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旧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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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上，经历过地裂的土地已经不负之前模样，山川塌陷，河道更改，与大地的满目疮痍不同，天空已经完全看不出在不久之前发生过一场晦暗的红色。阳光仍旧热烈，绚烂，带着毫不吝啬的温暖。
陆迟与穆春并肩在旷野上行走，一路同行了许久。久到穆春生出某种错觉，他还和陆剑修在一起。他没有重生，他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红颜隙墙。
“陆道友要去哪里？”穆春终于开口。
“见故人。”
相比于穆春此时的心思复杂，陆迟就显得冷淡又疏离。有些事情一旦发现苗头，那么继而深思就会发现更多粗心时没有察觉的。意识到穆春有可能喜欢她，陆迟立刻就将这位原本视作友人的男修挪出了朋友圈。恨不得敬而远之。
“你要破境了。”穆春的目光在陆迟花白的长发上扫过，见过了陆迟被鬼修掏心后又从深潭中爬出来。穆春心中补全了一些重生前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陆剑修中了蛊。
这事情不能说，至少不能是他说出来。
“可能是。”陆迟敷衍的应了一声。心里还在盘算穆春什么时候跟她辞别。
有些事情比情重。
穆春心中叹息了一声。他要去调查有关归墟裂缝出现的事情，一旦归墟的裂缝频繁出现，距离此间世界成为遗迹就不远了。
“是时候要就此别过了。”
“那就此别过。”剑修很高兴穆春终于要走了。
穆春笑了一下，本是意气风发的修士，这会笑的却有些晦涩。人的情绪是敏感的，他能察觉到陆剑修的心里没有情。
“再见。”
分道扬镳之前，穆春深深的看了一眼剑修离去的背影。破旧的长衫，普通的铁剑。那道背影与他重生前见到的没有什么分别。
穆春想到了重生前的旧事。他曾与剑修在遗迹中不打不相识，共同经历一番悲欢生死。从遗迹离后。他看着剑修准备离去的身影，忽然问她。“你喜欢我吗？”
剑修很痛快的承认了。“我喜欢你。”随即她问穆春。“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
“你要做我道侣吗？”剑修又问。
“啊。”
他们就那样在一起了。
共患难后缔结情缘，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
……
陆剑修与穆春分别之后，继续跟着罗盘走，期间倘若她遇到村镇因地裂出现灾祸就上前搭把手，就这样一路走她见到了许多人，和不少人有了些许交集。见了很多事情，听了很多的家长里短。等她终于走到秦国都城已经是转年的春天。
黄昏的霞光带着绚烂的橙红色，温暖而绮丽。随着剑修将路引出示给城门的守卫，她一步步的踏入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王城。
与此同时，坐在王宫深处打坐的修士陡然睁开了双眼。
陆迟刚走进秦国王城不久，一只雀鸟落在了剑修的肩头，用喙啄了一口她的脸颊。随即展开翅膀飞走。
剑修的目光随着雀鸟飞走的方向看去，直到雀鸟的身影消失不见。抬手摸了摸被啄痛的脸颊，剑修陷入某种思索，片刻后她在路边的摊贩手里花了些铜板买了几个烧饼烧饼，又在卖面的摊子上吃了碗素面。春日的夜晚来的很快，陆迟吃完素面，天色已经染上了墨兰。用身上最后的钱买了一坛酒，剑修拎着酒朝王宫的方向而去，纵横交错的朱雀长街上，渐渐的人声远去，只有她一人独行，酒坛渐渐的空了，只徒留酒气萦绕在周身。
夜风习习吹过，吹的白色长发在风中飞舞。陆迟在靠近帝国王宫百米前停住脚步。再往前走，王宫的结界就会被触动，钦天监的守卫就会过来。
他们不会管修行者为什么要靠近王宫，直接就会将人扣进贴着封印的地牢里。然后修行者擅闯帝国王宫的事情就会被报给相应的宗门，需要宗门或者担保人出示合理的解释，缴纳保释金。如果不缴纳保释金，擅闯王宫的修行者就会被直接送到靠近归墟的迷雾石林做苦力……
陆迟暂时还不想去迷雾石林当苦力。
听说在那边当苦力早起晚睡一天只有两个时辰休息，吃一顿饭，其他时间都要干活，还没有休息日。就很丧心病狂。
据不可靠八卦传闻，好多被抓住的魔修因为受不了这种没有判头的日子，义无反顾的跑向了迷雾石林外面的归墟海，他们宁可被归墟腐蚀或者同化，也不想忍受那样无穷无尽的劳动。
宵禁的更锣声忽然响起。朱雀长街上的风吹动的愈发喧嚣。
陆迟等的人如约来了。
雀鸟为约。
它为陆迟送来赵芝兰的信笺。
那人提着灯从王宫中走出，身上穿着一身华美的宫装，头上尽是珠翠步摇。一身绿衣宫装的美人站在距离陆迟十几步之外停下脚步，猎猎的晚风吹动美人发间的步摇晃动不止。她微笑着看向陆迟，面容与十年前几乎未变。
昏黄的灯光是此夜间唯一的光源。
陆迟这一刻忽然觉得赵芝兰很陌生，陌生到她完全记不起曾经的阿兰。
剑修原本是有很多话想说的。但当她真的见到了故人，那些话却都随着时光流逝而被压在了喉咙下。反倒是心中的疑惑愈演愈烈。
当年的陆蔓蔓一直误认为赵芝兰是仙女，如今摸到了修行门槛的剑修明白了对方并非仙女而是修仙者。明明在躲藏在九城数年也没有被人发觉，十年前的那场变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为何又在那年变故之后成了如今的秦王后。
是为了有关赵国公主的那个天下共主的预言吗？
陆蔓蔓的身体在哪里？她是怎么附身在傅子美的身体中？原本的傅子美呢？她是死了还是在活着的时候身体和灵魂被剥离开了？还有陆迟这个名字，是谁取的？是她自己还是阿岚？在陆蔓蔓死亡之后到陆迟的产生并拜师入相思门之前，是否有那么一段被隐藏的时间，她根本未曾察觉？
“阿兰……”讷讷的开口，声音甚至失去了原本的音色。昔日的陆蔓蔓无数次的念出这个名字。从年幼到豆蔻之年，再到那天变故之前。
“许久不见了，蔓蔓。”赵芝兰温柔的看向故人，全然不见时间带来的隔阂。“你来的比我想象中的还早了一些。我以为你要再颓唐几十年后才会来见我。”
“我想知道。”陆迟吞咽了一下，她深呼吸，酒气随着她的呼吸而在空气中蒸腾。“是你吗？”
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样吗？藏在简短问话里的是对真相的胆怯。如果答案是肯定。那么这就是一把霍霍向岁月的刀，将过去的情谊割裂。
“是。”
“我在你身上下了蛊。”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赵芝兰见到陆蔓蔓时，她躺在嶙峋的怪石中，身体上的生机已经被剥夺了九成九。比起身体上那些创伤，更令人绝望的是，陆蔓蔓不想活了。纵然有赵芝兰有回天的术法，却救不回想死的人。
“既然本来也是要死的人，不如拿去试蛊，成功了就能活下来。”那人说。
赵芝兰平静的将放在身上的药瓶拿出来，把蛊塞进了陆蔓蔓的嘴里。蛊虫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就钻了进去。幽蓝色的火焰在暴雨中燃烧起来。
结果会怎样？赵芝兰不知道，她在赌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即便这个可能性从来都没出现过。陆蔓蔓和其他人一样，也不一样。旁人都无关紧要。而陆蔓蔓与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从孩童时相识一直到豆蔻年华，心中生出朦朦胧胧的心绪。
少女的戏言仍旧在耳畔回想。“如果我是男孩子就好了，那样我一定要娶阿兰做妻子。”
“为什么是你娶我。”
“那如果你是男孩子，我就嫁给你。”
油纸伞掉落在地上，暴雨肆无忌惮的落在赵芝兰的脸颊上。她闻到了雨水中的土腥味。
原来这就是她的情劫。
“我在很多人身上都种下过蛊虫，但只有你身上的蛊活了。”赵芝兰华服大袖下的手紧紧的握着灯杆，她将平静的目光看向陆迟，不意外在其中看到的那些情绪。
陆迟忽然笑了。“我该谢谢你吗？谢谢你让我变成现在这样。”
“我想让陆蔓蔓活下去。”
“陆蔓蔓想死。”
陆蔓蔓曾经倾心姓傅的少年，然情窦初开就碰上了分桃断袖。十年前的陆姑娘因撞破心上人的秘密而郁郁寡欢，未曾注意到有人悄然升起恶念。
世人不阻止丧夫的女人再嫁，却会对未婚失去贞操的女子充满恶意。世人口中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向来都是给予男性，无论是三十五，四十岁，还是五十岁，而女子一旦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是一生谩骂与苛责。
陆蔓蔓被人夺了贞洁。
犯下恶行的人是她的表兄。
棉布长裙被撕裂的时候，姓陆的少女在挣扎，在哀求。然而无果。预谋已久的男人轻易就凭借着男女力量的悬殊夺走了少女的贞操，事后那男人威胁陆姑娘，要陆姑娘嫁给他。如果她不从，就要姓陆的少女从此背上不贞这样的名声。
语言能杀人无形。陆蔓蔓不想被人威胁，尤其是对方怀揣着如此大的恶意。可世人又怎么会听她一人言。至此，姓陆的少女做了个最决绝的决定。她要杀了她自己。
“你非要这样吗？”赵芝兰的语气像是在与无理取闹的孩童对话。
“是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赵芝兰。非要寻死的人活着，看我陷入痛苦中挣扎很快乐吗？”陆迟的身体在发颤，虽然有猜测或许会是赵芝兰，但听到本人承认，还是让剑修感到痛苦。
“为什么是我？”
“我对你有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陆迟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听见了什么。她张着唇，呆立在原地。似乎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世人求长生，有贪念。这蛊正是因此而来。用凤凰骨凤凰羽饲养出的蛊，被叫做重生。我曾把重生送给过很多人，但……只有你活下来了。”越是渴望长生的人，越是被蛊虫所吞噬，反倒是寻死之人才能成为蛊虫的宿主。
“你和蛊虫已经融为一体了。或许只有此间世界覆灭，你才有机会。”
赵芝兰太了解姓陆的旧友，陆蔓蔓的心中有一柄刀，比起伤害他人，陆蔓蔓或者说如今的陆迟，她那把刀最先伤的人是自己。
“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陆剑修口中发出一阵怪笑，这个真相让她的情绪再一次崩溃，剑修向后退了几步，呜咽一声捂着脸蹲在了地上自嘲道。“这东西用在我身上可真浪费材料。凤凰羽，凤凰骨，拿去卖都足够买下整个青山……”
不死，永生，这样的词汇听起来可太残忍了。该……恨吗？恨赵芝兰的决定让她此生都与死亡无缘。恨过那么一瞬间。更多的还是茫然。
崩溃的情绪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赵芝兰只是静静的提着灯，看向陆剑修。这是她和她最后一次的见面了，赵芝兰已经预料到了她们之间的结局。但她还是出现在剑修的面前。
在茫然许久之后陆迟终于平复了心情，她重新站起身。“多谢赵姑娘昔年下蛊之恩，也谢谢你抹去叶夫人的记忆。还有……杀了那几个人……是我欠你前情，这因果我承。只你我之间，再无旧日私情，只余重生再造的恩义。未来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可以托人传话给我。”说着陆迟抽出铁剑，割断了衣袍的一角。
粗布衣衫的一角随着风被吹起，赵芝兰伸手，衣角落在了她的掌心。
“祝你早日成为预言中那个天下共主。”
一簇蓝色的火焰在暗夜中突兀的燃起。被掏去心脏的躯壳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生机。火焰很快吞没了傅子美的躯壳，将置身火海中的人烧的面目全非。很快，火焰将残躯烧成了细碎的黑蓝色灰烬。风吹过时，灰烬被一吹而散。
长夜再次恢复了寂静。有风吹过朱雀大街，已经再看不见有人。就好像从没有人在这里会面过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旧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