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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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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多的梦境使得斯内普的夜晚格外漫长,他第二天起床时头晕脑胀,感觉像是有大量信息被强塞进了自己脑子里,然而穷尽力气去回忆,也找不出几个完整清晰的片段。斯内普只得洗漱,确认那银片(这充满谜团的小玩意有点成了他的护身符)安全地躺在口袋里,满心挫败地下了楼。
西里斯正做早饭,厨房里弥漫着煎培根的香味。他显然是懒得系围裙的类型,等待培根焦黄的时候不成调地哼哼着,背影有节奏地摇晃,铲子在手中随意转动,这个场景猝不及防地重击了斯内普。他还没完全想明白是为什么,西里斯便回过头来。男人长发乱乱的,给了他一个带着困倦的微笑。
“早啊。”
他昨晚没做多少噩梦,斯内普想。自然,假定一个在阿兹卡班住过12年的人会做噩梦,是合理的。
“睡得不好?”西里斯背对他问,把培根倒进盘子里。
“做了很多梦。”斯内普回答,在西里斯提问之前直接说:“没想起什么特定的东西,不过我认为大部分人都恨我,如果不是全部的话。”
西里斯把锅放回火上,往里边加了一小块黄油。
“我不觉得是全部。”
所以他的人缘的确有那么烂。目前为止,斯内普还没发现恢复成完整的自己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倒不是说他会安于现状,毕竟他看起来也没得选,在他搞清楚自己是谁之前,凤凰社连这栋房子都不会让他出去。
“喝点什么?”西里斯问。
“有咖啡吗?”
“耶,我就猜到你会这么选。”西里斯轻轻摇晃平底锅,“那你得等会儿,我不太会用那东西。”
“我印象中有两个人在吵架,视角更接近小孩。”斯内普又说,“我父母关系不好?”
“我不清楚,你几乎从来不提你的家庭。”西里斯磕开一个鸡蛋,手法拙劣,蛋黄一定落在锅里的时候就破了,“但就我所知你的母亲是巫师,父亲是麻瓜,这样的家庭时常有问题。”
“那你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了?”斯内普泄气地问。
“不知道。”从他的角度来看,西里斯正歪着脑袋努力拯救那个煎蛋,“要是你想见他们,我可以帮你问问邓不利多。”
“他可真是掌控全局。”
听出他暴躁的语气,西里斯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把黄白相间的鸡蛋残骸从锅里弄出来。坐在餐桌边生闷气对早饭毫无帮助,斯内普决定去帮忙,顺便看看自己有没有做饭的能力。这时一个矮小的身影嘟嘟囔囔地走到西里斯小腿边上,斯内普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浮现的知识告诉他这裹着脏布的生物是一只家养小精灵。
“……逆子,与败类为伍,让女主人失望透顶,在外边坐了牢,回来恬不知耻地霸占家产……”
西里斯看起来恨不得用锅铲砸小精灵的脑袋。
“滚出去,克利切!”
克利切嘴里仍喃喃不休,深深鞠了个躬,鼻子压扁在地板上,斯内普不由惊叹它居然能把表示尊敬的动作完成得如此恶意腾腾。很明显,西里斯和这小精灵相看两厌。他贴着小精灵的脚后跟把厨房门嘭地关上,结果楼上一下子传来骇人的尖叫。斯内普刚下楼时的惬意安宁消失了,西里斯瞪着那封闭的木门,脸上的憎恨着实令他印象深刻。
“……畜生!渣滓!玷污我祖传的家宅!……”
他看着西里斯硬咽下情绪,手指理过长发,冷漠地说:“很好,上边的是我母亲的画像,刚才在这里的是克利切。现在我的两位家族成员你也认识了。”
“呃,我刚才还在为我不和睦的家庭悲哀呢。”斯内普说,努力盖过越来越响的尖叫。
西里斯勉强笑笑,怒火平息了些。
“好吧,想不想看看怎么让那老巫婆闭嘴?我估计你之后也用得——”
尖叫突然停止,他们对视一眼,西里斯两步抢到他身前举起魔杖,斯内普站起来抓住一把餐刀。
餐厅的门打开了,一个棕色头发的男人走进来,他拎着个体积不大但看上去很重的包袱。从西里斯立刻放松了的肢体动作来看,是友非敌。
“昨晚是你在城堡值夜班?”西里斯问
“我和唐克斯,她回家去了。米勒娃让我顺路把你们要的东西带过来。”棕发男人说着把包袱放到餐桌上(咣当一声),朝斯内普露出友好的笑容,“以防你还没记起我,我是莱姆斯·卢平。”
“你是狼人。”斯内普听见自己说。
另外两人立刻就绷紧了,西里斯侧转身体,一下子就变成了要从他手里保护卢平的姿态。真叫人不舒服。
“哦,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卢平的声线平稳如常,斯内普感到一丝敬佩。
“没有。”他回答,“只是在看见你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个。”
“可以理解。”卢平点点头。
“对你来说莱姆斯身上没有什么比这更显著的了。”西里斯尖锐地说,斯内普猛然转向他。
“你觉得是我选择先想起这个的吗?”
“你从来不放过任何提醒别人莱姆斯是狼人的机会,所以是啊,你最先想起这个,某种程度上就是自己选的。”西里斯语带轻蔑,斯内普一下子呼吸困难,他听见血流在耳朵里鼓动。
“这想必让你爽翻了。”他怒视西里斯,“用一个人根本不记得的事情来攻击他,欣赏他无力反击的样子。对,你就像是那种人。”
西里斯转而正对他,刚要反击,卢平上前几步,阻挡在他俩之间。
“我的天哪,你们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他把西里斯按回去,“你不能因为斯内普恢复记忆指责他,这根本没道理。去楼上待会儿,大脚板,冷静一下。”
西里斯变得有点惭愧,由着卢平推搡肩膀把自己弄出餐厅,斯内普站在餐桌边,丢下餐刀,稳住呼吸。卢平推西里斯是因为他和西里斯是朋友——亲密到有专属外号的朋友,而他和斯内普完全不是;西里斯的反应则像他以为斯内普会用刀子捅卢平。他伤害过西里斯的朋友——西里斯本人吗?
“放松些,坐吧。”卢平和颜悦色地说,他摆正了刚才被撞开的椅子,斯内普就稀里糊涂地坐了下来,感觉自己成了个无措的学生。
“你为什么没再当老师了?”他问,卢平一怔。
“你还真是没有想起来。”棕发男人思忖着说,“出了个意外,我的狼人身份暴露了。邓不利多可能会跟人们据理力争,但家长们不会同意让我来教他们的孩子,我也觉得这太不安全,就辞职走了。”
斯内普点点头,没再追问,卢平便接过西里斯没做完的工作,继续准备早餐。斯内普跟进厨房,找到咖啡豆和磨子。
“此前我和西里斯是不是关系很糟?”他问,注视着渐渐变成棕色粉末的咖啡豆。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你们之间的恩怨有很长的历史。”又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从校园时期就开始了,他说过。”
也许是听出他的不满,卢平又补充道:“实际上,我不认为你们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恨对方。涉及对方的时候你们的反应都会有些夸张,不像你们自己。”
斯内普沉默着煮咖啡,弥散开的香气使他想起了些别的,螺旋状蒸汽袅袅上升、锅里的药剂在加入新材料时变成令人满意的银白色。他一下子对卢平拿来的包裹充满渴望,里面一定是制作魔药的基本用品。
“但你可以信任他。”卢平盛出第三个完美的荷包蛋,“他不会趁人之危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也绝不会故意危害凤凰社。”
“当然都是为了凤凰社!”斯内普厉声道,卢平的动作停下了。
“我理解你——”
“你不理解。”
卢平点点头,“是的,我不理解。我很抱歉。”
再加上烤脆的吐司,早餐看起来很不错,连斯内普都不能说自己完全没胃口。他只是很沮丧,因为刚才像个孩子一样对卢平发脾气。
涉及对方的时候你们的反应都会有些夸张,不像你们自己。
斯内普抓紧了手里的餐具。
“西里斯,他是否……”
“什么?”
“他有没有……结婚?”他把两片培根串到叉子上,“或者和谁在一起?”
卢平看了他几秒,他明白了。斯内普不清楚自己做得对不对,从前的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但他不知道还要被关在这里多久,从西里斯那里挖掘真相令人精疲力竭,卢平则像是个诚实可信的人。
“不能说我对此很吃惊。”卢平慢慢地说,“有的时候……哦,就我所知,他没有。但他……这么说吧,我不确定他还有多少正常地去爱人的能力。他是个好人,但被生活摧残得太深了。他遭遇了你难以想象的不公。”
“他因为杀人坐了十二年牢。”
“他是被冤枉的。”卢平坚定地说,斯内普不禁松了口气,“他逃了出来,从来没人做到过。魔法部至今仍在追捕他。”
后半句他此前已经从报上看到,但有人来确认自是更好,他本能地不信任报纸。逃犯身份是西里斯跟他一块被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你认为我在失忆之前,对他就不完全是恨?”他问,“这不是什么食死徒放进我脑子里的东西?”
“我恐怕没有资格擅自判断你的想法,但基本可以认为,食死徒不会故意让你对别人产生额外的好感。”卢平回答,“即便这个念头是新的,它也未必非得是坏事,不是吗?”
斯内普暂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头脑混沌还渴望一个捉摸不定的、不信任他也不喜欢他的男人,这不像什么美好人生的开端。
“不过就我对他的了解,在你完全恢复成你自己之前,他大概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应你。”卢平又说,“他会觉得那不公平。”
斯内普点点头,吃下他冷掉的早餐。现在他多了一个尽快恢复的理由,或许是两个——西里斯,和那个对西里斯爱恨难辨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