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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一个世界:世家庶子(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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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煊抬眼看着沈宁,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感:“沈大人,七年前,娘亲是我从江南别院带走的。”
沈宁愣在原地,他直直地盯着沈明煊,双唇微微抖动,喉咙里挤出声音:“那、那她现在在哪里?她,可还好?”
“娘亲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过得挺好的,她的疯症都好了,只是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沈明煊的面上显得很柔和,眼中却不由地流露出一抹惆怅。
“沈大人,娘亲已经嫁人了,有了爱她的夫君,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沈明煊收敛心神,看向沈宁的双眼,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里带着说不出的纵容和涩然,“如果你们要翻出过往,势必要带出当年的一切,届时总会有人发现娘亲的存在。”
“可——”沈宁只吐出这么一个字,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是的,一切翻出来后呢?让所有人知道珍珠不堪的过往,流言蜚语堪比刀剑,到时珍珠该怎么办?可是,就这样,对沈明煊来说,又何其不公?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对不住这个孩子了,现如今还要继续委屈人吗?
“我就要死了,何必这么折腾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沈明煊的声音很惘然,含着不知多少的挣扎与彷徨。话虽如此,只是他的内心终究是有着不甘的。就如魏王赵旭说的,他真的没有怨过吗?怎么会呢?他也只是一个人,是人,就有心,有心就会知苦痛,知了苦痛怎么就不会怨!
沈明煊的目光从沉默的众人面上掠过,陡然又是一口血吐出,他无力地闭上眼,喃喃自语:“就这样吧,沈大人,烦您送我回府……”
这一口血,让站着的众人心惊胆跳。看着沈明煊闭上眼,沈宁和昭文帝的心砰砰跳得几乎要跳出喉咙口,好在陈述及时开了口。
“是昏睡过去了。”陈述探了探沈明煊的脉,舒了一口气。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安了在场众人的心。
可是陈述却眉头紧锁,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沈明煊明显透白不自然的脸,那暗淡的唇比之刚刚甚至透出了一抹浅浅的青色,而后起身对着昭文帝和沈宁微微一躬身。
“陛下,沈大人,”陈述沉吟了一下,琢磨着话语道:“接下来的日子,沈公子所有所求,便都允了吧。”
沈宁眼中瞳孔微缩,在昭文帝开口之前,他急急地拽着陈述的衣袖,道:“不是说今冬落雪之际,才是他的命关?那不是还有一线生机?”
陈述垂下眼,难掩歉意地道:“沈公子的心脉破损得厉害,今冬落雪之际的命关,沈公子怕是连一线生机都寻不到了,甚至,可能熬不到今冬落雪。”
沈宁失魂落魄地放开陈述的衣袖,这个素来都是挺拔背脊的男子在此刻,仿佛一瞬苍老,双鬓刹那染霜,背脊也佝偻起来。
“陈太医,明煊现在,若要回沈府,可有不妥?”沈宁直愣愣地盯着昏睡着的沈明煊看,面上的表情很是茫然。
陈太医想了想,看着燕青想要开口说什么,他压了一把燕青的手,他知道这个师侄一开口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且定要说不能妄动。
是的,此刻依着沈明煊的情况,最好是静养。只是,刚刚也看到了沈明煊执意要回沈府。
“若沈公子现在要回府,我会随行,路上慢一点,应是可以。”陈太医斟酌片刻,回了这么一句。
“好。”沈宁顿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昭文帝。
昭文帝一直在沉默着,须臾,他走了上前,伸手抚了下沈明煊的额头,手里是虚冷的汗水,冰凉凉的。
他看到沈明煊唇边还残留着的血渍,伸手轻轻拭去,可是手却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这个他亏欠最多的孩子,他想要好好弥补的孩子,却连补偿的时间也不肯给他了。昭文帝定定地立着,良久,才缓缓地道:“阿宁,明煊先随你回去,朕,我晚点去府上看他。”
沈宁没有回话,他转身对着沈明烨吩咐道:“明烨,你去准备一下。”
“是。”沈明烨干净利落地应了一声,他深深看了一眼沈明煊,很快便转身出去。
“明熠,你身上还有伤,先回府去。”沈宁看沈明熠似乎还想说什么,他摆了摆手,不欲多言。
而后沈宁转看向忐忑不安的小女儿以及一脸复杂神色的妻子,他勉强笑了笑,道:“宛秀,你带着乐然回去歇着,今晚你们受累了。”
陈宛秀自然明白此刻丈夫心中是思绪纷乱,她此时也是心中五味杂陈,十八年,真是冤孽呐!
“好,我带乐然走。”陈宛秀点了点头,拉着女儿的手应道。
沈宁安排一切的时候,昭文帝也叮嘱了左右内侍。
很快,御撵行到了殿门口。
沈宁自始自终都是沉默的。昭文帝看着他们离开,他在空荡荡的殿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冷风浸透了他的衣裳。他才在高公公的劝说下回了殿。
而太子赵桓和九皇子赵浱远远地跟在后面。
“二哥,他要死了吗?”赵浱忽而开口问道。
赵桓顿了一下脚步,才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二哥,我很难受。”赵浱低着头,他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里潮潮的。
赵桓的眼里有一阵迷茫,难受?却也不是,就是一股说不出的堵心。今晚死了太多人了,他只剩下了九弟,和那刚刚知晓的弟弟。
可是,沈明煊快要死了。
赵桓想着,古来都说孤家寡人,他们老赵家可真应了这话。
夜风冷得让人打颤。今晚的一切,发生的都让人心惊胆战。
沈乐然依偎在娘亲的怀里,她翁翁地问道:“娘,小哥,小哥他要死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惶然和不安。
陈宛秀陡然听到女儿的发问,她愣了好一会儿,低头却看到女儿一脸的湿漉漉。
沈乐然呜咽地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救我,都是因为救我,那时候小哥胸口上的伤口一直流血……我、我……”
陈宛秀将女儿揽进怀里,小声地道:“不会的,你小哥,就是受伤了,好好养着,好好养着……”
说到这里,她却说不下去了。
沈明煊,这个她恨了近十年、漠视了近十年的孩孩子,因着他,和沈宁犟了十年。
现在,却告诉她,这是珍珠的孩子。告诉她,他们都对不住这孩子。告诉她,这个孩子要死了。
陈宛秀咬着唇,之前一直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汹涌而出。她要怎么面对……
沈明煊住在沈府的沂水苑,离主院有点偏远,也冷清了些。
沈宁这是第一次细细打量沈明煊的住所。
清冷简单,这是沈宁进房以后的第一个感觉。屋子里的用品并不是次品,和主院以及其他几个厢院用的物品均是一致的,但是摆在沈明煊的屋子里,却硬生生地摆出了一股死寂感。
整个屋子并不像有人常住的模样,桌上就简简单单的一套茶壶杯子,沈宁走了一圈,忽然发觉这个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常规的摆放,没有沈明煊自己的东西,柜子里的东西也都是整整齐齐的,仿佛有人用过以后又客客气气地摆了回去。
这哪里是住在家里的感觉,甚至比住客栈还要客套。
“沈大人,沈大人?”陈述走了过来,他对着发愣的沈宁喊了两声。
“嗯?”沈宁骤然醒过来,他急忙歉意地拱了拱手,道:“陈太医,明煊怎样了?”
“我正要和您说这事儿,沈公子目前是暂时稳定下来,药方先用着当前这个,过两日我再给换一个。”陈述认真地交代道。
他看了一眼跟着来的燕青,又对沈宁交代道:“沈公子这两日,大抵醒的少,也不必惊慌,这是因为他的身子耗损得太严重,体力不支。这样睡着倒更好,能多睡就让他多睡,醒了,于沈公子来说,反而是折磨。”
陈述叹了一口气,道:“沈公子,五脏六腑以及心脉都损伤得厉害,醒来,只怕这延绵不绝的闷痛和呼吸间偶尔的窒息都够折腾人的。”
沈宁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痛苦,低声问道:“不知,陈太医,可有法子能缓解?”
陈述面上露出些许为难,道:“缓解的药物,对沈公子来说,都是饮鸩止渴,且所需分量将要一次比一次重,只怕沈公子的身子受不住。这样,我让我这师侄暂且留在沈府,若沈公子发作得难受,就让他扎扎针,也能缓解些许。我先回去研究药方,尽快给沈公子换上更合适的药。”
“这,就谢过陈太医,劳烦你们了。”沈宁躬身一礼。
燕青面上虽然是不耐烦,却不敢在陈太医面前表现得太明白。只得随着陈太医,胡乱地回了一礼。
“那我先去看看明煊,陈太医,你们随意。”沈宁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