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关系》山海情书

15、千军（3）

　　“敛卿！”自从敛卿消失，洞穴内便又恢复一片黑暗，谢澜深一边听着周边的情况一边躲闪时不时抓来的鬼手。

　　他猫着腰，一点点往外挪动，死尸越聚越多，它们在这黑暗中如鱼得水，任何一点波动都能轻易的捕捉，很快便完全掌握了谢澜深的动向。

　　其中一只大手甩来，洞壁上一块凸起的岩石被砸下，轰隆一声，谢澜深身手敏捷，借着另一只死尸的空挡钻了过去，虽然完全看不清，但也仍然堪堪躲过，只是死尸的数量实在太多，随着它们的动作越来越来快，空气都被凝结住了，到处散发着糜烂的气味，还有浑浊的土腥味儿。

　　谢澜深左藏右躲，奋力推开迎面而来的死尸，到处都是鬼手，拽着他的衣服、头发，他被一个寸劲拉拽到右边，一双血红的豆大眼睛几乎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下一刻，又被另一只长着长指甲的手挠出数道血痕，这些死尸，或是推搡嚎叫，或是生拉硬扯，如同一群极其恶劣的神经患者撕扯猎物，谢澜深彻底在这片黑暗与混乱中迷失了方向。

　　无数的鬼手，猫戏耍老鼠般，撕烂了他的衣服，拽断了他一根根长发，谢澜深跌倒又爬起，如果此时上街，他就是一个疯子，他滚在石洞的泥泞里，时间过得从没这么慢，手指在混乱不堪的挣扎中被折断，他拼命地挣扎，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瘫倒在泥里，任由一只只鬼手开始撕扯自己的四肢，他猜想，命也许在此刻走到了尽头，“滚！啊，啊，滚！”，谢澜深手臂弯曲，泪水从手肘与脸的夹隙中流出，不久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笑声，谢澜深想，自己真的疯了吧，一边无法自控的狂笑，一边哭着躲闪，临死前这么狼狈真可笑。

　　谢澜深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听见咀嚼的声音忽远忽近，一会儿近在耳边，一会儿遥远不可及，嗡嗡的声响在大脑中不断扩大有逐渐消失，天旋地转。

　　银楼内，敛卿将晕厥的敛嵘随意扔在地上，踱步走到黑猫身前，声音一改从前，除了长相仍于敛嵘相似外，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他坐在茶几上，懒散地说：”早就听说三姬沈扶苏善于伪装，长相极好，今天见到，果然是这样。”

　　沈扶苏白了他一眼，这微妙动听的声音也和传闻中的一样，传闻二姬敛卿有一副天使吻过的嗓子，两条黑猫腿交错一搭，懒散更甚地说：“能看出来我长相极佳？真是谢谢你呵！”

　　敛卿跳下茶几，被这柔软发亮的猫毛吸引，本想揉几下，手伸到一半，沈扶苏张开嘴回给他一个呲牙，小小的尖牙在一边露出，看似凶狠嚣张，但粉嫩的唇色让敛卿一笑，说：“不客气。”

　　说着敛卿从自己喉咙中扯出一截契约锁，说：“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是这副样子，就这么爱当一只猫吗？”

　　只见敛卿契约锁上刻着“贰”，契约锁拿出一瞬间，沈扶苏的契约锁有所感应，敛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契约锁上一顿一顿的用食指点着，片刻，沈扶苏跳到地面，走到另一间屋子。

　　沈扶苏身为三姬，比二姬等级低一阶，敛卿能通过契约锁转移伤势，他本来受的伤已经快好了，这回经过转移，完全可以化回人。

　　不出片刻，沈扶苏穿着一身白纱长袍走了进来。

　　敛卿打了个哈欠，自沈扶苏走进这间屋子，他的眼睛就一直没有转移过，食指还在扭着一边的带子，十二姬之间联络很少，尤其前三姬，只存在于各姬之间的传说，对于沈扶苏的传言，最多的便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出现得。见到真人，敛卿更是笑笑，点头说：“怪不得谢澜深喜欢，只是这次你这么坑他，小心人家报复你。”
　　沈扶苏现在还不知道，敛卿这话简直就是一句预言。

　　接着他又自言自语说：“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凝华将军的？”

　　沈扶苏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的森林，说：“我不是说过了，你告诉我我才知道。”
　　“所以，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儿，在互相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还能互相喜欢上。”

　　沈扶苏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这话，说：“什么天生一对儿，我不喜欢他。”
　　敛卿不以为意：“不喜欢？那最好，画师最痛恨背叛，他折磨起人来，花样百出，你绝对不想体验。”
　　“你尝试过？”

　　敛卿摇头：“听说过。你知道楚白宇吗？他曾经一个中意的属下，没有契约锁的约束为他办事，但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想要毒杀他，没成功，被活活拨皮抽肉，从那以后，只能以一副骨头架子的模样生存，听六姬说，楚白宇是个半大的男孩儿，眼睛又大又圆，两只耳朵圆滚滚的特别可爱。”

　　经他这样一描述，沈扶苏想了想，接着又看向窗外，森林的迷雾依然。

　　......

　　洞穴中的压迫让人窒息，一张湿热的大嘴咬上他的半张侧脸，他拼了力气想要推开，但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好像身上所有的零件都已经不属于他，心中又觉可笑，泪也流干了，“扶苏，以后见不到你了。”

　　谢澜深从没想过自己的遗言是这样一句。

　　“不！”
　　谢澜深的心脏开始抽疼，他这一生本想随波逐流，只要不违背天法道德，他没什么所求，但现在不同，敛嵘说对了，他有了念想，沈扶苏成了他的念想，这个世界，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扶苏，你是我救回来的，你还没感谢我……”
　　谢澜深捂着自己的头，心脏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身体，一切都不受控制，自言自语，疯人噫语。

　　“没有一个正式的告别，不行，我不能死！”

　　“我还欠你一条命没有还，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扶苏！”

　　“我一定，要撑住！”

　　谢澜深心脏的疼痛到达了顶峰，后肩膀处的桃花胎记突然大亮，燃起了鲜红的火焰，这火焰从一开始的小苗变成一团巨大的火海，热气如龙卷风迅速席卷，将洞穴中的一切全部燃烧，死尸开始挣扎，有靠近谢澜深的死尸，以靠近谢澜深为核心，这些死尸一瞬间化成灰，它们趋利避害，挤在外侧，呜咽仅仅几分钟，火眼的温度逐渐铺撒过去，好一阵，火焰消失，死尸全部成为了蓝色的骷髅，谢澜深蜷缩在中心，蓝色的骨头上桃花胎记仍然鲜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重塑，不多时，他又是那个长发飘然的活生生的人，重生于一圈渐渐熄灭的火圈中。

　　他站起身，一路走到洞穴前，两边的骷髅如同见到厉鬼，纷纷避让。

　　这里原本是他进来的入口，想必是在敛卿偷偷出去的时候用巨石挡住了，他抬起手，手心中燃烧起一簇艳红的火焰，放在巨石上，火焰变化成双头火龙，一猛子穿透了石头，接着张开龙口将碎石尽数吞下。

　　谢澜深走出洞穴，火焰攀岩在洞壁的每一处，照亮每一处黑暗。

　　洞穴里没有敛嵘敛卿的身影，谢澜深的红火搭成一阶阶台阶，他踩在上面，犹如登基的新皇。

　　洞穴外的森林还一如从前，迷雾朦胧，巨狼闻着味道早已聚集在洞外，眼前走出的人正是一块新鲜的生肉，让人垂涎。

　　谢澜深抬起头，与最近的一头对视，那狼向前一步，肌肉紧绷一瞬跳起，数张狼嘴同时从上至下，然而下一秒，整个森林都被红火覆盖，巨狼在红火中瞬间湮灭。

　　地面塌陷，地底与地上终合为一体，蓝骷髅蹒跚至地面，见到光亮的一刹那，肉如同泉水般从蓝骨中生出，除了眼珠是蓝色，从远处看就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将士。

　　巨弓发出的光亮仿佛是某种召唤，召唤回了这些逝去已久的将士的神智。

　　“恭迎将军，誓死效忠！”
　　近千的将士同时单膝下跪，整齐划一，声音嘹亮，震耳欲聋，于天边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