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于北南》温南渡

13、第十二章 御城北苑

　　/御城北苑

　　挂在天际的月亮圆圆的，昭示着这该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路边草丛里有蛙叫声，一阵一阵此起彼伏，平添了几分岁月静好之感。

　　季脩梵抱着牙牙，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摸着它的脑袋，慢条斯理地看向她：“喜欢牙牙？”

　　纪栾点点头，和牙牙待久了居然学着它伸舌头舔舔嘴唇，“牙牙很可爱。”

　　季脩梵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搭腔，把牙牙放下来，手里握着米色的绳子，刚抱牙牙的时候就发现狗狗脖子上系着一个小围脖，是个粉色的西瓜图案，一看就是小姑娘会喜欢的样式，不用想也知道是纪栾给系上的。

　　纪栾见季脩梵一直沉默，还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听他说：“老爷子还嫌弃它丑来着。”

　　纪栾一时语噎，几步过去与他并肩而行，法斗在狗狗界算不上什么很可爱的品种，有的人会觉得法斗犬很丑，但是纪栾倒一向不觉得。

　　美丑向来是因人而异。

　　在她眼里，法斗犬外貌倒是极具个性，有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高贵气质，况且它是很贴心的伴侣犬。

　　纪栾摇摇头，眼睛盯着围着季脩梵打转的牙牙，“牙牙不丑。”

　　季脩梵不置可否。

　　季脩梵人很高，可以在网上查到的官方身高是一米八二，纪栾今年刚好一米六，不过到底也才将满16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说不好过几年还能往上窜几厘米。

　　她站季脩梵旁边刚好到季脩梵的心口往上一点，她侧头微仰打量着季脩梵的侧脸，男人侧脸线条流畅，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不甚清晰，纪栾却又不由得心跳快了几拍。

　　她舔舔唇，低声问：“小叔不是出差，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赶回来？”

　　牙牙在季脩梵和纪栾之间来回地蹿，自家正主回来了还是有想着陪了它两天的纪栾，看来还算是有情有义。

　　“怕这家伙在家受欺负。”季脩梵漫不经心，半真半假地道。

　　“有我在牙牙还能受欺负？”纪栾瞪大眼。

　　季脩梵一顿，低头看了看上蹿下跳的牙牙，眼睫微敛，抬手揉揉纪栾的头，“作业写完了？”

　　纪栾点点头，“嗯，已经写完了。”

　　两人沿着马路内侧慢慢走回去，牙牙迈着小碎步在前头跑着，有季脩梵牵着绳子，牙牙也跑不远。

　　一时好像又回到那夜季脩梵喝醉，纪栾和他一路漫步回大院的样子。

　　“小叔，我参加了学校的英语演讲比赛，写了篇稿子，还没修改，你有空可以帮我看看吗？”

　　演讲比赛决赛在十一黄金周以后，但是前边还会有初赛淘汰掉一部分参赛选手再进入决赛。下周二就要初赛，她这两天忙着温书，赶着把演讲稿给写好，还没来得及修改。

　　“你不是下周要月考？”季脩梵蹙眉。

　　“我已经把课本都过了一遍，知识点什么的都记在心里了，没问题的。”

　　两人慢慢走到院门口，大门前的兵哥哥还是纪栾出来时那样严肃，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

　　“行，你一会儿给我，明天放学回来拿吧。”季脩梵答应下来，突然想到什么，又说：“我今天去看了大哥，他让我稍了东西，有给你带礼物，赶紧进去看看吧。”

　　纪栾一愣，突然想到几个月前亲自去J省把她接来B市的季子澜。

　　那人一身正气，言行举止透着军人的坚韧，偏偏对她又是极尽耐心和温柔。

　　那日她问以后可不可以常回去看看，其实纪栾心里清楚得很，来了B市，又岂会是想回去看看就回去的。可季子澜偏是轻轻一笑，对她说我家姑娘的要求作为父亲又怎么会不答应？

　　纪栾那一刻是真的被他的铁骨柔情而感动。虽是领养，但是后边的日子里，季子澜却也是尽可能的满足她的需求，对她丝毫不比亲生女儿差分毫。

　　有时候她都在想如果季子澜有自己的孩子该是什么样，应该会比对她还好吧。

　　可是她错了。

　　——

　　短暂的假期结束，迎来了返校上课。

　　纪栾结束一天的课程回家后等到吃完晚饭都不见季脩梵回来，纪栾终于坐不住了。

　　演讲初赛定在后天，她还没来得及熟悉稿子，本来是等着季脩梵把稿子改好以后好记一记的，偏偏季脩梵迟迟不归，任凭她英语再好也有点慌了。

　　纪栾没敢给季脩梵打电话，从通讯录里找出他的电话号码，编辑了消息给发送过去后便趴在窗边，眼睛盯着楼下的马路牙子。

　　季脩梵刚从酒桌上下来，对方是个能喝能说的，知道季脩梵向来不在酒桌上和人多喝，于是拉着两个助理喝了不少，也趁机多灌了季脩梵两杯，结束饭局的时候季脩梵微醺，头疼得连带着胃里都不舒服。

　　说好的放一天假，结果临到天黑还是被阿May叫过来接大BOSS了。原本连电影票都买好就等着和女朋友进场了，为此差点没被女朋友给一脚踹走。

　　“大BOSS，回大院还是回御城北苑？”

　　季脩梵掀掀眼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本来就不招老爷子待见，他这个样子回去铁定被老爷子一通好骂，他还是不回去自找苦吃了。

　　“回御城。”

　　沈珉开着车一路奔回御城北苑，然后又不辞辛劳地把季脩梵扶上二十七楼，这才功成身退。

　　他真是劳动楷模，大BOSS不给他加工资他觉得他实在太不值当了。

　　没开灯，整个公寓黑漆漆的，还好落地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使得不太黑。

　　季脩梵陷在沙发里，闭着眼养神，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拉回他的神智。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眯着眼，是私人号码。

　　屏幕上显示着阿栾二字，季脩梵划开手机，点开消息。

　　【小叔什么时候回来？】

　　季脩梵一怔，蓦地想起昨晚纪栾交给他的演讲稿，文章存在的都是小问题，倒是修好了，只是他今天一忙给忘了就没给人带回去。

　　他抬手回复消息，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拼写着字句。

　　【刚回御城，演讲稿已经修好了。】

　　纪栾微微出神，回御城是什么意思？意味着今晚不回大院？纪栾支着下巴想了想，回：【要不我过来找你拿？】

　　【好。御城北苑C栋27楼1号公寓。】

　　御城北苑位于市中心，这块的楼盘大都比周围的楼盘价格贵上两倍，当初季脩梵选在御城北苑主要还是因为这边距公司近，交通也便利。

　　在很多方面也都比军区大院那边方便许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御城北苑多是明星居住，所以在安保这方面做得是相当好，一般狗仔不容易进来。

　　纪栾出门打车到御城北苑，好不容易进了小区，又一路寻寻找找才找到C栋。电梯刚好停在一楼，纪栾直接按了按钮进去，看着缓缓上升的楼层，突然有点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来季脩梵的私人公寓。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27楼，纪栾找到1号公寓，然后敲门。

　　没一会儿季脩梵就开了门。

　　季脩梵喝了醒酒汤，酒醒得差不多了，胃里也舒服了不少，只是头还有点昏昏沉沉。

　　他看了看纪栾，从鞋柜里取了双男士拖鞋给她：“家里没有女士拖鞋。”

　　纪栾点头，很快换上比自己的脚大了好几码的鞋子。

　　厨房里的灶上煲着八宝粥。晚上在酒桌上尽喝酒也没吃什么东西，季脩梵见冰箱里还有凌姨上次拿过来的八宝粥，洗洗也就丢锅里煲上了。

　　季脩梵人不知道哪里去了，纪栾一个人在客厅，颇为促狭地打量着季脩梵的公寓。

　　公寓装修全是冷色调，一看就是单身男人的风格。倒是不像电视里独居男人那样衣服裤子到处都是，公寓里干干净净的，东西也收拾齐整，到符合季脩梵清冷的脾性。

　　纪栾踱到沙发跟前坐下，四处张望，墙上贴着几张照片，看着像是季脩梵大学时候的。电视柜上的电视正开着，播的是央视一套的经典电视剧。

　　她好笑地舔舔唇，难道小叔一个人在公寓看抗日神剧吗？她看了眼书房那头，没瞧见季脩梵人。

　　低头看向茶几才发现茶几上摆放的全都是最近的娱乐杂志。大封面上刊登的都是明星们精修过的照片。

　　最面上的封面是明星学生代表宋葭。

　　“演讲稿修好了，你看看。”季脩梵从书房出来，把笔记本递给纪栾。

　　他一身灰色家居服，长身玉立，似乎刚洗完澡不久，头发还有些湿，隔得近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沐浴乳的味道。

　　很淡，带着尤加利叶的味道。

　　小叔似乎格外偏爱尤加利的味道，沐浴乳和平时用的香水似乎都是尤加利的味道……

　　纪栾吸吸鼻子，尤加利的味道进入鼻腔，她侧头看着他，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杂志，突然明白过来，把书放回原处，“我就是看一看，小叔该不会不允许吧？”

　　“你要喜欢就看吧。”季脩梵不紧不慢地往厨房走，问：“平时喜欢看这些杂志？”

　　“没有，我不喜欢这些的。”

　　她草草翻了翻杂志便搁在一边，抬手翻开笔记本，几处错误季脩梵都已经批注出来，红色的字迹很是规整地写在一旁，力透纸背的字像极了季脩梵，果然字如其人。

　　灶上的八宝粥已经熬好，季脩梵给端到桌上，然后又拿了两副碗出来，抬手对她勾勾手指，“先喝粥。”

　　纪栾蹦起来，几步过去，“我晚上吃饱了的……”

　　季脩梵眯眼看着她，纪栾以为他会就此作罢，不想听他道：“不碍事，还早，喝一碗没事儿。”

　　“……”纪栾砸吧一下嘴，那这算是宵夜？“好吧。”

　　她坐下，接过季脩梵手上递来的瓷碗，握着勺子搅和着碗里的八宝粥，低声问：“小叔会做饭？”

　　“煮面，煮粥，蛋炒饭算吗？”季脩梵反问。

　　纪栾诧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一直以为在国外待了几年的人，多多少少是该会做饭的，没想到季脩梵是个例外，居然只会这些简单的，难道他不应该是什么都会做吗？

　　“那小叔在美国上课的时候是怎么办的？”她知道季脩梵是不爱吃西餐的，在国外上课，不会做饭，总不能只吃这几样东西吧？

　　季脩梵轻笑，“山人自有妙计，多少会点点就行，不至于饿死。”

　　他是不爱西餐，但是也不代表国外没有中餐馆，在外面凑合吃一顿还是可以的。他对吃的没什么讲究，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纪栾舀了勺粥轻轻吹凉，然后尝了一口，算不上难吃也算不上好吃，只能说是能吃。

　　吃完，季脩梵把碗丢进碗槽就算完事。

　　纪栾看着他做完一系列动作，偏头问：“小叔你不洗碗？”

　　客厅的音乐播放器里放着歌，是Tamas wells的《valder fields》，歌曲调子轻快，可是歌词却在抒发着悲情。

　　“为什么要洗？明天家政阿姨会过来处理的。”季脩梵晲了她一眼，淡淡地解释，转身走出厨房。

　　纪栾撇嘴，摇摇头，几步上前放出热水，水流顺着水管流入碗槽，开玩笑：“小叔，有时候我觉得小叔你这人很没有自理能力。”

　　居然被小姑娘怀疑，季脩梵低低地笑了笑，顿下脚步操着手倚在门边看着她把碗一个一个洗完，“我有室友啊，操心这些干什么？”

　　何况大男人一个干嘛要活得那么精致？

　　纪栾真替季脩梵的室友感到悲哀。

　　季脩梵不知道小丫头在想什么，只是谈到他这个“贤惠”的室友，季脩梵心下倒是对他这个室友生出一丝感谢。

　　碗不多，一会儿就搞定。

　　纪栾在御城北苑小待了片刻，将季脩梵茶几上的杂志都囫囵地看了一遍后才收拾了自己的演讲稿准备回大院。

　　季脩梵起身，“我送你下去打车。”

　　纪栾拒绝：“我认得路可以自己下去的……”

　　“听话。”季脩梵眼底攒着笑意，温热的手揉揉她的发顶，率先换了鞋出门。

　　电梯还没下来，两人并肩站在电梯口等着。

　　纪栾悄咪咪地用眼尾去打量站在一旁的季脩梵，小叔可真高啊，他站在她的身边，便是一道长长的阴影打下来，将她完全笼罩在之下。

　　“阿栾。”季脩梵叫她。

　　纪栾心猛地一跳，啊了一声，偏着头等着听他的下文。

　　“大嫂说你数学太差，想等这次月考结束后让我给你补习数学。”冉思已经跟他提过这事几次，说是纪栾数学实在差劲儿，想着现在还早，趁着现在把基础打起来也不至于高三太吃力。

　　纪栾仿佛是遭了雷劈，定在原处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电梯刚好下来，季脩梵抄着手进去，看纪栾还呆在远处，抬手拉了她一把，纪栾猝不及防，人因为惯性直接撞进季脩梵怀里，她猛地弹开，拉开与季脩梵的距离。

　　季脩梵若无其事地按了一楼。

　　指尖还留着小姑娘的温度，季脩梵将双手揣进裤兜，舔舔嘴唇，转头看向纪栾，瞧着她苦大仇深的模样，好笑：“不愿意？”

　　“……可以不补吗？”她耷拉着脑袋，兴致缺缺。

　　数学真的就是她的雷区，打死她也不愿意补数学。

　　虽然之前季脩梵也有提醒过她数学不好要多下功夫，多去花时间补起来。可是她对数学真的没有兴趣，所以一拖再拖，根本没有把数学补起来的打算。

　　要真有想花时间把数学拿起来的心思，她的数学也不至于差到现在。

　　冉思看穿她的心思，哪里肯让她一直这么差下去，便直接和季脩梵说定，这是霸王硬上弓，她不行也得行啊。

　　“我已经答应大嫂了。”季脩梵耸耸肩，表示很无奈。

　　“……”纪栾顿时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闷着不吭声。

　　“行了，多大点事儿，瞧你愁的。你数学要是不拿起来以后铁定拖你后腿。”季脩梵拍拍她脑袋，软了声，安慰：“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怕什么啊？

　　你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可数学是呀……

　　纪栾抬头，欲哭无泪：“我很笨的。”

　　他想起那日纪栾对肖槿说的话，一时知道了纪栾心底里排斥的一不愿因来自哪里，季脩梵不自觉地柔了眉眼，温声道：“阿栾，我有耐心，也有信心。”顿了顿，微狭的眼尾轻轻上扬，“难道你觉得小叔拯救不了你的数学吗？”

　　纪栾抬眼看着他，“我解不出题你不会骂我？”

　　“骂你做什么？解不出题目不是很正常吗？”

　　话虽如此，可是……她并不想要把自己的短板毫无遮掩地袒露在季脩梵面前。

　　纪栾心里排斥，委委屈屈：“那小叔你到时候千万别骂我。”

　　“好。哄着你好吧？”季脩梵眼底满含笑意。

　　纪栾被他这句哄着你给羞红了脸，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季脩梵揉揉她的头发，替她拦了车，“行了，上车，回家给我报个平安啊。”

　　纪栾慢吞吞地上了车。

　　季脩梵站在原地看着车子开远，心道还真是个小姑娘，丝毫不经逗，一说两句就红了脸，也不知怎么脸皮就这么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