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引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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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嬷嬷近来脸上笑意颇盛，正应了她的名字：春风得意。要问她是何故？害！自然是因为薛丞相和江乐师走得越发近了。不但常来留月阁，还三不五时着人送些小礼。
乖乖！这可乐坏了她，一连做了好几日的大梦，梦里不仅江月风光嫁进了丞相府，她这揽云台也借着薛相的名声一跃成为京城第一。
哎哟我的天爷！想到这，她几要笑没了眼，搓着手在那一个劲儿地回味，脚底下止不住来回磨蹭，差点就手舞足蹈起来！
正当儿发着白日梦，不想竟迎面撞见了薛韶，她睁眼一看，冷不丁吓了一激灵——
薛韶面覆寒霜，步子迈得又急又快，行动间似带起一阵罡风，周身的气势凛得像三冬的雪，冻得人不敢靠近。
嬷娘看得心里发怵，想着这是怎么了？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走了怎么这个脸色？
她没那个胆子拦住薛相一问，便快步赶去了留月阁，一路上心里发慌，越走越快，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好梦的尾巴，而不是让它被薛韶的寒意逼散。
姜越早知他会拂袖而去，是以此刻倒也镇静，见着嬷娘来了，也只淡淡打了声招呼。
嬷娘可做不到镇定，一来便火急火燎地高声叫问：
“我的好姑娘！这是怎么了！方才我遇见薛相，那可真是要冻出冰碴子来了！你是怎么惹着他了不成？他竟那样脸色！”
姜越隐下真正原因不表，只说是一言不合吵了一架，让她不必担心，日后她自会赔罪。
“吵架？我的天哪！他是怎样个身份，你竟敢同他吵架！赔罪？只怕他往后再不来了，你要如何赔罪？况且你得罪了他，就不怕引火上身么！”
嬷娘眼下当真气恼，恨自己竟走了眼，这江月看着纯良，内里竟是个炮仗！如今这炮仗点着了，炸伤她自己也就罢了，却不知会不会波及到揽云台！
她在那旁咬牙切齿兀自发恨，倒显得姜越愈发气定神闲。
“阿嬷不必焦虑，薛相不会伤我，更不会动揽云台。阿嬷且看吧，过不几天，变数就会来了。”
当真是变数。
春嬷嬷提心吊胆了几天，等来的不是相府的官司，而是迎人的队伍。
她愣睁大眼看着江月提裙上了迎她的马车驾往远去，一时回不过神来，似还留在先前的梦中。若说眼前这景象是真的，难不成薛相那天的脸色是假的？
春嬷嬷眨眼摇头，心想这两人的关系，可真是扑朔迷离。
其实若论她与他的关系，倒也不算离奇。
姜越自上了马车便一直在回想这半年里她同薛韶的事，马车晃荡，她的心也跟着晃荡，落不到实处。
这半年她同薛韶的相处，大多时候算是很愉快的。她弹琴，他静听，每至曲毕，他便与她闲谈几句。有次问及她在杭州的经历，她便随意讲了些事，不想薛韶竟是很喜欢听，此后她再与他交谈，便会着意提及她在杭州以及外地远游的见闻，而薛韶总是听得认真，她虽看不见他脸，却直觉地知道。
姜越不知他为何喜欢这些，但他既喜欢，她便愿意为他讲下去，而薛韶对她的情意或许就是这样埋下，于是有了那天的爆发。
姜越口中同薛韶吵架的那天，细究起来也并不能算吵架，更多的是她单方面点火引爆了薛韶的情绪，这才惹他那样生气。
那天她如常奏完一曲，本是要同从前一样与他聊些异地见闻，可薛韶接下来的话竟震得她不能动弹，十指皆僵。
“我同乐师相识已有半载，深慕乐师曲中意，心向往之。虽为神交，面不得见，然我慕乐师佳曲，亦慕乐师其人。敢请移玉做我府上西席？薛韶寸心，当俱面以表。往后春朝秋月，亦盼同乐师共叙。”
姜越从未想过薛韶会喜欢她。不为别的，单只为她怀着那样不堪的目的，便不配被他喜欢。
她颓然闭上了眼，心中酸涩不已，不知该如何回应。
薛韶听不到她的回答，沉默地站在原地。他从未这样直白地剖开自己过，可既已决定放手去抓那把太阳，他便要不择手段，纵是烧成灰也不要紧，更何况只是说这样一番话。
是不是真的喜欢江月，他其实并不知道，又觉得真与不真有何要紧？他喜欢她的琴，更羡慕她曾经自由辽阔的人生。他生命中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代表了他心底最深又最无望的渴望，现在他发现这个人是江月，于是他想困住，想占有，想让她所有的琴音所有的过往都只献给他一个人。
那套说辞倒也全非假意，他对她确有寸心，也想与她共度春朝秋月，不过是以一个卑劣的心思，一种禁锢的手段。
姜越不知薛韶这些阴暗的算计，她陷在她即将要伤害他的痛苦里，却不得不继续这种痛苦。
她本就是来伤他的。
姜越再次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道：
“我亦慕大人久矣，大人之愿即我之愿，但随大人往。”
薛韶心念得成，那阴霾也跟着散了些许。他眉间带上抹温柔神色，迈步上前，就站在纱帘曳地处，低声问道：
“可得相见否？”
姜越起身绕过琴案，素手挑帘，抬眼同他打了个照面。
十一年的岁月雕琢，磨去了她记忆中这人的少年气，只留下越发深刻的清逸俊朗，加之几分历练的成熟，共同铸就眼前这最好的青年风华。
她细细打量他，他也一样。可他的目光似乎更为强烈，毫不避讳地在她脸上逡巡，这让她有些不自在，便率先低了头。
于是她没能看到薛韶眼里渐聚的风暴，更不知这样的风暴会以怎样的滔天之势将她掀翻。
此刻的她不过在想，待会要同他说些什么话。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引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