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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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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日光如流水的午后,带着清秋舒爽的气息。青年走进了空荡荡的殿堂,紧跟着右脚一勾一踹,砰地,身后强盛的光芒猛地被关上的大门隔绝在了外边……
似乎只是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下殿堂里面飞扬的纱幔,明黄而宿命的晃动,然后再将目光移到浮油碟子,淋漓地淌下泛着松香的液体,接着是阴影深处空无一人的座椅,凋敝中有怪异的突兀……
除此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了吧。青年刚准备离去,忽然眼角瞄到了什么。
停顿。眯眼。转身。走近。
面对的是殿内一隅。浅浅的阳光从高处雕花格子洒进来,有人正舒舒服服地蜷缩成一团晒太阳。
青年皱了皱眉,心里顿时涌起“丫的凭什么你可以逍遥快乐无忧无虑睡大觉我却要受苦受累受责备……”这样子的愤懑。
于是,用力推醒那人。
六七十岁的老人,神色安详。却在被惊动的瞬间,眼睛里流露出不可忽视的威严,然而看见来人之后,那层怒意旋即消失。
“喂,老头。”青年挤在他身旁,说,“你那两个妃子今天怎么没陪你?”
“耶?!”老人头一偏,好笑地看了一眼青年,含含混混地说,“你老婆不是让后宫都去织布干活了么,开源节流阿。”
“什么我老婆!那也是你儿媳妇!”
“啊……这么说来……”老人迟疑而同情地注视着青年,一字一顿问道,“你还算是我儿子了?”
“……”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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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体积不小的身躯挤在小小的方寸阳光下,任由淡金色的光芒披在两个人的头顶,微微转动脸,甚至可以看见里面小粒小粒的灰尘。
不曾落下的姿态。
良久。
青年开口:“老头,你会想起他么?”
对方连眼睛都不愿意打开,咕哝:“你也说我是老头,记性不好很正常吧。”
“哼。”青年脸色变了变,尴尬又似不平般,说,“他当初可帮你不少。”
“哦?是么?”老人眯了眯眼,淡淡地看青年。
“你真是老糊涂,你不记得了么?那次,他冒着多大的危险假装成那个谁谁谁跑到李密那家伙老窝里面帮你煽风点火,还有那一次……”
青年带着某种偏执情绪,固执地说个不停。
一天一地一年一岁一桩一件……一死一生。那些陈世里面腐朽得无人敢提及的东西慢慢地被翻出来,灰白粉碎。
日光从头顶一侧移到另一侧。
然后,消失。
老人闭着眼睛,静静地等着青年说完,并且非常克制不让自己发出鼾声……
“喂,你就算是感谢也要偶尔想想他吧!”青年凶巴巴地低吼。
“开什么玩笑!?”老人勉强抬起头,哼哼,“我要感谢什么,反正最后的好处都是给你的么。”
“……”青年愣了一下,吼回去,“他,他是你儿子!”
…………声音震得空旷的屋子嗡嗡作响,不断地反射回荡那个禁忌的话题。
仿佛是什么不应当出现的野兽忽然间被放了出来,空气中传来某个人颤抖的呼吸。
“你不也是么。”老人隔了很久,才缓缓地说,“儿子这东西,有,就可以了。”
“……”青年突然站起来,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瞬间涨红了脸。却,什么都讲不出来。
老人冷冷看他,接着说:“啊呀,说到底,想他的人,只有你吧。”
是了,其他人活的现世安稳,没那个工夫去惦念一个失败者。
“是又怎样。”底气不足,倔强里是莫名幼稚的负隅顽抗。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和蔼慈祥,如同每一位父亲对待自己心爱的儿子一样,轻轻地说了句话。
下一瞬间,青年面如死灰。
华丽庄严的殿堂因为失去了最后一缕阳光显得幽暗阴冷,宫灯遥遥地燃着,仿若招魂长明灯……
青年分明看见老人嘴唇张合,一边微笑一边对自己说:“世民呐,既然这么不舍得,当初为什么要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