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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山庄渐渐安静下来。
      红灯笼依然挂满树梢屋檐,热热闹闹地亮堂着,大红的喜字也依然灿灿地惹眼,象在提醒每一个人,今晚是战枫与刀冽香的洞房花烛夜。
      可是,却没有欢闹声。
      只有安静的风。
      深秋的夜,象冬日一般寒冷。

      月光很亮。
      照在那一大片暗红的枫林中。

      烈如歌累极了,她倚着枫树,累得似乎都睁不开眼睛。她的身子慢慢滑落,跌坐在落满枫叶的地上。
      月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额角沁出细碎的汗珠。
      莹衣的鲜血浸染了她的衣裳,一片暗暗的褐色,似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依然缭绕在她周围。
      她累极了。
      不想回去了。
      就在这枫林里,她想静静睡一觉。

      枫林中,有虫鸣,似乎还有萤火虫,微弱的光芒若隐若现。
      烈如歌静静睡去。
      红裳在寒冽的夜里显得分外单薄……
      好冷……
      她瑟缩着渐渐抱紧身子,眉头皱了起来。

      一团晶莹的光,盈盈地,漫漫地,自她怀中流淌出来……
      若仔细看去……
      光仿佛来自她怀中的一朵冰花……
      光如天山的雪……
      映着春日的暖阳……
      光芒渐渐盛了……
      将沉睡的她温暖暖地裹起来……

      她的唇边有了浅浅的笑。
      睡梦里,她可以回到无忧的往昔。

      枫林中。
      她在做一个温暖的梦。
      荷塘边。
      他眼底一片寒冷的冰河。

      那已经不能再叫做荷塘了。
      没有荷花。
      没有荷叶。
      也没有了水。

      荒芜的荷塘边。
      战枫一身深蓝的布衣,右手边放着他的刀。他望着那片荷塘,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幽蓝的卷发微微飞扬。
      忽然,他笑了笑。
      一抹亮蓝点亮了他孤冷的眼神。

      ……

      那个夏日,就在这个荷花塘。
      满池碧叶。
      满池粉红的荷花。
      突然间,他和她全都羞涩得不晓得手脚该往何处放,涨红的面颊似乎可以将湛蓝的天空映红。她的红衣鲜艳,被他拥在怀中,紧张紊乱的呼吸在他耳边响起。
      她很紧张。
      其实,他也很紧张。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
      心脏跳得好似要蹦出喉咙!

      忘记了那时她在他怀里有多久。
      只记得,他孩子气地奢望着,就让时光死掉,就让这一刻永远永远停下来。

      ……

      枫林中。
      烈如歌忽然被什么惊扰了,身子一颤,温暖的梦顿时碎了。
      冰花的光辉消失在她衣襟中。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睁开眼睛,没来得及去回味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就看到了枫林外荷塘边那个深蓝的背影。

      亮亮的月光,将长长的影子投在荒芜的荷塘里。
      孤冷的背脊。
      深蓝的布衣。
      战枫。
      和他的刀。

      他背对着她。
      她不知道他在那里有多久了。

      她醒了吗?
      满是刀茧的掌心,忽然涌出一股潮热。

      烈如歌站起来,红叶“簌簌”自她衣裳飘落。她想静静地离开,装做没有看到他。然而,天际那弯皎洁的月亮,和他透着寒意的背影,忽然令她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战枫没有回头。
      等了一会儿,正当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荷塘是你命人填的。”
      烈如歌怔一怔:
      “是。”
      “为什么将它填起来?”

      他在荷塘边,她在枫林中,月光淡淡照着他和她。

      “今晚是你的洞房夜。”
      她的声音象月光一样淡。
      “你怕我吗?”
      战枫忽然转过头,凝视她,冰冷的眼底掠过一抹幽暗。
      “刀姑娘在等你。”
      她宁静地答着。
      战枫冷冷笑起来:“你居然变得如此胆怯。是否怕接近我,便再不能从我身边走开。”
      烈如歌惊怔。
      然后,她轻轻笑:
      “不用激我,若想让我陪你,直说就是。”
      战枫瞳孔紧缩,半晌,他道:
      “你走吧。”

      依然是倔强的战枫。
      那个战枫,她曾经多么的熟悉……
      如此的夜色,暗红的枫林,荒芜的荷塘,许多她不想忆起的事情,又淡淡浮上了心头。

      她坐到他的身边。
      望着那个填满了土的荷塘,她心里也被五味堵得满满。
      “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她熟悉眷恋的战枫消失了;是什么,让他变得象恶魔一样冷酷。
      他沉默。
      “天命”在月光下隐隐发光。
      “为了权势吗?”她轻声问,“如果为了权势,你可以娶我,不必用莹衣将我逼走。”
      他依然沉默。
      “为什么会娶刀冽香?什么是烈火山庄无法给你的,而必须要通过天下无刀城?”
      她继续追问。
      “难道……你在恨我爹……”
      他身子一震,眼中迸出厉芒!
      “你说什么?!”
      “你恨我爹,对不对?”她苦笑,“自从两年前,你望着爹的眼神就有些古怪。”
      “我没有。”
      他的话语中透出寒意。
      她笑一笑:“没有就好。”

      月光如水。
      烈如歌的笑容渐渐敛起来。
      “那么,战枫,请告诉我,你为何会变成一个魔鬼。”
      她的话象寒冬的飞雪!
      一点一点将战枫的身子冻凝起来!
      “能够将一个九岁孩子的脖颈捏碎,能够将刀刺入怀着自己骨肉的女子腹中,你是一个怎样残忍的人。”
      她凝视他。
      一直望进他的眼底。

      “我的骨肉?”
      战枫忽然嘲弄地笑。
      她皱眉:“怎么,哪里不对?”
      “这世上,永远不会有我的骨肉。魔鬼,只需要一个就足够了。”
      她听得疑惑:
      “难道说,莹衣……”

      战枫站起来,手中握着他的刀。
      月光洒在他深蓝的衣上,幽黑发蓝的卷发淡淡飞扬,他右耳的蓝宝石闪出诡异的暗光。
      他的眼睛突然湛蓝如大海:
      “烈如歌,如果有一天,我真正变成魔鬼,你会杀了我吗?”

      风,彻骨的冷。
      烈如歌一袭红裳,满树枫叶在身后摇唱,她的面容晶莹,嘴唇抿着,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会。”
      我会杀了你。

      声音仿佛是自烈如歌体内透出来的,有种绝情的味道。这声音令烈如歌亦是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得那样冷静。

      战枫仿佛笑了笑。
      然后,他离开了荷塘。
      荒芜的荷塘。
      在荷塘里,埋着一双没有染过尘埃的鞋。那双鞋白底蓝面,用的是麻线,针脚很密,不十分工整,却来来回回缝了两趟。

      ******

      翌日。

      “哇!小姐将会是烈火山庄的庄主?!”蝶衣惊奇地睁大眼睛。
      薰衣细心地为烈如歌梳妆,答道:
      “庄主是这样宣布的。”
      蝶衣困惑地说道:“可是,以前大家都以为枫少爷会继承烈火山庄的……而且,小姐也没有什么经验,会不会有问题啊……”
      薰衣浅浅一笑:“你不相信小姐的能力吗?”
      蝶衣涨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烈如歌对着铜镜,笑了:“或许爹只是开玩笑的。两位姐姐不用为这个争执。”
      薰衣温柔地梳理着烈如歌的长发,小心地不揪痛她的发丝,低声道:“庄主似乎从未在众人面前开过玩笑。”
      烈如歌一怔。
      “你是说,爹是认真的?”
      “庄主特意在江湖群豪面前宣布,应该是十分认真的。”薰衣道。
      “那你说,庄主为什么不选择枫少爷呢?”蝶衣挠头,“枫少爷都牺牲了自己同天下无刀城联姻,为什么……”
      “只有小姐,才是庄主的骨肉。”
      薰衣将烈如歌的长发挽起来,挽成一个很清爽的发式。

      烈如歌心里暗惊,她忽然觉得薰衣的口吻中带有一些嘲弄,向她望去,却见她笑容温婉,哪里有嘲弄的神情,不由得汗颜自己的多疑。

      蝶衣犹豫再犹豫,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高兴当庄主吗?”小姐这样可爱单纯的女子要成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一定会很辛苦的!
      烈如歌笑一笑:
      “我想知道爹的原因。”

      ******

      竹林中。

      烈明镜品着女儿为他新煮的茶,大笑道:
      “好!歌儿的茶艺越发进步了!”
      烈如歌重新为他斟满,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映在她的面颊,粉白晶莹,她抬起眼睛,轻笑道:
      “爹,你总是夸奖女儿,也不怕别人笑。”
      烈明镜嗔目道:
      “我的女儿是世间最出色的!有谁敢笑?!”
      “爹……”烈如歌微微摇头,心里却一片滚热,“不能因为我是您的女儿,就——”
      烈明镜拍拍她的手,道:
      “歌儿,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爹要把最好的事物都留给你。”
      她眉心轻皱。
      “包括烈火山庄?”

      石桌上,温热的紫砂壶。
      茶气袅袅蒸腾。

      烈明镜眼神威严而犀利:“烈火山庄的主人只能是你。”
      她有些怔忪。
      半晌,她问道:“为什么?”

      烈明镜背手而立,萧瑟的竹叶在秋中“飒飒”地响。
      “烈火山庄是我和我的兄弟赤手空拳打下来的,为了它,我们经历过无数次战役,遭遇过无数次危机,承受过无数次屈辱,更加流过无数次鲜血。然后,才有现在的烈火山庄。”
      他的声音苍凉。
      “烈火山庄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武林的局势,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为什么不是战枫?”
      “……”
      烈明镜摇摇头,目光一黯。
      “战枫的父亲战飞天,不正是您当年的结拜的兄弟吗?”烈如歌凝视他,“战叔叔死得蹊跷,虽然无论江湖中还是庄里都鲜少有人提起此事,可是我晓得很多人心里都有疑问。”
      战飞天盛年之时,忽然自尽,留下刚分娩的妻儿。他离世两天后,妻子也自尽而去,只剩下襁褓中的战枫。战飞天生性豪爽乐观,为何会自尽而亡,是武林中一大悬案。自然有很多种版本的猜测,可是,畏惧于烈火山庄的威势,都仅止于私下流传。
      “并且战枫是爹的大弟子,武功与能力都非常出色;而我,虽然是您的女儿,却从未插手过庄里的事情。爹宣布我继承庄主之位,怕是很难服众。”
      烈如歌暗叹。
      不仅是难以服众,只怕许多人会认为爹私心太重。

      战飞天……
      烈明镜闭上眼睛,右脸的刀疤隐隐闪光,他心中被汹涌的旧事翻绞,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仿佛顷刻间苍老了很多。

      烈如歌看到爹的神情,不由一惊,急忙扶住他,唤道:
      “爹?……”
      她说错话了。从小,战叔叔的死就是一个忌讳,在爹面前是决不允许被提起的。

      烈明镜渐渐平静下来,他望住如歌,目中的神色异常慈祥:
      “飞天是我的好兄弟,但战枫性情太过残忍冷酷……歌儿,你虽然没有经验,却果断坚忍。这次回庄,你的性子比以前也沉静了许多,功力也似大有进境……”

      她静静听着,红衣映着青色的竹林,在午后的风中轻扬。
      她眼眸深幽。
      一股摄人的美丽,流淌着,自她眼底悄悄绽放。这种美丽,是不自觉的,也就更加惊心动魄……
      烈明镜骤然吃惊!
      这个如歌,仿佛不再是离庄前的如歌!
      稚气和青涩自她身上剥离了,她恍若浴火后的凤凰,璀璨的光辉一点点绽放!
      她的模样……
      烈明镜颤声道:“你的封印……”
      “封印?”烈如歌不解,爹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什么封印?”

      封印……
      怕是已经被解开了吧……
      那个白衣如灿阳般耀眼的男子……

      烈明镜回石桌坐下,端起茶盏,茶已经凉了。烈如歌想再斟些热的,他摆摆手,将凉茶饮下。

      “烈火山庄的主人只能是你。”
      烈明镜的声音不容置疑。
      “可是……”
      烈如歌依然觉得不妥。
      烈明镜白眉一振:“歌儿,爹不会现在就让你接手山庄,慢慢地,你就可以学会如何处理江湖中的事务,江湖各门派也会开始接受你。”
      他大笑道:“爹会帮你!你不用担心!”
      “可是,我不喜欢……”
      烈如歌努力想劝爹打消这个念头。

      “就这样决定了!”烈明镜大手一挥,打断她,“后天你就离开烈火山庄!”
      什么?爹竟然赶她走?
      烈如歌怔住:“爹!我刚回来没有十天。”
      烈明镜沉声道:“最近宫中似乎有些乱,玉儿应该早些回去。你同他一起回去吧。”
      烈如歌又怔住。
      烈明镜凝注她,忽然笑得慈祥,慈祥得象天底下所有关心儿女的父亲:“玉儿从小就喜欢你。”
      烈如歌骤然两颊飞红,喃声道:“爹……”
      “玉儿身有残疾,爹原本不想你同他在一起。只是,枫儿已然娶亲,性情亦大变……”烈明镜叹道,“玉儿也是很不错的孩子。”
      爹居然同她谈这种事情……
      烈如歌哭笑不得。
      但心中又是一片滚热。

      天色渐渐晚了。
      父女两个在竹林中谈笑。
      烈如歌笑着说些离庄后的趣事,笑得很开心……
      烈明镜听着,不时地大笑……

      他的女儿长大了,将来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自己承受。只希望,在他还有能力的时候,可以让她永远这样开心地笑着。
      不知道还可以保护她多久。
      十九年了……
      战枫十九岁了……
      那个人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石桌上的茶已凉透。
      夕阳照进竹林,光线染着晕红。

      烈如歌笑着要离开了。
      烈明镜却说出了那天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战枫危害到你,就杀了他。”

      这句话。
      语气十分平静。

      烈如歌惊骇,她向爹望去,然而没有看到爹的表情。

      烈明镜已经转过了身子,满头浓密的白发,被夕阳映成晕红的色泽,他的影子也是晕红的,斜斜拖在青色竹林的地上。

      ******

      “所以说,明天我们就要离开烈火山庄了。”
      烈如歌抱着膝盖,皱着脸道。

      当她来到玉院的时候,敏感地察觉出一股紧张的气息。
      玄璜与赤璋正在神情严肃地同玉自寒说些什么。玉自寒静静“听”着,从他淡定的面容中,看不出一点波动的痕迹。
      见到他们在忙,她原本不想打扰,准备待会儿再过来,玉自寒却已然看到了她。

      见到她的那一刻。
      玉自寒的笑容仿若灵玉的温华,柔和地自唇角晕染到眼底,青色的衣衫仿佛也温柔了起来。
      他微笑着。
      玄璜与赤璋退下。

      烈如歌将他推出来,慢慢走在山庄里。
      天空浩蓝高远,一丝丝风烟一般飘着的云,鲜艳的枫林好似在天际燃烧,远处一些树的叶子金黄灿灿。
      烈如歌忽然很舍不得离开这里。
      于是,她的神情有些沮丧。

      玉自寒宁静地坐在木轮椅中,凝望苦着脸的她,修长的手指拂弄她皱紧的眉头,道:
      “你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离开这么久,又要再离开,她想必是很不舍得的。
      “是啊。”她悠悠叹着,“好久没有见爹了,总觉得爹似乎老了一些……看着爹,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一直被爹那样宠爱着,却好象从来没有为爹做过什么……”
      她的神情更加沮丧起来。
      玉自寒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瞅了她良久,然后,低声道:
      “我会去同师父说,你不用陪我。”
      烈如歌眨眨眼睛。
      忽然,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闷声道:“原来,师兄不喜欢我在你身边呀。”
      玉自寒轻轻笑了,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
      她赌气地从他臂弯挣脱,气鼓鼓瞪视道:“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陪着你!你是不是嫌我没有用,所以干脆把我丢在山庄好了!”

      玉自寒笑着。
      那笑容好看得令她的心象在春水里一般。
      “歌儿……”
      他的声音略带些鼻音,因为鲜少说话的缘故,声调也有些奇异,可是,却惊人地好听。

      烈如歌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不由得笑了。但是她不想道歉,在他身边,她可以任性不讲道理,可以耍赖得象个孩子。
      她知道,无论怎样做,他都不会真正生她的气。
      她就是知道!

      她象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撒娇:
      “师兄,你不要回王府了好不好?就留在这里,跟歌儿和爹在一起。”
      玉自寒望着她,眼底一片歉疚:
      “对不起。”
      他身上有很多无法放开的责任。如果能够选择,他希望可以永远地守在她身边。
      她皱皱鼻子,笑得不好意思:
      “好啦,我知道师兄也是不得已的。最近朝中似乎真的有些乱,你能陪我回来这一趟,我已经很开心了!”
      玉自寒淡笑道:
      “你不用陪我,留在这里吧。”宫廷太过复杂和阴暗,那无休止的争斗,不适合她。
      烈如歌摇摇头:
      “不,我不放心。”
      玉自寒微怔。
      烈如歌笑得温柔:“我知道师兄很厉害,很有本领,可是不在你身边,我就是会不放心。爹也是担心你吧,所以让我陪着你。”
      她握住他的手,笑着摇一摇:
      “说起来,也都怨你啊!还是我的师兄呢,为什么总让人担心?会担心你是不是太劳累,是不是太伤神,身子有没有不舒服……只有在你身边看着你,才不会一直揪着心。”
      她的眼睛清澈如水。
      她眼中含笑。
      她握着他的手,温暖传过来,一点点暖热着他的身子。

      轮椅中的玉自寒,青衣如玉。
      风,吹过他和她紧握的手。
      那一刻,他忘却了语言。
      她笑颜盈盈,嘴唇嫩嫩地轻红润泽。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个早晨……
      他吻着她……
      她有些慌乱……

      烈如歌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她跳起来,慌乱道:
      “哎呀,我还有些事情,要马上走了,我先送你回去!”
      她手忙脚乱地推起轮椅,向玉院去。

      路旁的枫林艳红似火。
      她的面颊红如枫叶。
      为什么……她会忽然想到那一个清晨……他吻着她……那个吻……青涩而紧张……
      她心跳如鼓,不敢看他,眼睛无意地向枫林中望去——
      陡然一惊!

      枫林中有人!

      漫天红枫。
      红枫深处——
      一袭艳红得刺眼的红裳,仿佛盛夏的烈阳,撼得人透不过气!
      妖异的鲜红!
      那鲜红,既有最灿烂的明亮,又有最颓废的黑暗。
      一只精美的黄金酒杯。
      在苍白的指尖闪亮。
      那红衣人长发散肩,赤足而立,肌肤苍白得他仿佛一直被囚禁在地狱中。
      眉间一颗殷红的朱砂。
      透出邪魅的味道。
      红衣人仰天长笑,皓蓝的天空,血红的枫叶急坠飘舞!
      红枫绝美的舞蹈中。
      红衣人的纵情长笑却是寂静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实在太诡异了!
      烈如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待她再望去——

      枫林中竟然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满地翻卷的枫叶。

      “奇怪!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
      烈如歌诧异极了!
      难道她大白天在发梦?枫林中怎会有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而且,那红衣人的感觉如此强烈!
      没有听到玉自寒的回答。
      她楞了楞,然后哑然失笑。玉自寒是背对她的,自然“听”不到她的说话。
      可能这几天她确实累了吧。

      或许,真的是她的幻觉。

      ******

      当莹衣醒过来时,已经是这晚的深夜了。

      床边生着一盆火,炭火烧得微红,屋里很暖和。莹衣躺在床上,面孔煞白,额头满是虚汗,枕头被浸得湿透。她颤巍巍睁开眼睛,略怔一怔,突然紧紧捂住她的腹部,失声惊道:
      “孩子……”

      “孩子没有了。”
      那把匕首刺入了莹衣的腹部,血流如注,任大夫们尽力施救,也不能保住孩子的性命。一团血肉,血淋淋地,消失在世间。

      莹衣僵住!
      忽然间狂涌出的虚汗使她前胸后背冰凉一片。
      过了良久,她慢慢抬起头,眼中渗出恨意:
      “为什么不让我死!”

      烈如歌望着苍白如鬼的莹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侧过头,用铜勾拨一拨火盆中的碳火,轻声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去死,我不会拦着你。”
      莹衣怒瞪着她。
      然后,慢慢地,眼泪自她两颊滑落……
      她哭了,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做?”烈如歌问道。
      莹衣不应该是如此愚蠢的女子。在婚礼上行刺刀冽香,即使成功了,也会搭掉她的性命;那样大闹婚宴,她难道真的以为可以改变战枫的决定吗?在烈火山庄这两年,莹衣不会对战枫一点了解也没有。

      莹衣仿佛没有听见。
      泪水淌满她苍白的面颊,嘴唇微微发抖。腹部的伤口依然尖锐的痛着,好象会永远停留在战枫将匕首刺入她腹中那一刻。
      战枫的眼神冰冷残酷,在他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她的影子……

      烈如歌将绢帕放到莹衣手中。
      “明天我就要离开山庄,你的事情需要今晚解决。”
      莹衣缓缓抬眼看她,眼中一片漠然。
      “我可以让你走,”烈如歌声音低静,“只要你告诉我破坏婚宴的真正原因。”
      “原因?……”莹衣笑容苦涩,“因为我恨战枫。”她的眼中满是痛苦,“我不要他那样轻松地就丢弃掉我。”
      烈如歌揉一揉眉心:“难道在婚宴上闹一场就可以报复到他吗?而且还牺牲掉了腹中的孩子。莹衣,你决不会是如此蠢笨的一个人。……或者你的目的并不在于战枫,而是为了让烈火山庄和天下无刀城在天下群豪面前丢脸。”
      莹衣惊怔,眼中飞快闪过惊疑。
      烈如歌静静道:
      “你五岁时被父母卖入烟红楼,十一岁开始接客,经常被老鸨龟公鞭打取乐,曾经有四次险些死掉。可是十五岁时,你忽然习得了一身武功,烟红楼的产业也忽然转到了你的名下,欺负过你的老鸨龟公们一夜间全部自尽而亡。”

      黑漆漆的夜色透过单薄的窗纸沁进来。
      锃亮的铜盆中,炭火烧得旺红,噼噼啪啪地轻响。
      床塌上水红的锦缎软被,映得莹衣的面孔分外苍白,黑幽幽的两只大眼睛空洞而无神。她怔怔望着烈如歌,漆黑的发丝黏在濡湿的颊边。
      “你……”

      “这是我命青火堂搜得的资料。”烈如歌淡笑,“可以告诉我,在你十五岁时忽然现身烟红楼的那个黑纱女子是谁吗?”
      莹衣的嘴唇猛然煞白。
      烈如歌用铜勾拨拨火盆中的炭火,热气熏红了她晶莹的面容:“她的名字是否叫做暗夜绝?”她抬眼,瞅着莹衣道,“你到烈火山庄,恐怕也是精心安排下的。”
      莹衣闭上眼睛,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幽黑。
      “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莹衣苦笑:“我已然失败了。就算你不杀我,它们也决不会放过我。”暗河是一个残忍黑暗的组织,自从她加入的那一刻,就再没有选择的机会。
      烈如歌凝视她。
      “你愿意重新开始吗?”
      莹衣眼神怪异,忽然笑得呛咳:“你在说笑吗?”

      烈如歌微笑,笑容里有令人安心的味道。
      “如果不想就这样死去,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

      第二天清晨。
      烈火山庄宣布了莹衣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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