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番外07:海怪的少女（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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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海边的一个小渔村里住着一位少女。
普普通通的少女，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普普通通的少女，还有一岁才算法律规定的成年。被哥哥保护照顾得很好的少女，平日里除了完成每日的功课，也只能百无聊赖地穿着白裙子，在沙滩上转圈圈。
少女名叫藤丸立花。
普普通通的少女的名字，没什么特殊的，普普通通的少女的容貌，也只是那双橙金色的眼眸比较扎眼。
要说有哪里稍微特殊一点，也就是少女非常喜欢大海，非常喜欢。
夏天夜晚漆黑深邃的天空，有时候天气好了，星星们仿佛宝石一样镶嵌在天上，倒映在风平浪静的大海上，垂落在美丽的夜幕中。在这样的夜晚，她甚至能偷跑出去，在距离居住的渔村很远很远的海边，在那些坚硬的礁石上坐下来，一直一直不厌其烦地，遥望着洒落星屑的漂亮海面。她有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对着大海说话，有时候盯着海的远处，会莫名其妙地，又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就算是白裙子被泥沙弄脏，她也完全不在乎。有时候在浅滩一跳一跳地走着，回头看着自己留下的浅浅的脚印被海浪掩盖，有时候会整日地坐在海边，像五六岁的小孩子一样堆着奇形怪状的建筑群，然后一个人对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沙子笑的乐不可支。
海面，海面有时候风平浪静，有时候波涛汹涌，白日的时候阳光会像丝线一样盘绕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那么多颜色，少女说不出来的颜色。少女的功课不算太好，她想不出什么美丽的词汇来赞美大海，少女听那些吟游诗人的歌谣都一知半解，她无法用自己的语言来描述，那漂亮的蓝色究竟该如何描绘。
海的远处，海的深处会是什么样呢？
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一直一直的，向往着大海。少女几乎没有离开过渔村，就算是偶尔远走，也只是去镇上帮哥哥采买东西。在某次被小孩子的小偷顺走钱袋子之后，她就对热热闹闹的集市丧失了仅有的兴趣。少女的哥哥将她照顾的很好，少女知足于现在的生活，也对远方只存在于课本和酒馆闲谈中的遥远豪华帝都没有半分向往。
她只是谜一样地喜欢着海，和一切有关于海的事物。
哥哥不让她去海里。
她从六岁起就一次次地央求着哥哥，要去海上玩耍。
很辛苦，很危险的。你也知道。哥哥说。
我的皮肤不会晒伤。少女总是这样气鼓鼓地保证。或许是她的天赋，就算是在海边毒辣的太阳下炙烤再久的时间，她的皮肤也充其量只是变红一点点，没有半分变黑的征兆。在酷热的温度里在外面长时间地蹦跶，她也只是精神稍微萎靡一点，完全不会有中暑这种状况发生。
是是。哥哥承认。但还是很危险，海面可不是总是平静的，它会吞噬无辜的船只，会带来可怕的风暴。
这个，少女当然清楚。
涨潮的时候，风狂乱地刮起来，小小的码头上的杆子被吹断，空气会很可怕地在海水的汹涌中发出刺耳的，让人发慌的声音。原本还在肉眼可见范围内的船只被骤然拔高的海浪埋没，被瓢泼大雨狂暴地激起的浓雾吞噬，天地之间的一切声音都在混乱地交杂着。最震耳的是蜿蜒在天空中的雷电，声音还轰隆隆地在远处，眼前就已经被一片雪白笼罩了，就算是有着在浓厚黑云的夜晚，也能亮的像白昼一般。那是风暴和海啸，最严重的时候，在少女的记忆里，平日里给人们带来丰收和财富的美丽海洋会变得面目全非，海浪高高地拍打上来，卷到陆地上，冲垮村子里的木头房，淹没她的房间。
——对啊，所以很危险的，立花。她的哥哥摸摸她的头，这样说。等你成年了，再一点点尝试着和我一起接触更深处的大海吧。
哥哥说的有道理。少女捧着书本无所事事地坐在沙滩上。夕阳晒着脚面，海浪冲刷着皮肤，柔软的海风吹的她昏昏欲睡。虽然已经时值初秋，但由于海滨的地理位置和特殊的气候，少女的家乡从未有什么大的气温变动，一年四季温暖潮湿。
啊，但是，但是——
少女，迷惑地皱起眉来。
为什么呢？
海啸啊，对于那些靠海吃海的人们来说，绝对是一种来自神明的严厉惩戒。嗯，的确是这样的，少女知道。十几年前，在她还十分幼小，刚刚有记忆的时候，在那场摧毁了大半个村子的恐怖风暴里，自己熟识的人们，邻居们，经营卖店的老板娘，打工的壮汉，渔夫们，各种各样的人们，面对那场天灾，无力抵抗的时候，露出的歇斯底里的恐惧表情。那时候，少女还小，不懂得大概的前因后果，但是她至今能回忆起人们被海水淹没时散发出的，无依无靠的绝望和惊恐情绪。
——那可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东西。
人们，包括最亲近的哥哥，都这样说。
确实，确实应该是这样的。少女，名叫藤丸立花的普通少女，拽着衣角，总是一遍遍地，迷惑地想着。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在那种被海浪淹没，野蛮地，劈头盖脸地夺取所有空气的时候，感到由衷地欢喜呢？
仅有的那一次，以往的海啸里最恐怖最严重的一次，在浑浊的海水里，少女没法睁开眼睛，整个人泡在水里，四处破碎的吓人声音响在少女耳中，于进入水中的那一瞬间变成了一曲怪异的歌谣，四周紧贴着皮肤的冰冰凉凉的海水，狂乱的气流流，熟悉的，潮湿气息。
——啊啊，少女居然因为自己终于接触到了完整的大海而感到由衷的喜悦。
喜悦和恐惧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就算是不怎么敏感的少女，也在心底里模模糊糊地知道，这情绪是异常的，不该有的。
不能在别人哭的时候微笑，不能在别人恐惧的时候露出喜悦，这是理所当然的。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女，这是异常，所谓的异常。
这个少女啊，名叫藤丸立花的少女——
就算是看见狼藉遍地的房屋，支离破碎的数目，因为家中亲人直接被卷进巨浪里失踪而哭泣哀嚎的村民，看见灾难的风暴过后村子里弥漫着的，几乎浓郁成为实质的悲伤和痛苦，看见哥哥沉重而阴郁的表情——
她也只是莫名其妙地感到不理解，不明白，不能接受。
无法感同身受，无法因自己刚刚同样受到生命的威胁，来自大海的风暴而感到后怕，恐惧。
她居然因为接触到海水而单纯地感到快乐和放松，一身狼狈地被哥哥连拖带拽地扒拉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无法解释的笑意。
这是为什么？她用她那那单纯而直接的脑回路一直都想不明白，最后就索性干脆不想了。
然后，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样，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啊，少女都一直喜欢着大海，和大海的所有有关的东西。
少女对着遥远海面上倒影出来的细细碎碎的夕阳，没头没脑地笑起来。
少女成年了。
当地并没有女子下海干活的传统，这没什么。藤丸立花是第一个，她甚至向自己的兄长软磨硬泡要来了自己的成人礼，一艘不大却十分稳固的船。
——要注意安全啊。每次哥哥都这样无奈地嘱咐。
少女觉得哥哥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一样，少女的水性极好，无师自通般地对海水了如指掌。少女的驾船本领高超，几乎让人怀疑有着这样技术的人到底是不是个刚刚成年的妙龄少女。少女似乎有着时运的眷顾，每次出海都能捕到最多的鱼。少女能特别准确地盯着天边的云彩判断明日的天气，从她那张有着樱桃色唇瓣的口中笃定地吐出的预测，十有八九都是正确的。
少女在海上的卓越天赋逐渐显露出来，渐渐变得小有名气。当地水性最好的邻居大叔，在和少女比试闭气输得很惨之后，就放弃了拦阻少女在休渔期天天下水疯玩的举动，转为在哥哥来抓时不时玩疯了的少女的时候，帮她打掩护。
海洋啊，海洋。
少女在海水中睁开眼。深蓝，宝蓝，湖蓝，一层层地在水中蔓延，在阳光的编织下，水泡在她的皮肤边擦过，留下奇妙的触感，伸出手去，光线乖乖地把透过来的水纹倒映在她的手上。
少女打心里觉得，她的直觉是这么说的——
——海洋不会伤害她。
藤丸立花常玩的浅海里，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海洋生物，有时候一群群指头长的鱼儿会在沙地里面和长长的水藻之间钻来钻去，鱼鳞的颜色杂七杂八，但在盛夏阳光透过水面的折射下会统一泛出好看的银色。
浅海很好，但立花今天的目标可是瞒着哥哥，去更深的地方看一看。
要去多深的地方呢？
天气果然十分不错。立花用手挡着阳光，满意地看了看一片蔚蓝万里无云的天空。这样海底的能见度也会相当不错，而且还会避免很多由糟糕气象条件带来的不必要麻烦。
深海啊——
立花对自己的肺活量很有信心，她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固定好船只，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其实也不算太深的地方，但是对于没有辅助工具的人们而言，这里已经是足够未知，足够危险的地方了。
藤丸立花在水下睁开了眼睛。
少女金橙色的眼眸透明澄澈，纤细却覆盖着薄薄肌肉的四肢柔韧有力，水流随着她的动作在她的身周层层分开，听话而乖顺。不长不短的，和眼眸同色的美丽发丝随着入水而舒展开，光线在其中打着浅浅的涡旋，柔顺地漂在她脑后。
她欢快地游动起来。
普普通通的少女，在进入水中的瞬间，仿佛瞬间褪去了什么一样，由她本身发自内心地散发出的喜悦和骄傲衬托，在静静上升的细微气泡之间穿过，纯净的深蓝的幕布是她的衬托，她灵活而自由。
她受海洋的眷顾，有着天赐的才能，是水中精灵般的舞者。
耳边气泡的咕噜咕噜声和四周水流的波动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
立花皱起眉头。
好像有什么的东西在水中接近过来。体型并不大，速度极快。
她在水里眨了眨眼睛，立马朝四周扫了一眼。今天的阳光确实不错，在她的位置，能看见昏暗的海底和远处隐隐约约的海底礁石轮廓。
白沙黑石，深蓝浅碧，静谧而美好。
她什么都没看见，不远的周围什么也没有。
……这个深度，不可能出现鲨鱼一类的大型鱼类吧。
尽管这样犹疑地想着，立花还是抬身上浮到了海面，浮在水面上想了想，换了口气，又潜了下去。
四周的声音仿佛恢复了正常。
……虽然据立花所知，这海域一带甚至到更远的地方都没有可以对自己造成威胁的鱼类，但是刚才那接近两秒的水流变化声绝对不会是她的臆想。犹疑地再次朝四周望了望，立花拔出腰间的小刀看了看，无所谓地吐出一个气泡。
不会有什么事的吧。
她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危险。
——人类在即将面对未知的危机和突如其来的威胁的时候往往都会有下意识的忐忑不安和恐慌。然而，橙色发的少女显然一直以来都对大海有着一种自信的直觉。
然而——
“————嗡——”
有什么无形的利刃在海水中无声无息地袭来。这道仿佛次声波一样的声音狠狠地击中了刚刚从紧张状态松懈下来的少女，无孔不入地朝着少女脆弱的大脑里钻去。突然感觉到耳朵连着一阵尖锐的疼痛，猝不及防之下，少女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呛了一口海水，小刀在她的手指间无声无息地滑落。
——什么，什么东西？发生了什么？!
少女无法理解，她感觉到自己脆弱的神经好像在被什么外来的侵入物无情地挤压蹂躏，这不是□□上受伤的痛楚，似乎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声波摧残。就算是意识到了自己在水里由于控制不住而呛水有多么危险，她也几乎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自救的措施。那声音一直在脑子里回荡，少女头痛欲裂，捂着脑袋拼命控制自己的嘴巴不要因为无法忍受痛苦而尖叫。她的视网膜上渐渐出现了黑点，视野中央开始渐渐发白，眼前的蓝色扭曲变形，渐渐昏暗下去。
少女吐出最后一个气泡，意识逐渐在嗡鸣的痛楚洪流中消逝。
在视野黑暗的前一秒，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影子一样的东西无声无息地遮挡住了自己眼前的光线。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番外07:海怪的少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