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陆风》榷枔岩子

1、四点整

　　每天下午4:00整，都会刮起一阵风，宋山穿他的蓝紫色梅西球衣，从家门口经过。耍帅的时候会顺拐。周诠会给两只英短喂猫布丁。他们每天都会相遇。
　　七月的内陆风，微弱的像在少年的背上瘙痒。
　　周诠把2048打到了5423分，宋山就会结束他最后一个球的射门。他会在树林背后换上自己汗湿的t恤，喝下一整瓶别的女生送来的冰冻宝矿力，等落日把他的汗水蒸干，最后回家。
　　可今天不是。
　　“往上滑，两个能并成256”
　　双目交汇。
　　周诠往上滑了，死缓两分钟。他玩到6000分。
　　周诠说不出话，只是抬手擦了擦宋山额前的汗，他也被自己大胆的行事风格震惊。
　　亚热带的季风猛烈，把夕阳迂回的光和热抹上宋山的眉间发梢。
　　宋山习惯了接受来自异性的好意，可轮到周诠帮他擦汗时，他的脸还是不争气地红，红到耳根。
　　“她今天没来？”周诠轻轻问。
　　“她以后也不会来了。”宋山不说，周诠也不继续问。
　　少年们坐在足球场的看台，零度可乐滋滋冒气，“真他妈爽，再也不用喝宝矿力了。”周诠听不出，宋山是不是在说气话。
　　宋山踩扁了汽水瓶，又站起身。“哥们，带你吃点好的庆祝一下。”“我叫周诠。”他很轻声地补话。宋山不搭理，面向日落时却勾了勾嘴角，“我叫宋山。”十七八岁的小孩应该是变了声之后声音最亮堂的年纪，两个人的声音却一个比一个轻，可是两个人都听到了。
　　周诠幻想过宋山带他吃高档法餐红酒牛排的场景，他们却沿着市中心拐进了一个又一个街口，来到光头龙虾。
　　周诠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比法餐好吃多了。
　　烧烤金针菇加上孜然，一通乱辣。百威啤酒可口可乐，滋滋冒气。十三香蒜泥小龙虾，半斤八两。五味杂陈在街头巷尾对冲，不分高下。
　　周诠看着面前的帅哥满面红光地打着饱嗝，絮絮叨叨地和周诠念叨着他和小女友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悲伤只字不提。
　　“汽水降低的温度是夏日的奇遇。”
　　周诠在23点整发一条自认为十分文艺的动态，可他忘记刚刚加好宋山的微信。宋山回复了两只食指向下的鄙视表情和三个字“非主流”。
　　周诠被极度冒犯到。
　　宋山还在不知好歹地往前翻。
　　“神明交错的闪光是与凡人的邂逅。”
　　“少年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山川情诗，日月星辰。”
　　嘴里的金针菇还没下咽，宋山口中流露出不间断对于周诠非主流的嘲讽。周诠想反击，可宋山的朋友圈干干净净，只有夜跑公里数的记录。周诠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微信又不是健身APP。”反手给宋山的微信运动点了个赞。
　　就在这天的23点，周诠的非主流文学不再更新，连他自己也感觉奇怪。
　　宋山喝了一打啤酒，酒精总会给人无限的惊喜，这不值得奇怪。宋山蜷缩在餐桌一角，喉咙发出微乎其微的“咕噜咕噜”声。像猫，小猫，流浪小猫。
　　周诠以一种低微的姿态抚摸着宋山下巴到喉结连接处的一小段皮肤。周诠将宋山领到广场吹风，宋山仍然在咕噜咕噜。
　　“帅哥逃单只需要喝醉。”宋山拥抱着南广场的风，酒醒了后疯狂找厕所，最后领着周诠回了自己家。
　　逼仄，潮湿，昏暗，无人。
　　宋山的家用四个词就能概括。门口长满斑驳的青苔，梅雨的湿热把窒息感塞入周诠的胸腔。
　　“逃单就逃单吧。”
　　认识第一天就在酒后相拥入眠，实在是不体面的做法。周诠扶着铁门悄悄离开，手上留下了三价铁的棕黄痕迹。
　　两家离得并不远，共享单车12分钟的车程，也就是周诠把2048打到5423分，宋山结束他最后一个球的射门的时间。
　　到家11：37，父母早就睡了，餐桌上有氧化的苹果。周诠带着一打啤酒的酒气辗转反侧。电扇在床前呼呼的转，空调液晶屏在暗处亮着橙黄色的光。
　　窗门大开，月亮无所适从，蚊子有迹可循。湿热的梅雨天让宋山也辗转反侧，竹席在大腿根刻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还没结账呢，不过，总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