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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宫门深深(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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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城堡周围一望无际的花园,纯白色起伏的绵延着,天空依旧是微微的灰沉,偶尔一两片雪花降落在人们欢笑的面庞上,于是幸福,满足,便更是衬的耀眼。
惑用嘴叼着笔杆,侧卧在雪地上,眯眼望了一会儿远方,又低头在雪地上的宣纸上画着什么。
我随手拿下飘落在他身上的雪花,略微施术,手中的雪花便随着我的动作紧连成一线,我转手拿起编制在一起的雪花,微微晃动,一条精致的项链熠熠发光。惑回头,抢过我手中的项链,一个箭步跑到父王和母后的身边,乖巧的替母后戴在颈上。
我满足的笑看着不远处的父王,母后和惑。洋溢在他们脸上的笑容,那么的真实,却又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这是真的吗?我伸手掐自己,只希望这不是又一个的梦。
“凝雪!凝雪!”
什么人用手重重的抓住了我的肩膀,使劲儿的晃着我的身子。
那幸福的画卷随着他剧烈的晃动便瞬间幻化成了一片黑暗。眼前的世界迅速恢复成我渐渐开始习惯的彩色。
白纱帐,红木漆。
璎珞的眉头紧皱在一起,额头的青筋突暴。看我醒来,使劲儿的甩开了我的肩膀,愤怒的冲我吼道,“不许凝雪!这是命令!”
看着他急促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难以置信的喃喃出声,“你知道凝雪?”
他扭身坐到桌边,背对着我,只是喝茶,却不再开口。
然而我却知道,此时此刻,他一定紧紧的皱着眉头,满眼迸发着掩饰不住的愤怒。留下一个背影,这是他逃避时一贯的选择。
那是我第一次怀疑,这个我曾经以为最了解的人究竟有着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他懂得的早已超过了一个乱世中的普通人该懂得的。到底是怎样的出身,让他能够晓尽天下?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夜深,他依旧坐在桌边,并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样子。
“我要睡了。”我望着他的背影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他低低的哼了一声。
我翻过身去,本以为他的脚步声会渐渐远去,却不想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他开口冲芸儿说道,“芸儿,替朕更衣!”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他看着我,挑了挑眉,笑道,“王后不是说了要休息了么?”
我瞪着他,忽然嘴角勾起了一道弧线,“陛下没有听清吗?我说,我,要睡了!”
“噢!”他恍若梦醒般的感叹出声,忽然又将头凑近了我,道,“那朕说,朕也要睡了!”
“无赖!”我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同时右手施术,抬手直击他的腹部,他狡黠的笑着,在我刚抬起手的时候便用手紧紧的擭住了我的手,“王后就这么迫不及待?”
“流氓!”我甩开他的手,正想推开他,他忽然紧拉住我的手臂,一个翻身便上了床榻,侧卧在那里,满脸得意的笑望着我。
“王后不是说要休息了吗?”他似笑非笑的问着。
我怒视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忽而淡淡的笑了,将手随意的搭在他的肩上,随意的轻抚着,“陛下是想让凝雪服侍您吗?”
他的身体有一些僵硬,眼角的笑意却是更加的浓重,“朕只是担心,王后懂吗?”
我咬牙切齿的笑道,“没吃过猪肉不见得也没有见过猪跑吧?”
他挑挑眉,咧嘴“哈哈”的笑出了声,“哦?你见过猪跑?”
我的脸瞬间一阵红一阵白,抬脚狠狠的朝他踢去,他笑着躲开,动作利落的钻进了被窝,闭着眼睛,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朕一向平等对待后宫各妃,王后要是不愿睡在这里,大可以找别的地方去休息。”
我紧攥着拳头看着他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孔,真想就这样一拳把他的鼻子给彻彻底底的打歪,让那群莺莺燕燕整天的围着他哭哭啼啼!
“那儿,”他伸出手朝屏风处指了指,“不是有一个婢女们睡的躺椅吗?”
我扯了扯嘴角,微微笑着对璎珞说,“陛下倒真是体贴,可惜凝雪从来不介意陛下在哪里过夜,所以您还是别处吧,凝雪这儿火气大,可别伤了您的龙体。”
他听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笑看着我,“火气?咱们千兆国有怕火的吗?”
我一时语噎,只是愤愤的瞪着他。我怎么忘了,这千兆国可是习火术的啊!
“朕累了,王后也去休息吧!”他说着重又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他一脸的理所当然,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从他的头下使劲儿的拉过枕头便光着脚丫气鼓鼓的下了床。
“王后,可不能离开这暖阁啊!不然就露馅了!”
刚踏过屏风,璎珞又慢悠悠的开了口。
我立在原地,气的接不上话来。一脚踢在门廊上,不疼,却引来了芸儿一声尖叫。
脚下一阵湿热,我下意识的低头,才发现脚下早已血流成河。
璎珞闻声慌忙走过来,看见我血流不止的右脚,不言不语的将我横抱起来,我下意识的挣扎,对上他冷而浑浊的眼眸,我没来由的安静了下来。
他将我放在床榻上,叫人宣了勖,便随意的披上一件外衣不发言语的离开了眧凤殿。
我又胜了一次。璎珞的脚步渐渐消失不见。我靠坐在床上,禁不住苦笑起来,从认识到现在,怎么你从来都赢不过我,就连那场亡国之战,你都没能杀了我。我知道,洛奇是让着我,可是,璎珞呢?
春已近末,太阳有时会明媚的让我不知所措。雪国的天空总是一片阴霾,却让我习惯性的觉得自由和舒畅。看着各个宫妃陆续换上了单薄的纱裙,我却始终不愿让阳光直接与我的肌肤接触。
园子里的凉亭是我最青睐的角落,不会接触到太阳,却仍旧能够设身于自然之中。唯独不好的是,总是有闲人搅我的清净。
陈妃身上浓重的胭脂味儿夹杂在清新的茶香中,让我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茶杯,她踱步到我身边,不同于上次,懂得了要微微施礼。
“见过王后娘娘。”她恭敬的弯下身子。
我伸手示意她起来,这才抬眼打量她的装束。一身浓紫色的素样纱裙,配了无步遥的金簪,头发微挽,另留下几缕披在肩后。倒是惹人眼球,只可惜脸上的脂粉过于浓厚,虽美,却未脱俗。
“这里有些点心和茶水,不如坐下一起赏花?”我抿着茶问道。
“月容不敢。”陈妃貌似恭敬的答道,实则委婉的驳了我的面子。
我笑,自己也不过是无话找话而已,既然人家不给面子,倒不如放了她过去,自己也落得个安静。
“月容正要去看望馨媛妹妹,就不在此打扰王后娘娘的雅致了。”她屈膝再次行礼准备告退,我却怎么听都觉得这句话格外的刺耳。于是便挑眉问道,“李妃怎么了?”
“娘娘掌管后宫,难道不知?”她抬眼望着我,反问道。
“这倒是我的疏忽了,”我笑着起身,“不过也难为了陈妃,越俎代庖还要尽量做到如此的深感人心,如此的体贴本宫,还真是让人感动不已啊!”
我走近她,笑握住了她的手。
不等到她开口,又说道,“可惜啊,我从不是一个轻易领人情的人。你的心,怕是白费了。”
我笑颜如花的看着她。她的手微微的抽搐着,却不得不屈膝说道,“馨媛妹妹前两天偶感风寒而已,只是身子向来虚弱,才不那么容易恢复。”
我点点头,重又坐下,“行了行了,你去忙吧。”
陈妃闻言起身告退,待到她踏出了凉亭,身子仍是气的微微有些发抖,我打趣的笑了笑。不想她突然顿住了脚步,回身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脸,恭敬的说道,“娘娘请保重身子,正是这换季的时候,咱们这些正常人还时不时的染个风寒,娘娘就更要小心了。”
“哦?你是说我不是正常的人?”
“月容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娘娘着实和大家不太一样,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前两天,娘娘可是让咱们千兆下了一场春雪!这功夫,寻常人可是没有的。”她依旧低眉顺眼,口气中的挑衅韵味却越来越浓重。
我笑看着她,猜度着她想要说些什么,“那么也就是说,我确实是不正常的了?”
她顿了顿,抬起眼笑道,“或者说,娘娘是正常的,只是那雪国,是个妖国!”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
“娘娘您会妖术,听说您那王弟惑也是天生可看到千里之外的事物,而您的父王雪仲天更是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世之谜,呼风唤雪,乃一大魔头……”
只是眨眼间,陈妃便在也说不出一句话。我将手扣在她的头顶,从上到下的冻结了她,她的双眼和嘴都惊恐的大张着,浑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直到脚底也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
我将手拿下,淡淡的笑道,“知道我是妖,就不该惹我!”
我拍了拍手转过身去,凉亭的那一头,一个淡若清风般的女子正呆呆的看着我。
一件淡蓝色的纱裙,优雅又不失华贵,一条白色的银花织锦腰带紧束芊芊细腰,盈盈仿佛不足一握,一头青丝斜绾,胸前一缕随风毫无规律的飞扬。她怀抱着一把雪琴,纱袖微微撩起,露出白若玉脂的小臂,素手微翘,未施粉黛却足够楚楚动人。
见我转过身,她慌忙向我行礼。
“云瑶见过王后娘娘!”
我打量着她,并没有接话。
她看我不语,又接着说道,“云瑶乃宫中掌管礼乐之士,奉陛下之命,制雪琴一把,请娘娘试用。”
我看着她,走到凉亭的石凳上坐下,“既能制出雪琴,可会弹奏?”
“回娘娘的话,云瑶曾在雪国游学,略通雪琴。”
“那就弹奏一曲吧!”
“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她的声音如水般绵柔,搭配雪琴的厚重,一曲《水调歌头》,格外的沁人心扉。
“臣献丑了。”曲毕,她婉转的提醒还沉浸在乐曲中的我。
我笑笑,示意芸儿接过雪琴并轻拉了云瑶起身。
“嗡”,指尖划过琴弦,雪琴厚重的出声。这种自小便陪在我身边的乐器,在异国他乡,竟也能找到与他融合的伯乐。
“云瑶手笨,不知娘娘满意与否?”
我的手抚着雪琴,感觉的到这是一把用上等的材料制成的琴,便笑道,“姑娘费心了,这琴我很满意。”
“既是如此,云瑶便告退了。”
我点点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将琴转交到芸儿手中,回头看看冻结在大太阳底下的陈妃,笑着离开了凉亭。
“娘娘……这陈妃……”芸儿小声的请示道。
我冲她笑笑,伸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看看太阳,“这么大的太阳,也就是几个时辰就能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