”

      傅意怜接过,从细到粗一共十根,天真问道:“这是什么?”

      宋禹安虽已年近五十,被这么个小姑娘问,也有些不好意思直讲:“这有本册子你对应着看,这玉触手生温,你看研究着来。”

      傅意怜脸上的红云,一直到上了马车也没消下去。

      宋先生看过后,傅意怜总算松了口气。也有心思打扮起来去参加平君蕊的婚宴。荣山南那日听她说了这件事,特意去做了件新衣服。傅意怜也拣选着自己从前的锦裘华袍,可哪件都不能让人满意,只觉得仿佛浑身散发着一股铜臭味,闻着腥气。

      她索性挑了一件最舒服的来穿,版式垂直,看不出什么腰身,却最暖和。

      二人打开门,看见对方,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穿了这件?”

      各自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不由都笑了出来。傅意怜先道:“你这件衣服不是打算过年穿的吗?”

      荣山南微窘道:“没有得体的衣服,只有这件还算板正。”

      是了,他的确好几年没做过新衣服了,旧的磨得都有些硬了,可傅意怜还是说道:“谁说的,你穿什么都好看。”

      荣山南笑笑,又问:“怎么不穿件明艳些的?”

      傅意怜又是呵手,又是小碎步,道:“这么冷的天,还是先保暖再说吧。”

      荣山南望着她的模样,笑道:“顽皮。”

      换好了衣服,他却没有先走,傅意怜这才反应过来荣山南是为了跟他一起去平君蕊的宴会才如此的。可傅意怜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跟他一起。平君蕊的父兄都被荣山南手下所杀,虽说是意外,但若荣山南出现在她婚前最后一次宴会上……她不想让平君蕊伤心。
      傅意怜低声如蚊蝇:“阿南,不一起去行么?”

      “什么?”荣山南走到她身后,与她一起望着镜中的自己。“还在为白元觉上次的出言不逊生气?那我让子瑜送我们。”

      “不是……”她转身在他肚子上印上一吻,“你也累了一天,在家里养养身子。”

      荣山南这次听懂了:“你、不希望我一起去?”

      傅意怜僵住了,正待要说些什么,荣山南退开几步,笑了笑:“还是让子瑜送你吧,我得赶着把平州的的战略研究一下。”

      “阿南,你不高兴了?”

      “怎会?”

      “君蕊姐姐远嫁,恐怕以后再也回不来了。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

      “我知。”荣山南叹口气,“我累了,想先休息,就不去了。”

      平府,腊梅花开,张灯结彩。

      门口碰上尤楚君,二人亲密地拉着手一同进去。听说傅意怜把荣山南接回来了,尤楚君暗地感叹那人果然段位高。傅意怜闹和离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那人用了什么巫术,竟然能哄得人回心转意。心底不禁把荣山南和余鸿鉴两相比较。宛州城里有一首歌谣,说的是宛州女子都想嫁给余鸿鉴那般的男子,家世、才学、外貌,无一不令人心生向往。可尤楚君也有些羡慕傅意怜,若是也能有一个男子肯为她生孩子,她也愿意下嫁。

      两人拾级上了长廊,这九曲的长廊旁疏疏落落地种着各种草药,一年四季开着不同颜色的花,倒与长廊顶上精巧的雕画相呼应。长廊尽头一湾碧水,几点翠竹掩映着亭台楼阁。

      被人引入宣文厅,转过一座夔龙纹大座屏风,视野一下开阔起来。

      进门时,所有的宾客已经坐定,十几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探究着这对穿着打扮格外时兴的姐妹花。

      成了婚的女子除了傅意怜,都带着丈夫来。因而,余暄妍带着傅淮安,余鸿鉴也随着裴雁知而来。

      余鸿鉴心里一提,傅意怜终究没把荣山南带来,可见他们不是真的和好。

      平君蕊率先站起来,热络道:“妹妹快过来,到这儿来,特意给你们留的位置。”

      傅意怜脸上洋溢着笑,连忙过去,姐妹俩紧握着双手,被迎接在主宾位上。这里原本空着两个座位的,平君蕊一看荣山南没来,明显更精神了些,悄声让人撤去一把椅子。

      二人好久没见,各自问了这些年可算安好。

      傅意怜估量着,这时候,余暄妍该发难了。果不其然,就听她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咱们这位傅二小姐,从前可是最得世家公子看中的了,听鸿鉴说,你也安定下来了,你跟大家说说,妹夫是做什么的啊?”

      字词用句,与前世别无二致。各家小姐们在窃窃私语,傅意怜向来眼高于顶,从前除了余鸿鉴,谁也看不上,如今余鸿鉴成了大都督看中的女婿,她能嫁给谁?在座的从前好友,凡是出阁的,便是再家境平庸,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来她心里是有气有怨的,必得找个比余鸿鉴十倍有才、十倍有钱的人,才能甘心。

      余暄妍自知余鸿鉴乃是宛州男子第一,她逞强好胜,从不落于人后,也要争个女子第一。可偏偏哪样都比不上傅意怜。后来嫁给了傅淮安,成了她嫂子,总算能压她一头。

      这一次,傅意怜没有半点难言丢脸之感,大大方方给各位介绍:“我家夫君是傅家从前的马夫。”她特意没有提如今荣山南的成就,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大多数人还是礼貌地附和道:“啊,挺好的。”

      “就是啊,大三岁是吧?”

      “好像是,哈哈哈哈……”

      都是些毫无实际意义,又尴尬的客套话。

      余暄妍听她这么说,眉眼得意之色飞入云鬓,清了清嗓子,从面前的汤盅里舀了一勺汤,道:“马夫啊,听说是天天在山上罢?这人参乌鸡蒸,怕是也没机会吃。”

      傅意怜道:“山上是没有乌鸡,却有最鲜嫩的野鸡,打来现烤,香飘十里,最是馋人呢。还有各式的羊肉、鹿肉、熊掌,便是狼心狗肺也吃得。”

      尤楚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余暄妍横她一眼,她才掩嘴竭力将笑意压制下去。

      可又有一旁的小妮子道:“真的能经常吃到这些美味吗?这日子可真是太好了,如今在府里,吃顿鹿肉都是难得呢,姐姐在山中,日日能吃?”

      傅意怜还没回答,余暄妍抢着道:“怎么可能日日都吃,十天半月猎到一头就算不错了。”

      小妮子道:“那也很好哇。”眼神中满是向往。

      傅意怜道:“那改日,请你去山中坐坐,尝尝我亲自烤的鹿肉,撒上孜然,葱花,我家相公特制的一种芝麻酱,保准馋出你的眼泪花儿。”

      平君蕊拉着她的手,三分希冀,二分惆怅:“听得我都想立刻就去了。欸?妹妹,不如你在这里多住几日,我明日让人去集上买鹿肉,你给我们烤一烤怎么样,虽不如新猎的鲜嫩,也打打我这馋虫啊。也让咱们尝尝新姑爷的秘方,是怎么个神奇法儿。”

      席上七七八八的人附和起来,也多分几分注意给荣山南。傅意怜描述的他们口中的生活充满了人情味儿、热闹劲儿,似乎不像传说的那般冷血恐怖?

      傅意怜记挂荣山南的身子,怎么能彻夜不归,转了话头。

      “瞧我,光忙着说话,倒是忘了。”她打开一个厚厚的,用红绸子系起来的包裹。

      余暄妍心想,八成是什么山里的土特产,地瓜玉米什么的,到时候弄一身土,可有得出洋相了。

      平君蕊神采奕奕:“这是什么呀?软软的,还挺重的。”

      展开来一看,是一件貂绒的外袍,样式款识与傅意怜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大漠天寒,这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穿着家乡的衣物,也就不那么想家了罢。”

      貂,的确算不上好貂,但那一针一线中的情谊,千金难买。

      余暄妍故作不识,问道:“啊呀,这是狐狸皮罢?”

      傅淮安口里含着鸡腿,插了一句:“啥狐狸皮,是野猪皮吧。”

      平君蕊眼睑微微下垂,却仰头看她道:“我们都是些粗鄙乡野之人,不认识什么狐狸皮、野猪皮,大漠也没有狐狸皮。”

      从傅意怜提起荣山南起,就一直脸色不太好看的余鸿鉴,终于打断余暄妍道:“吃你的吧,哪儿那么多话。”

      傅意怜望着那把被撤去的空椅子,心里不太是滋味。今日不独是对平君蕊很重要的日子,对荣山南又何尝不是。她把他请回家,这次是一次很好的在姐妹面前露脸的机会。她成亲后,闺中蜜友都未见过她的丈夫呢。可她总是这样,顾忌着外人,倒忽略了他。

      想起来前荣山南兴致颇高地穿上新衣服,还问她如何。傅意怜不禁想,如果反过来,荣山南不肯带她在兄弟面前露脸,她是什么滋味呢。不管她喜不喜欢,包括老四在内,她对于荣山南交往的人还是比较熟稔的。

      “发什么呆?”平君蕊笑她。傅意怜摇摇头,心里记下回去得好好给荣山南赔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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