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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成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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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协议到期,款还不上,便由抵押抵。
催债这事,不用老狗指示,打手们心里有个度,知道该怎么做。
赌..瘾难戒,山水有相逢,谁都不想做绝,宽限几日是常情。
能碰高利..贷的,都是借到无人可借了,那几日只是多了喘息的时间,结局未变。
第一单抵押的是车,人被请到办公室时,只有老狗和梁有梁三发在场。
老狗只是走过场地说了几句:生意难做,常客的面子也给了,我与你方便,也希望你能体谅我承担的风险,谁的钱不是血汗钱啊。
说完,老狗走出去,打手们鱼贯而入。
房间里空气更稀薄了,线香的烟浮浮沉沉,迫满胸腔。
梁有随后离开。
门在身后关上,里面悄静得似乎平和。
倒是外面的动闹大些,有赌桌高涨的吆喝,和来往人好奇的张望。
过了半小时,梁三发从办公室出来,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巡逻的伙计正好交班,一行人全围作团,问他里面的情况。
“场面太拿捏了,简直了!”梁三发拿腔调,导致他们脑海里浮现出血腥的画面。
“动刀了!”
“难道斩手?”
“收个数这么血腥~~”
……
众说纷纭。
梁三发抬手制止猜测,并示出车钥匙,“那!气势压制,完美收官。”
一众人,“嘁~”
却又意料之中,毕竟老狗看重的人,都有些本事。
天蒙蒙亮。
晨风催着夜露,从树木的叶端抖落。
太阳村被早点摊的烟火烘着,热气腾腾。
梁三发和龟公去买烟,梁有在路边等。
旁边是个肠粉摊,蒸屉的烟随着风,左一阵右一阵地飘。
梁有迈开步避让。烟像有意识似的,走哪向哪散,他干脆立住脚。
摊主忙碌的身影晃过,烟一拍四散,底下布满锈的煤气罐上,一串红色数字乍然而现。
手机拿在手里,梁有没想太多,拍下照片。摄像有延迟,烟又围聚,模糊了画面一角。
他丝毫未觉。
“阿有!走啦!”梁三发在前方喊。
梁有揣好手机,去跟他们会合。
“阿有,你看什么?”
“煤气电话。”
“啊?”梁三发愣了愣。
连龟公也茫然地看向梁有。
不知哪来的水,滴到梁三发头上,他揉了把头发,猛然惊觉。
树林外的向日葵坡,他们好久没去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那个叫陈艾的女孩搬走开始。
从眼前这片蒲桃树开始。
——
第二单金额颇大,押的是土地证。
打手们的面色凝重了许多,甚至还带上工具。
这回梁三发没进去旁听,场子的伙计似乎也失去兴趣。
因为那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太坚实地穿透,他们心里也惴惴。
按这种方式,哪还会有什么烂账。
门灯围墙边,离得够远了,梁有摸出烟,点着。
他烟抽得快,吐得也急,呼呼的气息,弥散的灰雾,能掩住他的耳,他的眼。
可声音又从那个又高又小的气窗窜出,追赶着他,他亲听到一支支酒瓶的破碎。
梁有并未随梁三发他们去吃早饭。
六七点的天,低沉的云,压着股无风的闷燥。
回到家,推开门,轰然惊起墙角划地为界的蚊虫。梁有挥手驱赶,将空调打开。
肚子空了整晚,可能饿狠了,他竟然跑到厨房搜吃的。
家里能做饭的工具,只有那口电锅,梁有捣鼓了两下,没成功。他翻看手机,找出昨天拍的相片。
号码末尾看不清,约摸照着半边笔迹猜,前几个电话都打错了。
放下手机,梁有打开厨台上的透明袋子,是陈艾收纳好的面饼和调料。
掰了块干面放嘴里嚼,满口生涩的滋味,咽下去,倒不觉得多饿了。
窗外天更阴郁了,院里的荔枝树竖起枝叶,像是准备迎接什么。
梁有见惯这样的天气,他抱住手臂搓了搓,拿起手机最后试一次。
紧接着,第三单来了……
没有人会轻易认同抵押,挣扎恍如是个自我救赎的过程,徒然后,哀嚎声短暂的忏悔。
赌和酒一样,令人醉生梦死,迷途不返。
傍晚时下起暴雨,咆哮般持续到凌晨。
到家湿透一身,梁有边脱衣边跨进浴室。洗澡出来,在卧房穿衣服,他听见雨声缓了。
窗户紧闭,玻璃折射灯管的光,夜深而无色。
梁有没有睡意,转去厨房琢磨起新送来的煤气灶。
按钮压下去,打出滋嗞的火星,他再一旋转,轰地一声,橙红色的火苗忽暴涨。
很快,顺利燃成两圈蓝红火焰。
好暖和。
梁有搬张椅子坐,脑袋枕在旁边台沿,热浪荡过脸庞,全身毛孔都在蠢蠢欲动。
人总会怀念过去,尽管那些屈指可数的日子里,尽是恐慌和尖叫。
可是好温暖,真的痛苦,真的温暖……
他突然起身,推开窗,望向远处彻明的那片天空。
关火,拿车钥匙,凌晨三点,雨仍纷纷扬扬。
开门,开车,前屋窗户又开始死命地敲。
梁有停车,冲着窗户恶狠狠地骂:“以后你总要搞鬼,我就浇水泥筑死呢扇窗,日日往你屋头掂垃圾!”
消停了。
他抹掉脸上的雨,手套头盔都没戴,慌忙地消失在夜里。
那片天空越来越近。
拍门,连廊里空荡的虚妄感,让梁有如堕现实。他双手覆在冰凉潮湿的铁门上,蔓生惧意。
根本没给他退却的机会,门开了,室内昏暗,一枚细细的身影孤立。
陈艾没开灯,也许她都无法细究,为什么会确信是他。
梁有身上太凉了。冰凉的吻,浸湿的衣,摩擦着陈艾的皮肤,她抱住彼此,知觉紧缩。
他甚至未完全袒露,就撞进去,她无依飘零,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
梁有蓦然停滞,只剩痛苦地喘息,他微弱地说:“跟我回去。”
没有润泽的涩疼,陈艾唇微张,目光像揉了层雾,听什么都像在雨天的窗里。
“同我一齐……”
黑暗里,抚摸似乎更具象。单凭她颤颤巍巍的触感,她清楚地摸出他身上疤痕的形状,有和她一起经历的,腰侧、手腕……
还有更久远的,硬化不平的增生边缘,在多少孤寂的夜里狰狞。
“同我一齐生活,好唔好……”
他的声音隐有呜噎。
陈艾看到了。
——
夏季的雨和台风,总是猝不及防。
搬家推迟了,机车也被刮倒的树砸到,还未修好。
没有商量好的这天,也下着雨。
陈艾的行李并不多,一个背包,一个提袋,和他们初见那天一样。
梁有自如地单肩挎上,另只手撑起伞,“车坏了,走着去好吗?”
“好呀。”
其实不长不短的路程,能看清很多风景。
说说又沉默地,就到了。
梁有开门,走进去,身后是四尺见方的围墙。
他困在中央,站得和那棵老荔枝树一般笔直;他的目光冷静悠远,他的语气踌躇又踌躇。
陈艾是墙外奔逐的风,看似是自由的。
这是一座囚笼。
梁有用力地闭上眼,唇颤而失色,“你愿意踏进来吗?”
陈艾愿意的。与他并肩。
两人,不成囚。
梁有反手抱住她。
那几十秒的时间里,陈艾的意识里,只有他心跳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