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人间事》熹贵妃

83、晨雨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要想死了的人继续活着，那就活着的人的永远记着。像李长青一天都没有忘记过爸爸一样，对于他，爸爸一直都没有离开。生离死别的无奈，任凭是神仙也只能是苍白的无力，所以神赐予了人们记忆和眼泪，记忆用来怀念，眼泪用来释怀。

　　岁月匆匆，寒暑几度。无论这世事变化了几何，李长青家的老挂钟始终不紧不慢的走着，像极了看透人生百态的老者。当然，它也有没力气戛然停止的时候，然后晨瑶就会用力的给拧上几圈，再把指针拨动着向前或者向后，像是穿越一般，老挂钟又回到了现在。真好，人又何尝不希望有这这样的特殊功能呢？希望暂停在那美好的时光，希望穿越过那苦痛的时光。可是人的时光啊，无论苦痛或者美好，都要一步一个脚印走过，虽然多了酸甜苦辣，但那才是将来可以回忆的有味道的曾经。

　　李泽林已经走了六年了，杳无音讯。张彩云几乎哭瞎了眼睛，还是许金花是经过事情的人，虽然如同自己身上的肉掉了一般疼痛，活生生的忍住了。还赶紧劝说着张彩云又给李长命生了一胎。这一胎虽然是个女儿，但是许金花爱屋及乌。谁让这是她最爱的大儿子李长命的骨头呢，她搬到了大儿子家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一家人。

　　晨雨今年马上要升高中了，老大也即将高中毕业。这些都是这个家里要发生的大事情，这是杨怡夫妻两个这么多年努力结果的时候。只可惜，今年的开年一场大疫情就席卷了全国。这个现在新闻中每天都报道的SARS，人们都直接叫为非典。这个致命的传染病让人们人心惶惶，很多学校都放了假，村头处也都进行了进出村的管制。人们每天都认真的观看新闻，关注着国家动态，也开始注意卫生。幸运的是，这座小县城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病例，他们彷徨着，却也安全着。除了社会的动荡，李长青夫妻俩最担心的还是晨雨。这个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不善于交流。尤其进了初三以后，学业的加重，让她显得更加怪癖。杨怡真的很害怕这个孩子被压力压得太过，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虽然她总想跟她好好谈谈，即使考不好也没关系，但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其实，晨雨虽然孤僻，但是总有人能走进她的世界。

　　许文皓和晨雨是多年的同学，他们从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晨雨一直是个孤僻而高傲的存在，每天严肃的脸色让所有的同龄人都畏惧三分，没有人愿意去跟她玩耍。晨雨骨子里并不是个高傲的存在，她只是孤独，没有玩伴，而她天生的严肃脸甚至让她在笑的时候都看似多了几分假意，但是这真的是天生的。她也期待有人能跟她一起玩，她也期待能融入身边的同学朋友，可是，因为这天生的假象和她的胆小，她只能蜷缩在那个角落里，一个人。

　　许文皓与她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天生的乐观派，而且具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灵气，虽然从小成绩不好，但是在老师面前十分吃的开。大概正是这种性格，让晨雨也是心生羡慕，人们总是被她所缺少的东西吸引着。所以，即使晨雨作为班级里铁面无私的“包黑公”尖子生，她还是愿意把作业借给许文皓抄，而且每次都要装作不情愿却总要暖心的嘱咐许文皓两句：这个挺简单的，你抄练习几道考试就会了。虽然她的语气中听不出表情，但是她内心深处的小心思欺骗不过她的内心。

　　“得嘞，皇后大人，小人遵命。”许文皓总是能用些诙谐的语言逗晨雨开心，虽然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笑过，但是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经常想起来来，总会偷偷的笑。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小学毕业。等到上初中的时候，许文皓的爸爸因为在铁厂做工不小心从高处跌落，从此落成了残疾不能再去赚钱，整个家庭都陷入了灾难。他的调皮从此都被脸上的乌云覆盖，晨雨再也没有见过他曾经开心的样子。但是唯一令晨雨安慰的是，许文皓开始发疯一样学习了。而且他经常愿意去找自己探讨题目，虽然是严肃的，但是她仍然感到一丝心安。许文皓爸爸出事的消息从出事就传遍了整个庆西村和庆东村，农村的人们仍然以这种比较大型的新闻而”喜闻乐见“，那些无所事事的农村妇女干完了家务活或者在干家务活的间隙总要跑到街上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聊十里八村的大事。然后心疼谁，感叹谁或者笑话谁，没有人知道那语言的心疼或感叹有多少真心，也没有知道那笑话中有多少恶意，其实她们只是需要点时间和故事打发无聊的漫长与无趣。

　　晨雨听妈妈说了事情的那天就想去安慰他，但是即使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甚至直到现在他们每天说话，她却从来不知该把自己的关心如何传达。她沉默着，但是在他需要她的瞬间，她一定是在的。

　　因为杨怡过日子的精打细算，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具有很老的历史，他们家很少更新换代什么。尤其对雨伞这种不是关系到重大事情的物品。家里的那两把老雨伞还是爸爸买风湿药的时候亲戚赠送的药物广告的赠品，已经用来两三年早已经脆弱不堪。断了两根骨架，伞面不知什么时候被烟烫破了洞，中间的金属支架也早已经锈迹斑斑，风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就会被”连根拔起”的吹翻。晨雨虽然知道家里的情况，但是现在她已经是个初中生了，她已经有了不想在同学面前丢人的面子感，所以她既不会跟妈妈要求买一把新的雨伞，但是在上学出门前妈妈让她带雨伞的时候，她总是不带，拿着一个塑料袋子偷偷的把书包里的书包好就冲进雨里。临近放学雨越来越大，她这样回去肯定要被浇成落汤鸡了，她只能在教师中等着，乞求老天爷赶紧让雨变小。

　　“你没带伞啊？”

　　“嗯。”晨雨被许文皓这突如其来的问候惊慌到，慌忙的回了一个字，生怕他再问什么，然后她在脑中飞快的想着借口，为什么上学来的时候下雨却不带雨伞。

　　“一起走吧，我的伞大。”许文皓斜跨的书包，搭配着他高高的个子，让晨雨莫名的有种安全感。虽然他只是一眼眼神，一句简单的话，虽然她想拒绝，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她能感受到他把大部分的雨伞都倾向了自己，黑黑的泥泞小路上，他打着小手电筒，并不断的告诉自己。

　　“走这边。”

　　“小心点，这水深。”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起伏，她像是个听话的小宠物一样，按照他发布的每个命令去行动。

　　“把伞往你那边点吧。”晨雨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没事，我就快到了。再说，我是男生，没那么娇气。”

　　他们默默的走着，安静极了。泥泞的雨天，是劳作了一天的农民们最好的休息时候，村里的小路上不见人影，两个少年的背影在雨中漫步前行着。

　　“伞你拿去吧，我这几步就到了。”

　　“不用了，你我也快到了。”

　　“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

　　“来，手电筒和伞你都拿着吧，别跟我客气啊，我这抄了你那么多年的作业，这份大恩我这就滴水相报了。”这是她久违的在他爸爸出事之后第一次听见他调皮的话语。他知道她是固执的，便把伞和手电筒直接塞到她的手中。他的手触碰到她的瞬间，她的浑身有一股电流通过，她的脸瞬间热了起来，幸亏这昏暗之中没人能看得见。

　　“不用了，我走了。啊。”她转身的瞬间，她那近乎本能的尖叫差点把许文皓手中还没完全放开的伞和手电筒掉在地上，他本能的在她发出尖叫的时候将后退的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怎么了？什么东西？”不明情况的他也被她的尖叫吓到了，他赶紧拿着那只有微光的手电筒用力的晃动着想看清前面有什么。随之的几声狗吠让他懂得了。

　　“去，走远点。”他驱赶着那条大黑狗，大黑狗大概也是被雨淋的有点打蔫，便知趣的跑开了，只不过它竟直接朝着晨雨要走的方向去了。

　　“谢谢。你快回家吧，我也走了。”晨雨虽然说着，腿却迈不开。不知为什么，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东西，跟妹妹晨瑶是个完全相反的。尤其杨怡还经常跟她们普及，被狗咬了，会得狂犬病，如果来不及打狂犬疫苗很快就会死掉，而且狂犬病恐声恐水，死状很惨。这之后，她更是见到狗几乎都腿软。

　　“走吧，我送你吧，这狗都往你家方向去了，你确定你一个人敢走？”

　　晨雨此刻的确是需要他，她是真的害怕。但是她想到刚才自己的反应，她羞涩难当。青春期的生理反应都学过了，老师讲的这是青春期的重要时候，千万不能早恋，她的反应让她自己害怕。但是她又想老师说了，只要心态调整好，就没事。嗯，这是青春期的正常反应，她不能躲，不能胡思乱想。况且他们现在身上都肩负着去改变家庭的命运。这个农村和他们的家庭情况本来都不允许他们去上学，是家里咬紧牙缝在供他们上学。她这样想着，也便渐渐平静了。紧紧跟在他的伞下，往家的方向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