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姑娘别哭

7、小年

　　小年这天，皇上和太后分别往各宫派了很多赏赐。浣衣局的宫人们今年也得到一些赏赐，太监们每人一顶兔绒貌，并恩准可以在上职时佩戴；宫女则每人赐了一件兔绒的毛坎，亦恩准可以在上职时穿上。若是这时候你来到浣衣局，会以为来到了兔子窝。
　　胡枝子很喜欢这件兔绒的毛坎肩，每年的冬天上职，都觉得冷不可耐。有了这件毛坎肩，就不冷了。柔软的兔绒蹭在脸上，会让胡枝子回忆起在海拉尔的时光，草原上多为凶狠的动物，最柔顺的要数兔子。

　　茂之下了朝往勤政殿去。小年这天也下起了雪，德公公给他撑了伞。路过胡枝子搭菜圃的地方看了一眼，德公公在那里摆了很多盆栽的梅花，还种了树，一点也不像曾经种过菜的样子。那个办法却是能行得通的。今天在朝上已经安排了官员对蒙古部落的救灾，济粥百日，并命戍守边疆的战士参照胡枝子的菜圃研究冬种之法，由茂言督办。

　　还未进勤政殿，太后宫里的丫鬟已经在殿外候着，说太后安排人给皇帝赶制了过年的新衣，让皇帝过去试穿。于是茂之带着德公公和侍卫又往太后处走。这一路红梅怒放，衬着白雪格外好看。念起静雅皇后喜爱这红梅，于是交代德公公扎一些红梅花样子给静雅皇后烧了。

　　太后已经在候着了，可能因为即将过年了，心情似乎不错。命人把新衣拿来给茂之试穿。暗红的龙袍，金丝走线，袖口处是一片祥云，做工十分讨巧。这样的衣服一般男子穿起来会略显浮夸，但在茂之的身上却那么好看，教人移不开眼。太后宫里的丫鬟们又开始红着脸。
　　茂之谢过了太后，便坐下与天后一同饮茶。
　　太后又问过赈灾的事，茂之也一一回复。最后又跟茂之商量晚上宫宴的安排。太后提出今年的宫宴，让各宫的宫人们都一起来给皇上说吉祥话，冲冲这一年的晦气。又提起今年后宫无主事，宫宴便由王贵妃操办。茂之一一应了，一派祥和。

　　到了晚上，皇宫处处挂起了灯笼，映的每一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朝里二品以上官员都携了家眷来，茂之坐在主殿正位，旁边是太后，各宫嫔妃按位次入座。官员位，茂言坐在右侧第一桌，因茂言没有家眷，故只有一人。左侧第一桌为当朝权倾王丞相。王丞相带了福晋和嫡女王音。王音年方16，号称京城第一才女，今日梳着流云鬓，眉间点缀一朵梅花，举手投足是清雅脱俗。她不时的看向茂言。

　　丝竹声起，一群穿着艳丽的舞者开始跳舞，身子曼妙异常，眼神顾盼生辉。在一曲终了，一群人抬着一个用红梅制成的花梯，一个带着通身红衣的女子坐在花梯之上，水袖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两条线。众人皆暗吸了一口气。这女子神似静雅皇后，静雅皇后几乎从未在人前跳舞，唯一一次便是这梅花烙。只见那女子看着茂之，缓缓的像茂之走去，站定，而后突然向后旋转，她拖地的水袖应势而起，竟是有玄机的，片片梅花瓣被扬起，瞬间满室梅花香，而那女子，亦被梅花包围。神似静雅皇后，这梅花烙却又胜皇后一筹。众人开始偷瞄皇上。

　　只见皇上坐在那，眼神在那女子身上逡巡，似是用眼神抚摸了一遍那女子，缓缓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只是这样坐着，竟让人生出几分旖旎的遐思。
　　一曲舞罢，那女子走上前，向皇上请安：“奴才映月，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茂之道：“这一舞极好，赏银百两，退下吧。”
　　众人皆吸一口凉气看向皇上，这等绝色，仅赏白银百两？
　　茂之并不理会众人，举杯对大家说：今日是小年，朕祝各位爱卿身体康健。
　　官员们纷纷喝了杯中酒，而后齐齐放下酒杯给皇帝叩头：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是各宫宫人的朝拜。到了浣衣局，上来一群白帽白毛坎肩的兔子，看起来竟有一番趣味。胡枝子站在最后一排凑数，白日里大家齐刷刷喊号子的时候她实在参与不来，赵嬷嬷看她兴致乏乏，便把她安排在了最后。胡枝子也不抬头，跟着大家跪拜，前面的号子是什么已然不记得，只记得那句吾皇万岁万万岁。

　　茂之看见是浣衣局，突然想起那个种菜的狗奴才就在这里，眼神找了找，发现她在最后猫着。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浣衣局磕完头，茂之突然开口：“浣衣局的宫人们今天这一身装扮极妙。”在场的一两个官员和家眷忍不住发出了两声笑声。
　　奴才们都低着头，笑不笑也无所谓，只想赶紧下去。谁知茂之又说：“朕想仔细看看你们这身行头，明年在宫里推行。”然后用手指指了指：“你，走上前来，让朕看看。”人群里没有动静，德公公顺着皇帝的手指看过去，指的不是胡枝子又是谁？于是大声道：“胡枝子，宣。”胡枝子内心骂了句，不情愿的向前慢慢磨蹭。

　　蹭到浣衣局宫人的前面，茂之道：“看不清。”
　　胡枝子又向前。
　　“不清。”
　　又向前。
　　这回看清了，狗奴才伤应该好了，走路很利索，因为低下头，只能看见额前的刘海，应该是早晨起来没有梳过，或者干活的时候弄乱了。
　　“是胡枝子啊，”茂之缓缓的说：“蒙古部落雪灾，冬季种菜之法就是胡枝子想的。赏黄金十两。”然后等着看胡枝子的表情，小奴才居然没有惊喜，中规中矩的磕头谢恩。
　　茂之不高兴了，觉得自己的做法狗奴才似乎不领情，于是加了一句：“赦休沐三日，可出宫。”
　　狗奴才的嘴咧开了了，感觉刘海都高兴的跳了一跳。茂之心里舒服了点，挥了挥手：“退下吧”
　　看着那个白色毛坎肩融入一群白色毛坎肩，退下了。
　　“慢！”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顺着声音望去，太后坐在那里，看不出心情“哀家之前便听说胡枝子会农活，一直想要她来着。既然她今天在，哀家就跟皇上求了她。”
　　“哦？母后宫里的人各个如花似玉，懂事乖巧。要这样一个奴才做什么？”茂之微微笑着看着太后。
　　“哀家想在永和宫种一些花草，觉得胡枝子心灵手巧正合适。”太后看起来十分慈祥。
　　！众人吸了口气。这丫头前脚得了皇帝的赏赐，后脚就要去掖庭了！掖庭是什么地方？你见过去掖庭还能出来的人吗？没有。
　　胡枝子依旧老实的跪着，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好像入定了一样。求是没用的，反而很难看，算了算自己手里的银钱，到了掖庭打点关系，可能要很多。
　　茂之也不说话，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个大殿陷入了安静。
　　“胡枝子，”茂之终于开口。“你会种花吗？”
　　“不会。奴婢长在蒙古部落，非江南人家。”
　　“那你便好好学一学，把掖庭的花种好。你可以利用出宫的3天，好好学习。”
　　“谢皇上恩典，谢太后恩典。”
　　“退下吧。”

　　胡枝子退出了正殿。太后很满意皇帝对此事的态度。
　　左右一个奴才而已，一颗棋子，她若命大，便能活下去。

　　王音总是偷偷的看茂言，茂言今日穿了深蓝色的衣袍，发冠高竖。茂言亦感觉到，拿起酒杯向王音举了举，王音的脸瞬间红了，亦举起杯。
　　茂之不动声色的看了茂言，茂言眉头向上挑了挑。茂之了然。
　　“最近蒙古部落察哈尔王发来折子，他的王妃在隆冬感染寒疾，久治不愈，殁了。跟朕求取一位大齐国的公主。公主们均已婚配，朕思来想去，王丞相家的嫡女最为合适。”
　　砰！酒杯落地的声音。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可不正是当朝第一才女王音，脸色惨白，连忙起身向茂之施礼：“请皇上恕罪。”
　　茂之上前作势虚扶了一把：“平身吧。”转身向王丞相：“丞相觉得此事如何？”
　　王丞相连忙站起来施礼：“小女年岁尚小，去和亲怕有失体统。何况太后还想再留她几年。”王丞相转身又向太后施礼：“王音每日都念姑姑，想进宫跟姑姑玩。”
　　官员们此刻都屏住呼吸，不敢多言。有的人低头假意弄自己的衣裳。有的人则偷偷瞄向太后，只见此刻太后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但嘴角还在笑着。

　　“音儿，过来。”太后向王音伸手。王音又向茂之欠了欠身子，走到太后面前。太后抓住王音的手说：“我的女儿们远嫁的远嫁，和亲的和亲。身边只有音儿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了。哀家想再留几年，皇帝成全哀家吧！”说罢，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茂之走回主位做下，低头扫了扫自己的衣袖：“茂言，你把蒙古部落的情况跟大家说说。”
　　茂言站起来向皇上及众位大臣鞠躬，道：“蒙古部落蒙古王，拥兵百万，皆是精良铁骑。蒙古人善骑射，百步穿杨，臣与蒙古国交手，很难得胜。蒙古王地位尊荣，普通人家的女儿怕是有辱他的身份。”
　　茂言一番话说下来意思很明显，他作为大齐国第一武将，拿蒙古王没有办法，和亲是最好的出路，且必须出身高贵。要说出身高贵，除了公主，便是当朝丞相家的嫡女。
　　茂言说完坐下，茂之依旧不做声。王音看向茂言的眼神哀哀切切。过了半晌，茂之开口：“德公公，宣旨吧！”
　　德公公拿出一道圣旨念：“王相之女，风姿绰约，才华出众，品性俱佳，乃大齐国第一才女。封县主，赐良田千顷。蒙古王英俊无双，勇猛无双，与王县主佳偶天成。特赐二人为婚，王县主3月启程，钦此。”
　　王音跪着接过了圣旨，眼泪止不住的流。
　　众人立刻站起来：“恭喜丞相，恭喜县主。”
　　太后的手交握在一起，感觉到自己的好哥哥看向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