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封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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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寂静，几乎要将应氏的心揪起来揉了个粉碎。但她知道笑月若想做堂堂正正的侯府千金、阮家小姐，并不是她一人能说了算的，是或不是都要过了阮府当家人、阮老侯爷这一关。
“笑月……是叫笑月吧。”
阮老侯爷搁下茶盏，不动声色道：“刘氏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是早已经知道了真相，才入京的？”
笑月垂眸，并不声响。阮应熊久居上位，又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武将，不恶而严，即便知是血亲，笑月也难以像亲近应氏一般亲近于他。
尤其，笑月能听出他话语中不着痕迹的试探与戒备。
“不，”她握着应氏的手，手下感受到应氏传来的力道与温柔，心下微微一松，“我是在入京后，偷听到她……刘氏说话才知道的。”
她刻意略过是在八宝成寺，以免露出破绽，让应氏记起当日那个狼狈的乞儿。
“所以你才入了阮府？”阮老侯爷又问。
应氏心头一紧，担心地望向笑月。
笑月知晓自己经历特殊，少不了要问询一番，早做好了准备。此刻反倒定下心来，冲母亲轻轻一笑，颔首道：“是的，只是后来我……”她不欲才提起当日的心情，去惹应氏伤心，含糊带过，只道：“我不想打扰夫人，所以就离开了。”
但饶是如此，亦让应氏心碎欲绝，她侧过头去轻轻擦拭颊上的泪水。
笑月心中一痛，愈发坚定了心中想法。
“好，你说得很好。但单凭你所言，我怎能确定这一切不是你与刘氏二人，图谋我阮家富贵而想出来的阴谋。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我阮家的孩子？”
阮应熊声如洪钟，桌前金玉嗡鸣响。
应氏眉头一蹙正欲开口，却被阮叔江一把拦住。
“我与她十多年都没有见过面，又何谈阴谋？至于证据……”笑月一顿，“我没有证据，直到入京，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她的孙女。”
阮老侯爷目光如电，直视笑月，似乎想分辨她话中的真假。而在老侯爷如鹰隻般犀利的目光洗礼下，笑月却只是微微垂首，不动不响。
良久，阮老侯爷才淡淡开口：“你确实不是她的孙女，刘氏已经招了。”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阮家当然不会单以口供来定这血脉混淆的大事，而阮老侯爷出手也不是应氏的草台班子能比的。他派遣的人已经将当年事查的七七八八，当时应氏一边坐月子一边操持丈夫调职回京的事。而刚出生的婴孩红皮橘脸，长得都和猴子似的，谁能认得出来？
刘氏胆大包天想出这掉包大计，但也不可能一个人完成。于是她说动了厨房里的一个小姐妹，让她把孩子放在食盒里，在给乳娘送饭时偷偷带进内院。十六年后事发，阮老侯爷将当年在邱恩县给阮叔江做工的人一个个查过去，才查到这个厨娘。对方也是惴惴不安，在庙里供了一个“阮小姐”的吉祥牌整整十六年。
而派去刘氏家乡查访的人更是通过街坊口述画下刘氏早亡的丈夫、女儿、女婿的长相，甚至连那女婿的同族兄长等也被描了几张画像送到京城。
说来可笑，阮金玲与她素未蒙面的父亲同在两颊生了一对酒窝，而阮老侯爷这一脉，有酒窝的唯有阮金玲一人。但在事发之前，却没有一人怀疑阮金玲的身世，如今一朝事败，方知酒窝原来不是甜的。阮老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近些日子一直躺在床上。
甚至不止酒窝，阮家唯一的一个薄唇也是阮金玲，但怎么从前就没有人发现呢？
阮老侯爷重重一声叹息，颇有几分心灰意懒。
阮家这一代最小的姑娘就是应氏的这个女儿，他上一个孙女出嫁后，便只剩下这么一个姑娘，每日会到寿喜堂陪他们两个老头老头讲话。阮金玲性子好、脾气好，又被她母亲教的知书识礼。阮老侯爷在儿子孙子面前积威颇重，唯阮金玲能偶尔能向他卖一个乖。
谁料，谁料。
但阮家血脉决不能凭心意乱来！
阮老侯爷狠下心来，肃声道：“但你要知道，刘氏的孙女已经丢了十多年！而据我所知，你只是毛麟山尼姑庵里的一个烧火丫头，去年庵里尼姑都死了，你才下山来。我问你，你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才回头找人？有何证据证明你就是当年走丢的那个女孩！”
终于，图穷匕见。
应氏几乎要昏厥过去，即便知道这些问询是必须的，但又让她如何忍心？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祖父这样逼问。试问京城里哪家的小姐，要来自证血脉清白。只是可惜，血脉这种东西，一旦乱起来，谁又能查的清楚。而刘氏掉包之事一出，乱了尊卑伦常，更让阮老侯爷草木皆兵。
笑月安抚地看了应氏一眼，低声答道：“我当时坠到河里，被庵主救了。因为磕破了头不记得事情，就留在了庵堂。直到去年庵主死了，我才下山，渐渐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就找了回去。入府带的包裹里，有我……我被救时穿的旧衣，可以拿去给刘氏辨认。只是这包裹我当时遗弃在了阮府门前，不知现在在哪里……”
应氏大喜：“对，那件衣服，就是那件衣服！她说得一点也不错，一点也不错！”
原来笑月当日遗弃的包裹被门房捡了回去，久久不见笑月回来，门房便拆了包裹，捡了里头值钱的东西带回家去。后来衣物之类的大件都被应氏找了回来，里头这件小孩穿的、破旧的红衣服一下便显出特别。应氏拿了这件衣服，去逼问了刘氏，对方惊骇的神色，她至今也不能忘。
她说得这样准确，再没有问题了。
应氏执手泪目，又哭又笑：“是她……就是她。瞧！这么像，她的眼睛这么像我，像极了她外公。”
阮应熊缓和了神色，面前这女孩，确实要比阮金玲更加像他的儿子儿媳。
阮叔江抱住妻子，一双虎目含着泪，显然也是心神激荡，但最终只是克制地说了三声“好”。阮晋见状，亦不由自主上前几步，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妹妹”。他还没有习惯，但见父母这样欢喜，忽的也感染了几分血脉相连、久别重逢的欢喜。
好一会，众人才平复了心绪。
应氏擦了擦眼泪，“好孩子，你告诉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坠到河里去，是刘氏待你不好吗？她说你失踪了，是不是她……”
她不忍再说下去，只是想到就有些不堪承受。刘氏！刘氏！既知道不是亲生的孩子，又怎会对她好？
笑月不忍再去细顾母亲眉眼里悲痛。
“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垂首一笑，轻轻地说：“总之现在一切都好了。”
应氏喉头哽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金娇玉贵的女儿，本是侯府千金，长在膝下，捧在手心；却因一恶妇的贪念恶欲、她母亲的疏忽大意，沦落在外了十六年，在庵堂做烧火的丫头。她手上生的每一个茧，都像毒根一样盘踞她心房五脏；她经的每一分风霜苦楚，都像凌迟的刀割尽她每一寸肌肤。
但好在回来了，她的女儿还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
应氏的笑容里掩不住湿润的眼眶，十六年，十六年……
她伸出双臂一把抱住笑月，上苍还是将她的孩子全须全脑地还了回来。虽然晚了，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感受到母亲温暖馥软的身体贴近过来，笑月浑身僵硬，首先生出的竟是怔忪惶恐之情。良久，她才不甚熟练地将头埋在母亲颈窝，微颤着双手将她搂住。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她已心满意足，一切往事都封尘，不再有人知晓。
那个疤脸的姑娘永远不会出现在应氏面前……也永远不要。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封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