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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临安遇故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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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将密室中的事对洪七公与郭靖说了。
洪七公也觉奇怪,道:“看来那姓石的大官打死了你曲师哥,岂知你曲师哥尚未气绝,扔刀子截死了他。”黄蓉道:“情形多半如此。”拿了尖刀与铁八卦给傻姑瞧,问道:“这是谁的?”
傻姑脸色忽变,侧过了头细细思索,似乎记起了甚么,但过了好一阵,终于现出了茫然之色,摇了摇头,拿着尖刀却不肯放手。
黄蓉道:“她似乎见过这把刀子,只是时日一久,却记不起了。”饭毕,服侍了洪七公睡下,郭靖在门边打了地铺守门,黄蓉与独孤逸又到室中察看。
两人料想关键必在那铁箱之中,于是搬开伏在箱上的骸骨,一揭箱盖,应手而起,并未上锁,火光下耀眼生花,箱中竟然全是珠玉珍玩。
黄蓉识得件件是贵重之极的珍宝,她爹爹收藏虽富,却也有所不及。她抓了一把珠宝,松开手指,一件件的轻轻溜入箱中,只听得珠玉相撞,丁丁然清脆悦耳,叹道:“这些珠宝大有来历,爹爹若是在此,定能说出本源出处。”
黄蓉一一的说给独孤逸听,这是玉带环,这是犀皮盒,那是玛瑙杯,那又是翡翠盘。独孤逸笑着问道:“蓉儿可喜欢这些?”黄蓉扭头看独孤逸,那珠玉映射出淡淡的五彩光芒照,轻声说:“这些漂亮啊,但也就是漂亮啦。”
黄蓉又伸手到箱中掏摸,触手碰到一块硬板,知道尚有夹层、拨开珠宝,果见内壁左右各有一个圆环,双手小指勾在环内,将上面的一层提了起来,只见下层尽是些铜绿斑斓的古物。
她曾听父亲解说过古物铜器的形状,认得似是龙文鼎、商彝、周盘、周敦、周举□等物,但到底是甚么,却也辨不明白,若说珠玉珍宝价值连城,这些青铜器更是无价之宝了。
黄蓉愈看愈奇,又揭起一层,却见下面是一轴轴的书画卷轴。
两人展开一轴,是吴道子画的一幅“送子天王图”,又展开一轴,是韩干画的“牧马图”,又展开一轴,二人吃了一惊,是南唐李后主绘的“林泉渡水人物”。
只见箱内长长短短共有二十余轴,展将开来,无一不是大名家大手笔,有几轴是徽宗的书法和丹青,另有几轴是时人的书画,也尽是精品。
黄蓉看了一半卷轴,便不再看,将各物放回箱内,盖上箱盖,坐在箱上抱膝沉思,对独孤逸说道:“爹爹积储一生,所得古物书画虽多,珍品恐怕还不及此箱中十一,曲师哥怎么有如此本领,得到这许多异宝珍品?”其中原因说甚么也想不通。
独孤逸想了想,说:“我猜,那曲师兄是从那皇宫里不断的取了这些奇珍异宝来,藏在这个密室里,要再献给你爹爹的吧?”又拍拍箱盖,道:“回头要把这事跟你爹爹说说,也不枉费曲师兄一片心意了。”
两人正讨论着,却听周伯通在外面叫道:“喂,你们快出来,到皇帝老儿家去吃鸳鸯五珍脍去也!”郭靖问道:“今晚就去?”
只听洪七公道:“早去一日好一日,去得晚了,只怕我熬不上啦。”
黄蓉道:“师父,您别听老顽童胡说八道的撺掇。今晚说甚么也不能去了,咱们明儿一早进城。老顽童再瞎出歪主意,明儿不许他进皇宫。”
周伯通道:“哼,又是我不好。”赌气不言语了。
当晚四人在地下铺些稻草,胡乱睡了。次日清晨,黄蓉与独孤逸做了早饭,五人与傻姑一齐吃了。黄蓉旋转铁碗,合上橱壁,仍将破碗等物放在橱内。傻姑视若无睹,浑不在意,只是拿着那把尖刀把玩。黄蓉取出一小锭银子给她,傻姑接了,随手在桌上一丢。黄蓉道:“你若饿了,就拿银子去买米买肉吃。”傻姑似懂非懂的嘻嘻一笑。
黄蓉心中一阵凄凉,料知这姑娘必与曲灵风颇有渊源,若非亲人,便是弟子,她这六七招“碧波掌法”自是曲灵风所传,却又学得傻里傻气的,掌如其人,只不知她是从小痴呆,还是后来受了甚么惊吓损伤,坏了脑子,有心要在村中打听一番,周伯通却不住声的催促要走,只索罢了。
当下五人一车,往临安城而去。
临安原是天下形胜繁华之地,这时宋室南渡,建都于此,人物辐辏,更增山川风流。
四人自东面候潮门进城,径自来到皇城的正门丽正门前。
这时洪七公坐在骡车之中,周伯通等四人放眼望去,但见金钉朱户,画栋雕栏,屋顶尽覆铜瓦,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
周伯通大叫:“好玩!”拔步就要入内。
宫门前禁卫军见一老三少拥着一辆骡车,在宫门外大声喧嚷,早有四人手持斧钺,气势汹汹的上来拿捕。
周伯通最爱热闹起哄,见众禁军衣甲鲜明,身材魁梧,更觉有趣,晃身就要上前放对。
黄蓉叫道:“快走!”周伯通瞪眼道:“怕甚么?凭这些娃娃,就能把老顽童吃了?”
黄蓉急道:“逸儿,师哥,咱们自去玩耍。老顽童不听话,以后别理他。”扬鞭赶着大车向西急驰,看郭靖还呆愣在原地,独孤逸眉眼弯弯,笑着叫到:“二哥,走啦!我知道有个极为好玩去处。”郭靖随后跟去。
周伯通怕他们撇下了他到甚么好地方去玩,当下也不理会禁军,叫嚷着赶去。众禁军只道是些不识事的乡人,住足不追,哈哈大笑。
黄蓉将车子赶到冷僻之处,见无人追来,这才停住。
周伯通问道:“干么不闯进宫去?这些酒囊饭袋,能挡得住咱们么?”
黄蓉道:“闯进去自然不难,可是我问你,咱们是要去打架呢,还是去御厨房吃东西?你这么一闯,宫里大乱,还有人好好做鸳鸯五珍脍给师父吃么?”
周伯通道:“打架拿人,是卫兵们的事,跟厨子可不相干。”
这句话倒颇为有理,黄蓉一时难以辩驳,便跟他蛮来,说道:“皇宫里的厨子偏偏又管做菜,又管拿人。”
周伯通瞠目不知所对,隔了半晌,才道:“好罢,又算是我错啦。”
黄蓉道:“甚么算不算的,压根儿就是你错。”周伯通道:“好,好,不算,不算。”
转头向郭靖道:“兄弟,天下的婆娘都凶得紧,因此老顽童说甚么也不娶老婆。”又扭头对独孤逸说道:“妹子你倒是好,你也不要嫁人,嫁了人也变成了那凶婆娘了。”
黄蓉笑道:“逸儿才不嫁人,你看师哥人好,就没人会对他凶。”周伯通道:“难道我就不好?”
黄蓉笑道:“你还好得了么?你娶不到老婆,定是人家嫌你行事胡闹,净爱闯祸。你说,到底为甚么你娶不到老婆?”
周伯通侧头寻思,答不上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间竟似满腹心事。黄蓉难得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倒感诧异。
独孤逸道:“好啦,周大哥。我知道杭州城有不少好玩的去处,不如咱们先找客店住下,让七公休息休息,等到晚上再进宫去。”
黄蓉道:“是啊!师父,住了店后,我先做两味小菜给你提神开胃,晚上再放怀大吃。”洪七公大喜,连声叫好。
当下四人在御街西首一家大客店锦华居中住了。黄蓉打叠精神,做了三菜一汤给洪七公吃,果真是香溢四邻。
店中住客纷纷询问店伴,何处名厨烧得这般好菜。周伯通恼了黄蓉说他娶不到老婆,赌气不来吃饭。三人知他小孩脾气,付之一笑,也不以为意。
饭罢,洪七公安睡休息。郭靖邀周伯通一同出外游玩,他仍是赌气不理。黄蓉笑道:“那么你乖乖的陪着师父,师哥和我们一起出去,回来我买件好玩的物事给你。”周伯通喜道:“你不骗人?”黄蓉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是年春间黄蓉离家北上,曾在杭州城玩了几日,也正是在这杭州城里遇到了独孤逸,两人故地重游,但这心情却与之前不同了。
如今三人正要出门来,只听客伴忽然指着他们叫到:“你找的可是这几位?恰好他们来了,你直接送给他们吧!”
只见门口一个小哥径直向独孤逸走来,递上了一个白色暗纹的信笺,上面用火漆封了口,那小哥对着独孤逸说道:“这位可是独孤小姐?我来送信给您。”
独孤逸接过信来,心中一惊,与黄蓉对视一眼,心想:“自己五人刚刚进程,居然就被人知晓了,谁有这通天的本事,难道一路都跟踪着?”
黄蓉问道:“谁让你送信来的?”那小哥听黄蓉问话,转身就向门外跑去,喊道:“大人说了,看了信就知道了,大人还说让我千万小心女侠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黄蓉本随口一问,听那小哥一喊,气急了,正要去追,独孤逸拉住了黄蓉手腕,说:“蓉儿别急,咱们看看再说。”
独孤逸拆开那信,里面短短几行字,看完后倒是面带笑意。
郭靖问到:“逸儿,是谁写的?”独孤逸将信递给黄蓉,说道:“是我的一个故友,在街上看到了我,邀咱们去小聚。二哥,你可愿意去?”
郭靖嘿嘿笑道:“好呀。”黄蓉看完信后,将信纸拍在桌上,气呼呼的说道:“哼,她倒是消息灵通嘞!我看她就有问题”
黄蓉扭头对郭靖说道:“师哥,咱们不理她,让她自己去。”
独孤逸见黄蓉如此作为,满脸揶揄的笑着,站起身来,拉住黄蓉的手说道:“蓉儿,快走吧,咱们一起去。二哥,你也来,我带你们认识。”
一路上,独孤逸将当年如何相识、怎样熟悉的事向黄蓉和郭靖二人细细说明,三人边走边聊不多时便到了平康里。
刚刚走到门口,边看那金漆篱门打开一个细细的缝,一个丫鬟看起来机灵古怪的,从门内伸出头来,看到独孤逸,似乎开心极了,说道:“二小姐,你回来啦!”又对着门内喊道:“我先接到的二小姐!大小姐的赏要给我了!”
独孤逸走上前去,对那小丫鬟说:“这位妹妹,苏姐姐还好?可愿意帮我忙带路啊?”
那小丫鬟脸一红,嘟囔说道:“二小姐果真是油嘴滑舌。”黄蓉冷哼一声,抬步就走过那小丫鬟身边。
那丫鬟也不恼,吐吐舌头,跟在郭靖身边叽叽喳喳的问话,郭靖满脸通红,时不时的对答一两句。
依旧在那花园里的八角亭,苏芫一身白衣,头发散散的披在肩上,初夏时节,倒是给人一丝清爽的气息,在绿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出尘脱俗。郭靖瞧的瞠目结舌,心里想:逸儿这姐姐,怎如仙女一般的。
黄蓉站在独孤逸身边,眼中带着一丝戏谑,还有一些敌意,往日里最爱说话的她,今日进了这大门后居然就没说话了。
见这三人并肩进来,苏芫似有一丝诧异,但那丝诧异转瞬即逝。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扶着一旁丫鬟的手站起身,嘴角带笑的走上前来,牵住独孤逸的手,将她拉在身边,伸手拂了拂独孤逸发梢,轻声说:“说好了来临安要来看我,结果还是要我请,该打。”说完,惩罚似的轻轻在独孤逸手臂上打了一下。
又对着黄蓉和郭靖说道:“两位是逸儿的好友吧,来这边坐。我给各位准备了茶点,莫要客气。逸儿,不跟姐姐介绍一下客人么?”身旁的小丫鬟请郭靖与黄蓉坐下,为二人上了茶,苏芫拉了独孤逸同坐在榻上。
独孤逸倒有些羞涩,指着郭靖先介绍道:“苏姐姐,这是我义兄,从小在蒙古长大,郭靖。”郭靖抱拳到:“苏姑娘。”又站起来拉着黄蓉道:“这个是我极好的朋友,苏姐姐,你还记得么,她就是我曾与你说过的小黄兄弟。”
苏芫坐在榻上轻轻笑道:“哦?原来小黄兄弟,是个漂亮姑娘啊。”又问到:“这位郭公子,看起来倒不像是蒙古人。”郭靖有些紧张,答到:“我是宋人,不是蒙古人。”
苏芫见郭靖似乎有些紧张,又不善言谈,于是挥挥手道:“郭公子大可自在些,你是逸儿的义兄,这里是逸儿的家,那也算是你的家了。”
挥挥手将独孤逸招回自己身旁坐下,捻起一块桂花糕递到独孤逸嘴边,说道:“两位可以尝尝,这桂花糕是逸儿最爱吃的,今天上午去太和楼,恰好看到你们几个在宫门口,我便提前回来了,让小厮去请了你们,特意做了这桂花糕来。” 苏芫三言两语间,便悄悄解开了三人的疑惑。
黄蓉抿嘴喝了一口茶,说:“也不知苏大家说的,是那个女侠会打人呢?”苏芫手帕遮住嘴轻笑道:“小黄兄弟可能不知道,逸儿可是会打人的。当年,若不是她以为我是什么坏人,恐怕不会找到我这里来。”
黄蓉心想:鬼才信你说的是独孤逸。但见独孤逸笑语盈盈,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独孤逸伸手接过递在嘴边的桂花糕,说:“苏姐姐,我自己吃。”又问到:“苏姐姐这些日子可好?”苏芫低眉浅笑,说道:“有什么好不好呢?总是困在这里罢了。我倒是羡慕黄家妹子,自由自在的。” 黄蓉听闻,倒是微微一笑。
郭靖倒不做多想,说道:“我看这里挺好的啊,你若是想走,跟逸儿一起走就行了。”
苏芫伸出纤纤玉手,给郭靖添了一杯茶,见他牛饮而下,挥挥手另丫鬟再拿一个大茶碗来,轻声说道:“郭小哥,你们三个年纪小,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由是最难得的一事。”
苏芫又给那大茶碗添满茶,说道:“你们是自由的,这个极好,郭小哥一看便是那性情豪爽之人,英雄人物用这小茶杯倒是不对了,理应用大茶碗,是我不周。我倒是想和逸儿一起,同游天下,只是....”
苏芫看了独孤逸一眼,见她并不说话,又给黄蓉添了点茶,继续说道:“只是我没有你们好命,红尘中度日罢了。姐姐虚长你们几岁,有些事现在不便直说,以后你们就明白了。”
郭靖见这苏芫一言一行让人如沐春风,又颇令人怜惜,心中颇有些好感。见她此时伤神,倒也主动找了些趣事聊起,黄蓉自进了这个门,只说过那一句话,倒是反常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