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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那么美,那么伤 ...

  •   阿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她看得死死的,睡前流年哄她吃了程灏带来的药,不一会儿就睡沉了,这些药物都有安神的作用。但流年睡不着,睁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索性起床看政治笔记。对面程灏的灯也亮着,想来也是在挑灯夜读。她突然很想去后山转转,她答应了程灏去找他的,想来他今天应该在那里等了很久。
      风夹着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天气转冷,苏流年还是穿着夏季校服,加了一件外套,还是觉得冷。前院的锁太响,她怕吵醒阿婆,搭了椅子翻身从后院围墙爬出去。围墙也就比栅栏高一点,苏流年平衡性不错,一跃落地身轻如燕。她也是鬼使神差,大半夜一个人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后山的另一边是公墓,那里是苏流年的禁地,从不越境。她大都喜欢在离公墓远一点的地方转悠,这里离居民点不远,附近有大大小小许多田垄。水稻刚收割,留了一截截光光的茬,没有蛙鸣,没有虫叫,这个时候的许多动物已经进入最后挣扎阶段。
      也没有万家灯火,都睡下了,没有谁陪她到这里来乱逛了。流年记得刚从乡下调进城的时候,万分迷这一片后山景象,那时还没有大建公墓,原本这里是有钱人自建的别墅,□□被抄,说是一群资本主义倒戈派的腐朽游戏,房屋都是搞的西洋风格建筑。后来这一带落魄了,房子却还留着,大门已锁,谁也进不去。流年那时被一群小伙伴带着试图钻缝进去瞧瞧,没有成功。等他们第二次来时,房子已被拆的七零八落了。流年很是伤心,拉着苏云年来看,稚声稚气说,我以后要让妈妈住这种漂亮的像城堡一样的房子。那时苏云年已病入膏肓,说一句话都要停上半天才接的下去。但因为她这一句话,似乎精神立马好很多,只要流年一不开心,就会陪她来这里,看一堆光秃秃的麦田,看乱石越积越高。平日里走几步路就会喘气的苏云年,拉着流年小小的手,可以走上半个小时,然后坐在石阶上,看流年抓秋虫,笑得无比餍足。
      妈妈最后一次带她来,将从不离身的一串佛珠给她挂上,亲她的脸,又哭又笑,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了许多话,那是她对她说的最后一番话,可是苏流年被妈妈的眼泪弄得很难受,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半夜流年被阿婆抱到火车站,她看见妈妈在人流中忽隐忽现,冲上去抱她。苏云年明显被吓了一跳,气息不稳开始剧烈咳嗽。苏云年最后还是被拽出了站台,流年记忆里总是好脾气的外婆第一次动怒,抓着苏云年不放手:“你要去哪里,你真要去找那个姓徐的?云年我求求你了,你醒醒吧,他有老婆孩子了,他们家容不下你的,就连我告诉他流年是他的孩子他都没回过头!云年,我给你跪下了,你别去啊,你去了又能怎样,你的身体根本撑不住了。妈妈跪下求你了,我也代年年跪下了,我现在什么老脸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云年,你这是在杀了我呀!”流年被阿婆紧紧攥在怀里,跟着哭。
      火车站的老式喇叭开始催促,苏云年手里的车票被冷汗浸湿了一层,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团团围观三个跪成一团的女子。苏云年开始磕头,一下一下,发出十分恐怖的声音。最后阿婆抱着她的头痛哭:“傻囡囡,傻囡囡,你要怎么样才肯让妈好过点,你为什么就不替年年想想,替我想想,你宁愿要一个徐景平也不肯要我们吗?”
      苏云年面色不正常的酡红,声音嘶哑:“妈妈,年年是他的孩子啊,你还有年年,可我再不去见他一眼就什么也没有了。我活不长了,我不想到死还看他在别人身边,我至少要让他陪我最后一路,就三天,妈,就三天,三天之后我哪都不去,我好好陪着你,行吗?妈,你别摇头啊!妈,景平的孩子你知道叫什么吗,叫徐苏年,他心里有我的,真的,妈你让我去啊,不然死了我都无法安身的。”
      他们最后放走了苏云年,那天流年抱着阿婆流了很多眼泪。悲伤是无法言语的,她心底总有那样一个小小的预感,妈妈这样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云年没能履行她的诺言,她死在了回程的火车上,仍然是半夜,流年再次被阿婆叫醒,前往他们分别的火车站。接他们的人是徐景平的助手,奉命将苏云年安全送回家。可惜谁也没料得准苏云年会死在火车上。火车上有军医,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就近送医,她已被宣告死亡,当务之急就是联系家人,将她的遗体送回来。
      苏云年的遗体孤零零在异乡的医院躺了一天,阿婆趴在医院的走廊里痛哭,完全失态,谁也无法想象这个哭得满地打滚的老人,年轻时是一位气质涵养皆佳的教师。
      苏云年被接回来后就办理了丧事,送他们回来的男子里里外外操持,因为苏阿婆已完全崩溃,整日躺在床上呓语。苏流年一夜长大,她懂得了死亡的含义。而她也从未问过关于徐景平的点滴,在她心里,徐景平就代表着死亡。她母亲的爱情,那么美,那么伤,痛到每个人的骨子里。
      程灏没有料到苏流年会那么晚出现,他打着军用手电向她的方向照射。白色的灯光下,苏流年一个人张开双臂踩在田间的细小石块上,像是舞蹈一般轻灵。有风吹过,她的裙子慢慢飘,又落回膝盖,美如湖水的涟漪,漾开一层又一层。她的头发难得没有梳起,长的已达腰际,四散飞舞,她微微低下头时,长发绕过来盖住她的眼睛。程灏的心里像有千百只蚂蚁在爬,恨不能飞过去为她展平发丝。一绺青丝落在她唇边不动了,那一刻程灏竟然想,若我是那绺头发就好了。苏流年伸出食指勾掉颊边的干扰,程灏又想到一句古诗词,皓腕凝霜雪,用在她身上,再贴切不过,纤纤素手,细长皓腕,玉脂凝肤,美如画卷。
      美人款款而笑,惊得程灏拿不稳手电,终于回过神来,苏流年已在不远处,笑容静婉安宁,露出小虎牙,可爱极了。程灏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为何今天他一提到苏流年总喜欢用赞叹词呢,连古人的名言都盗用出来了。
      后山还是一片杂乱,荒草丛生,他们到附近的石堆坐下。苏流年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程灏立刻默契的开口:“我爸妈又吵架,我闷得要命,溜出去打了半天游戏,逛啊逛又回到这里。”流年接口:“我心情不太好,又想到中午答应了你要来找你的,就逛啊逛也来这里了。”
      程灏的父母吵架似乎是家常便饭,按理说两个都是事业有成的人,高级知识分子,怎会这般幼稚。用程灏的话说是,就因为两人都太精英了,一碰头就有道不完的不满。他父亲嫌母亲太忙,无暇照顾家庭,他母亲嫌他父亲大男子主义,并且是马克思主义电筒,只说她不顾家,自己还不是一样,一天三餐都不回来吃。
      他们在山上坐到十二点,远远听见有钟声。苏流年突然说:“十二点了,灰姑娘要回巢了,要不然南瓜马车会变回耗子了。程灏,快回家吧,你父母该着急了。”她率先走掉,一步一步下坡,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又停下:“程灏,谢谢你,愿意像我妈妈一样在这里陪我,我突然觉得,我一点都不孤单。”
      她没能如愿走掉,因为程灏冲过来从后面抱住她,搂得很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的气息呵在耳边痒痒的:“苏流年,我能不能,像这样,一直陪着你?”他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不确定。真实的程灏稳重自信的,课上的旁征博引,课后的一呼百应,从没有过这般孩子气。
      苏流年最后覆住了他搂在她腰间的手:“如果你不是现在这个没有自信的样子的话。”
      他听懂了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搂得更用力,苏流年怎么拍都拍不走他,他们在月下的影子太亲密,毫无间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那么美,那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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