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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选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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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整半个月都窝在宫里,三哥每次来看我,都被我装病打发了出去,我把所有的请帖都推了,任由自己在琼华宫长蘑菇。
阿廖很担心我,每天变着花样逗我开心,回回她弄出个新法子,我都给面子笑一笑,待她一转身,我立马就把脸拉下了。
“公主,近来宫里的姐妹都在传,说是这月啊,大理寺来了位少卿,长得若潘安再世,而翰林院来了位冯学士,比那位少卿还要俊美三分,这两位一个穿玄色,一个穿白色,被誉为‘黑白双壁’呢!您若是感兴趣,奴婢这就去为您找画像,据说这两位年少有为,还尚未娶妻,您要不多留意留意?”阿廖在跟我揉肩的时候对我道。
我之前受打击不小,哪有什么心思去管儿女私情,又不好拂了阿廖的好意,胡乱点了点头,她为我寻来的画像被我扔在书架最高层,一直都没有打开看过。
渐入四月,天气回暖,有些爱美的姑娘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轻薄的春衫,在我还被冻得哆哆嗦嗦,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她们已经轻纱裹体,披帛搭肩了。
“文曦殿下,陛下有旨,召您去乾清宫一趟。”父皇身边的贴身太监徐公公,在午时三刻到了琼华宫。
我随着徐公公去往乾清宫,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脚下,途中不小心摔了跤,人没什么大碍,只是随身的青色玉佩摔碎了,怪可惜的。
我是不是第一次来乾清宫,今日突然召我过来,不知所为何事,我和徐公公进了殿,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因为父皇喜欢居室敞亮,乾清宫一向都被打开所有的宫门和窗户,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命人细心打理过,保证不会遮挡照进宫内的阳光。可现在,大殿里所有的窗户都合上了,在周围还摆上了密密麻麻的屏风,整个大殿都黑漆漆的。
“阿夜,过来吧。”是父皇的声音。
我的脚刚跨进门,徐公公就在我身后把门合上了,我在原地站着,腿有些发软。
“这位就是四公主了吧?”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殿中央亮起了一团光,紧接着,殿内四角都点上了长明灯,在火光的映照下,我这才发现,殿里不仅仅有父皇,还有大哥,三哥,以及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先生。
“这边是小女阿夜。”父皇从宝座上起身,“朕的二女儿三年前嫁去了他国,这便是寡人还在颖国的所有子嗣了。”
三哥看到我来,偷偷向我比手势,叫我站到他那边,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自顾自给父皇行礼。
“儿臣公仪夜,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今日我们只是家人,无需多礼。”父皇笑道,接着指着那位老先生道,“阿夜,这是青云道长。前些日子道长夜观天象,发现有天选之人降临我们皇家,特来指认。”
我连忙行礼:“阿夜见过青云道长。”
青云道长捻着胡须看我:“文曦公主可快快起身,贫道不过是乡野村夫,并无诰命在身,公主金枝玉叶,这一礼贫道不能接受。”
我笑道:“道长这是哪里话?再怎么说,道长也是阿夜的前辈,晚辈向前辈行礼,这不是天经地义之事吗?”
“文曦公主真是伶牙俐齿,陛下得此女儿,福寿齐天!”青云道长点头道。
大哥依旧是病怏怏的样子,他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声音和蚊子叫一样:“是啊,四妹从小就聪慧,一般的男子都比不过她。”
说罢,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还请道长作法,朕的大儿子向来体虚,不可在外界久待。”父皇重新坐回宝座上。
三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了句:“废物。”
我打了个激灵,看了父皇一眼,父皇好像没听到,倒是大哥喘匀了气,望着我们这边笑了笑。也不知道大哥听到了没有。
青云道长开口道:“贫道师傅曾说,每三百年,世间会有一天选之人出现,得天选之人,便得天下。前几日,贫道夜观天象,北天中央夜空上,一道红光划过,直直落入紫微星中,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后,紫微宫大亮,正是天选之人现世之兆。紫微星乃帝王之星,私以为这是皇室要出天选之人的预示,天选之人,若是决策不善,轻则身陨,重则国破。故这一个月来,贫道周游列国,为的就是寻找这天选之人,给予帮助,以防不测。”
“可惜在之前的几个国家里,祖师爷都未显灵,尊国乃是最后一个国家,”青云道长长叹一声,“贫道料想,在座的各位里,必有一人是天选之人。”
三哥小声对我道:“阿夜,这人怎么跟江湖骗子一样,父皇怕不是被这老匹夫诓骗了吧?”
我和三哥站在宫殿西角,父皇他们都在东角,应该是听不到我和三哥窃窃私语,但隔墙有耳,我往后退了一步,重重地踩在三哥脚上,意思是叫他闭嘴,别出声。
三哥疼得嘶了一声,掐了我腰间的痒痒肉一把,我好悬没叫出声来。
青云道长拿着一把桃木剑在中央作法,他嘴里念念有词,绕着那团火光走,我这才看清楚那团火光是七盏灯,七盏灯被摆成北斗七星的样子,倒是神秘瑰丽。
青云道长动作一滞,大喝一声,七盏灯内的火焰猛地跳动起来,火苗瞬间高涨,居然直达殿顶,大哥吓得往后一缩,差点带翻了椅子。
“天选之人今日身戴青色玉佩!”青云道长大声道。
我下意识地一摸腰间,腰间空空如也,对了,在来的路上,我那块玉佩掉地上摔碎了,碎了的玉我早已叫宫人处理干净,应该没有留下痕迹。
“青色,亦是黑色。”大哥咳嗽了两声,“本王看三弟腰间的玉佩,可不是黑色的吗?”
三哥一愣,把腰间的玉佩拿起来一看,果然是黑中带点绿色,这块玉佩是他过生日时我送给他的,当时他还嫌弃这东西像是个头上带绿的黑乌龟,嘴上这么说,立马就把它挂在了身上。
于是,我又一次地把我哥坑惨了。
“天选之人就在我大颖,真是天要佑我大颖,千秋万代!”父皇噔地一下站起来,张开双臂,仿佛天下就在眼前,马上就要进入他的怀中。
我们急忙俯下身去跪拜父皇:“天佑我大颖,千秋万代!”
父皇把青云道长和三哥留下来,说是有要事相谈,我和大哥出了乾清宫。
大哥最近身体越发虚弱,需要坐在轮椅上才能行动,按照规定,皇子公主入乾清宫面圣时,不允许带奴仆,我见大哥自己转轮子过于吃力,便上前帮他推着轮椅。
大哥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闲聊着,大多时候都是我在说话,大哥若是说的话多了,多半会把自己呛着。
大哥是裕玺先皇后所生,裕玺皇后生下他便去世了,大哥比我整整大上六岁,这些年来,他虽然没有太子的称谓,但一直都住在东宫,一切起居饮食都按照太子的标准在安置。
入了东宫,立马有仆从上来接手,大哥离开时拉了拉我的袖子,我俯下身去,听到大哥在我耳边轻声道:“阿夜,我知道,你才是天选之人。”
我身体一震,抬眼看向大哥,大哥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指了指我的腰间。
“你忘记把那块流云百福青玉玉佩的罗缨取下来了。”大哥缓缓道,“那块玉是去年除夕家宴,父皇亲手送给你的,特用罗缨编的同心结。”
我扯下腰带上的彩色丝带,退后一步,死死盯着大哥。
大哥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本宫不会告诉父皇,你大可放宽心,你比老三聪明多了。”
我回到琼华宫,没待一会儿,换了套男装,便牵马出宫,直奔西市的西珍轩。
西珍轩的老板娘是大食人,有个中原名字,叫做清清,她六年前随着商队来到大颖,嫁给了当地的富商做小妾,老夫少妻本过不长,没过一年,富商便死了,当家主母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就把她赶出了家门,好在清清能歌善舞,又会讨人欢心,在京城最大的青楼里当了两年的艺妓,便给自己赎身开了这家店子。西珍轩表面上是个卖古玩宝贝的,私底下是一个情报交易市场。
我进了店,把马鞭扔在柜台上,对着店内小厮道:“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古流。”
小厮回道:“地振高冈,一派溪山万古青。客官里面请,我们家老板娘等着您呢。”
柜台后面有一个暗门,用一幅西洋油画挡着,推开画后,后面是一条通往地下的走廊,我闪身进去,暗门在我背后缓缓合拢。
走廊两侧有油灯照明,倒不是很黑,平坦的道路没走多久,脚下的青石板路便变成了木制的楼梯,顺着楼梯下去,底下静得可怕。
平日里我来这里,地下室都是欢声笑语,其间还夹杂着摇骰子打马吊的声音,今日这么安静,让我心中发毛,我咽了口唾沫,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往下挪。
自从上回被王璟之那个疯子按在地上揍后,我今日出门特地带上了利器,为的就是能在再遇到王璟之这样的人后能保护自己。
我心中已有打算,待会一遇到什么奇怪的动静,不管三七二十一,走为上。
地下室被清清改造成了赌坊,大致是个方形,用木板隔开,成了一个个小的隔间,里面用来交换情报,正中间是一张张方桌,上面放着骰子六博棋之类的赌具,用来耍钱。
我一脚踏进地下室,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的鞋子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粘住了,我抬脚接着火光一看,鞋底暗红一片,往下淌着一滴滴粘稠的液体。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转身就要逃跑,突然背后袭来一阵风,我的后脖领子被人抓住了。
“哦,是你。”阴惨惨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人居然是王璟之。
王璟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猛地把我往前一推,我踉跄着扑向楼梯,重重地摔在木制楼梯上。
我忍着痛回头怒喝道:“王璻!你可知在大颖,杀人是什么罪!”
王璟之今日穿着玄色的圆领官袍,身披黑色披风,头戴巾子,脚踏祥云皮靴,手提一把黑金唐刀,立在一盏油灯旁,气势凌厉,威风凛凛。
我见他的样子,呆了呆,他抢先开口道:“自当是知道的,不过今,本官是为公家办事,又有何干。”
王璟之上前一步,眼中若有暗潮涌动,他牵起一边的唇角,冷冷笑道:“本官到时要问你,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肃清,你又是如何进来的?”