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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一章 启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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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启程(上)
水淼631年春,就在天下人刚刚度过了新春佳节的时候,北楚与南荆的战争打响,北楚以南荆扣押北楚太子姬铭渊为由,出兵进攻南荆边关,南荆帝卿涵并郑相与为帅,带领三十万大军,出援边关。
乱世出英雄,国将为难之时,也总是缔造传奇的时候。
此次荆帝曾亲自沐浴更衣,摒除车架,到南荆老将军吴继安屋前请老将军出山,不想老将军闭门谢绝,却还是推举了自己晚年的一位弟子。
都道是英雄莫问出处,然而,崔笙之名一出,仍旧是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崔笙,临祈闻名的才子,他何时弃文从武,众人不得而知,只是,令众人议论纷纷的原因,却是因为此事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另外一个人——南荆楚王卿楚。
只要是有心人,想要知道崔笙与卿楚的关系并不难。毕竟当日吴总兵送崔笙进楚王府之时,也并没有特意掩人耳目。是以,众人关注的重点最后却不是这位崔笙公子何日拜了吴继安老将军为师,而是,他与那位天下闻名的风流王爷到底是何关系。
众说纷纭,无奈大军启程之时日近,对于此事也依然没有一个定夺,无奈,荆帝殿试崔笙。
金殿之上,少年意气风发,一袭蓝衫飞扬,荆帝和众臣的诘问莫不是回答得胸有成竹,精彩万分。
此时众臣方道,吴老将军后继有人。
崔笙以少年之姿,受封副将,与郑相与一道赶赴边关。
*
大军启程之时,崔笙身披铠甲,策马行在元帅郑相与身边,回身朝着渐行渐远的南荆都城望去。
古老的城楼,阳光下一派古朴肃穆,崔笙突然觉得,这个自己自小长大的地方,曾经怨过了千遍的地方,当真的要离开之时,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
回过身来,但见旌旗招展,军士列队而行,一派肃杀,再看远方苍茫一片,似乎已能窥见边关大漠边陲风光,不觉心中血气上涌,离别之情也稍减。
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回头朝着城门望了一眼,仍旧没有看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心中莫名的冒出一股气来。
上金殿之前,人人都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下流胚子,非说自己是卿楚的男宠;金殿册封之后,却好像自己一下子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跟卿楚全然扯不上关系了,一下子就变成了吴继安老将军的得意弟子了。
明明知道太讽刺,却只能苦笑。
不过,卿楚那家伙会不会太不够意思,经过金殿之上,别人都认为自己跟他没关系了,他就真的看也不来看他一眼了。
*
崔笙突然想起那日进宫面圣前一日见到卿楚他说的话。
那日水蓝色长衫飞扬,只让漫天飞雪似乎一瞬间都染上了水色千里,那人唇角上扬,一如往日的温润似水,却飞扬成一片肆意潇洒,身后一片晴空万里似也全成了背景,婉转成一派倨傲张狂。
“崔笙,你知道吗?欺软怕硬是世人的天性。”
“啊?”一时之间崔笙有些愣然。
“只有站在高处,你的声音才会被众人听见;只有站在高处,你的身影才会被众人仰望。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有资格俯身看着脚下那些奋力挣扎的人。”
“虽然有些时候只是彰显自己能力也许是不够的,但是……”很多时候,绝对的力量确实令人臣服。
……
“你要记得,本王就站在你身后。”
*
崔笙并不知道,卿楚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当他真的站在朝堂之上面对众臣的时候,却知道那一句浅淡的话语真的给了自己无尽的勇气。
卿楚,无论如何,我终究还是欠了你。
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崔笙眼中所有的留恋与伤感尽皆隐去,只余一片肃然。
曾经的梦想现在尽在眼前,天下就如同书桌上已经铺好的宣纸,即使笔墨并不是尽在他手中,他也一定要尽力绘出自己的画卷。
想到这儿,崔笙心中也生出一番豪气。
崔笙不知道的是,与大军几乎同时启程的还有从另一个城门缓缓驶出的一辆看来很普通的马车,这也卿楚未曾前来送行的真正原因。
*
临祈回日楼上,一个锦袍公子负手立在窗前,遥望着城门的方向久久不去。
一个蓝衫公子站在他身后,似乎实在受不了缠绕那锦袍公子身上的怆然之气,走到他身边,温声劝慰道:“他只是出去一段时间,过一段日子,他自然就会回来的。”
蓝衫公子眉目清秀,浑身似乎罩上了一层忧郁之色,令整个人看来总有几分飘渺之感,此人正是胤佳桐,而那锦袍公子正是荆帝卿涵。
胤佳桐本是陪同卿涵为大军送行,不想车架回宫之时,卿涵却带着一道换了便装,到了这回日楼上。
到了回日楼上,卿涵也不说话,只悠悠立在窗前,似乎在等待什么。胤佳桐并不知道卿涵作何打算,但是,卿涵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等待最终判决的犯人一样,浑身透着一股绝望的悲哀,偏生又透着希望。
其实胤佳桐知道答案并不难猜,能够让南荆帝卿涵透露出如此脆弱的,这世间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你肯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真实的情绪,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也在你心里。
就在胤佳桐苦笑着自我安慰的时候,回日楼上一辆缓缓驶过的马车给了他答案。
*
几乎就在目光触及那辆马车的一瞬间,卿涵浑身一震,好像再也承受不住一般,一手撑住了窗框,目光却没有丝毫稍移,只紧锁着那一辆看来普通之极的马车。
胤佳桐不知道卿涵是如何辨认出那马车中所坐之人就是卿楚,但是,那眼中缠绵不去的柔情与缱绻,几乎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真的只一眼就刺得人心中一阵尖锐的疼痛。
你这番柔情痴恋若有十分之一为我,便叫我现下立刻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蓦然想起那日卿楚进宫时话语之间的离别之意,本以为只是出去办什么事,现在看来竟然仿若永诀。
只是,看来这样的卿涵,纵然心中再多的伤痛,却终究不舍,出言相慰。
*
“他不会回来了……”半晌,卿涵似乎才听到胤佳桐的话,微有些挫败地摇了摇头,竟有几分凄然,“十年之约将过,他又怎么会再回来?”
前一句胤佳桐听得真切,后一句却是低不可闻,胤佳桐只有一种感觉,卿楚可能是真的再不会回来了。
乍一冒出这样的想法的时候,胤佳桐觉得自己心情实在复杂。其实也难怪,他面对卿楚的心情本来就是复杂。
一开始只知道卿楚是情敌,却只当是纨绔子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见到他,那一番风怡才智,当真是令人倾倒,引为知己,却忍不住暗自相比,偏偏总是自叹弗如。
此时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高兴令自己头疼的情敌终究离去,还是应该哀伤挚友离别了。
*
“既然知道他一去不回,为什么不想办法留下他呢?”这是胤佳桐一直以来的疑问。
据他对卿涵的了解,卿涵自小为太子,后来继任皇位,虽然并没有经过什么皇位兄弟相争,但是,至小所有的学习都是按照帝王的标准来培养的,这样的一个人,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将一切握在手中,他对于卿楚痴恋日久,却为何从来没有任何行动。看他日间与卿楚相处,也真的是兄友弟恭,没有半分柔情缠绵,只是眼神不经意偶有几分情思流露罢了。
“因为不能。”卿涵这句话说得似有几分艰难,却说得无比的笃定。
不能吗?只是两人的兄弟关系吗?
虽然明白胤佳桐胸中疑虑未解,卿涵却也没有再解释什么的意思了。很多事情,对他来说,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十年来,卿涵虽然没有时时在他身边,对他所做的事却大致都了解,也只有知道他一张总是微笑的面具下隐藏的到底是怎样的漠然与冷酷。
卿楚绝对是一个遵守信诺的人。十年之约,他绝对尽心尽力,平日的温润体贴,兄友弟恭,也是绝对的真实,即使那只是出于习惯。但是,这一切都是在没有触及在他的底线的情况下。
卿楚的底线到底是什么,卿涵并不确切的知道,只是,因为比别人了解得更多,反而只能选择止步不前了。说是胆怯也罢,卿涵并不是一个人,卿涵的名字前必然还有“荆帝”二字,无论如何卿涵是绝对不能拿南荆国百年基业来开玩笑的。
可是,明明就想得这么清楚了,为什么心里还是会这么不甘?
*
胤佳桐看着卿涵口中说着放弃,那面目神情之间却带着太多的不甘甚至愤恨,突然觉得心中涌上一团火,也许真的是压抑得太久了,这火一上来,只烧得胤佳桐的头也昏了。
你如此毫无顾忌地在我面前袒露你对他的深情,你又到底将我置于何地?
“真的那么爱他吗?那你又为什么要将我留在身边呢?”
话语漠然,似乎不带任何情绪,又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或者是习惯了胤佳桐一贯的温文,这句话一问出来,卿涵一愣,一时竟是无言。
话说出口,胤佳桐本人也是一怔,却还是静静望着卿涵没有丝毫退缩。这一次,无论如何,也想要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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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涵看着眼前无畏地望向自己的清秀男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他。
其实在遇见卿楚之后,卿涵就很少再去注意别人的相貌了。已经见过天上最美的明月,又怎么会满足人间可以锻造的珍珠?
想了想,卿涵错开了目光,没有再看胤佳桐,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的天空,似乎陷入了某种特殊的记忆。
“我每次只要想起他便无法抑制的心痛,只有见到他,这样的疼痛才稍有缓解。”
但是,当我真的见到他事,似乎又在心上刻画下了一道新的疼痛。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会让你留在我身边。”
也许,因为你在身边,我即使思念,那疼痛也至于痛入骨髓。
*
卿涵知道,卿楚这两个字,也许真的是他一生都逃不开的魔障。
如果二十年前你没有失踪,而一直在我身边长大,我必然爱护你只有兄弟之谊。
如果十年前你没有归来,我也许便当没有这个兄弟,也不至于到了今时今日相思缠绕,不得脱身。
可是,你偏偏在我恍惚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个弟弟的时候归来,一直就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
这一切,就仿佛是早已在掌中刻下的纹路,注定了,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