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千里》火气猫

92、夜谈

　　数年前，徐辰在监狱服刑完毕之后，并未急于离开。一般而言，就算是犯人想在里面多留一阵子那也是不被允许的。监狱就是这般界限分明的地方，必须要待上足够的时间，但又一天也不能多留。不过，徐辰之前的职务是教务主任，虽然早已和学校划清了干系，但从事教育工作的人才是监狱急需的，许多青少年罪犯正需要更科学、更人性化的管理，于是，徐辰也就被监狱聘用了。

　　当了六、七年的监狱教师，徐辰对于自己的工作早已平静如水。只有一个人放不下，那就是自己的女儿，徐曼妮。头两年还联系过她几次，那女孩几乎是在听清自己的声音后就立刻挂断了电话。后来到了大一，徐曼妮和林雨墨、梓馨闹翻，换了手机号码，徐辰自然也就联系不上她了。

　　这天，徐辰下班回到家里，家还是原来那个家，只不过陈旧了不少。毕竟，已经没有任劳任怨的妻子打理了。天色已晚，他就从冰箱里拿出了培根和鸡蛋，炒熟后就着啤酒权当作晚餐了。一个人的晚餐实在寂寥，好在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打开电视，一般也只看新闻和纪录频道，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独居老男人，能够选择的娱乐项目也确实不多了。

　　吃过晚饭，刷了盘子，想坐下看看书，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号码未知，但接通后，那一边却传来了天使一般熟悉而又美妙的音色。

　　“爸，现在有空吗？”

　　徐辰愣了，眼眸不由有些颤动，鼻子也有些酸。是徐曼妮在喊他爸，简直像是在做梦。

　　“有空，有空。”徐辰尽量控制着声音里的哭腔。

　　徐曼妮问起他的近况，徐辰一激动，忍不住从自己入狱时说起，说他那时是如何接受党和人民的改造，然后如何悔过自新，一路说到现在他是如何按照党和人民的要求去改造那些犯过错误的青年和少年。。。徐曼妮听着，有些事情倒是真没听明白，只感觉父亲的音色多了一份苍老的沙哑，还有他说话时的这股子迂直，这可是以前从来不会出现在父亲身上的东西。

　　徐辰也听了徐曼妮的境况，这女孩也说了很多，说到了她的母亲雪慧，她们刚到北京的时候，这女人卖力工作供女儿上学，后来她身体不行了，轮到走上社会的徐曼妮撑起两人的生活。当然，还说到了徐曼妮最近的辞职。徐辰听着，也从心底里反对女儿辞职去当什么记者，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开口发表意见的资格。

　　徐曼妮说得多了，情绪也有些上扬，忿忿起来：“爸，我还是讨厌你。要不是你当年做了那样的事情，我们家会这样子？我发过誓，绝不会像你一样抛下妈妈的！”

　　徐辰长叹口气，带着温度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曼妮，你恨我，我没怨言，只不过，别让我的错误影响了你自己的人生，这不是让我错上加错么？”

　　事关亲情，大概总会是有些糊涂的，沉默了许久，父女俩也没能继续把话题深入下去。

　　“爸，我挂了，以后有机会的话。。。”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再见。”

　　“曼妮，看到你妈，帮我向她道个歉吧，对不起。”徐辰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哽咽：“对不起。。。”

　　徐曼妮举着手机，屏住气愣着好长时间。

　　“爸，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

　　“嗯，过去了就好。”

　　挂断电话，徐曼妮内心逐渐升起了一种轻松感，像是身体上盘踞已久的沉重枷锁终于被褪除，或许，应该更早一些原谅父亲的，这样子就不会被无意义的仇恨所束缚。还好，现在似乎也不算太晚。她躺在床上，很想去和妈妈说说话，但是毕竟已到了深夜，只怕她不想再听自己说话了吧。可徐曼妮现在就是想找人说话，这个时间，该找谁去说呢？

　　林雨墨被电话铃声闹醒，一开始多少有些恼，看到是徐曼妮打来的，也就不恼了。其实，林雨墨还一直等着她来电话的。

　　不过，这女孩一上来就聊起了她的父亲，这倒让林雨墨措手不及，等她把一大段说完，林雨墨挠了挠头，有点懵：“挺好的。”

　　“是呀，我终于不那么在意自己的父亲了，真好。”

　　徐曼妮发自内心的感慨好像感染到了林雨墨，他一下子明白徐曼妮深更半夜打电话来给他说那么多的意义了。

　　“你会回来吗？和梓馨一起工作？”

　　“想回来的，可我妈。。。雨墨，你说呢？我应该回去？”

　　林雨墨不太明白徐曼妮和她妈妈雪慧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雪慧让宋西昊找过徐曼妮，更不知道雪慧其实已经晓得徐曼妮和林雨墨又聚到了一起写新闻了。所以在雪慧看来，徐曼妮迷糊了心智，要去做什么记者，全都是林雨墨搞出来的事情。说白了，雪慧就是一点也不喜欢林雨墨。

　　所有这些，林雨墨都是不知道的。

　　“曼妮，你应该去做那些能让你闪闪发光的事情，毕竟，这是属于你的人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